稚桃在屋内睡不着,还在想哥哥和弟弟的事,他们都叫姜文浩,可为什么会有两个姜文浩呢?

  好奇怪啊,稚桃的眼睫像惹人怜爱的蝴蝶,它们眨啊眨,然后缓缓地停下所有动静,因为它们的主人睡着了。

  姜文浩正在客厅吃饭,姜父沉默不语,姜母则在旁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哎呀,你可算回来了,等过段日子就准备家主仪式吧,别老让一个外人管这件事。”

  姜文浩用勺子舀汤,听到这话左耳进右耳出,他已经知道姜太爷把姜家给了稚桃,也不会跟稚桃去抢,说起稚桃,他环视一圈后把勺子放到碗里,温和地对着下人吩咐:“去请下稚先生吧。”

  本来就因为哥哥的葬礼清瘦不少,别把身子都给饿坏了,姜文浩担忧地想。

  下人则木讷地说:“稚先生还在休息,等晚上再把吃的送过去就好。”

  “这样啊。”姜文浩长长地叹口气,他的手在稚桃位置上绕了圈又收回来,最后把汤放在自己面前。

  姜母像是被他态度气着,半天没有念叨,反倒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姜父放下筷子,沉声说:“文浩。”

  好久没听见姜父的声音,姜文浩竟然被唤的愣了下,随后才抬头看向他,姜父戴着眼镜,庄严地说:“你如果要继任家主,记得把家主戒指要回来。”

  家主戒指就是当初姜太爷给姜文浩的那枚,后面经过一系列事情后,戒指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不过大概率还在稚桃手上。

  说来奇怪,虽然他是回来继任家主之位的,但他并不想要家主位置,可能是因为他还没习惯被拘束在这儿吧,姜文浩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稚桃的夜宵是姜文浩送过去的,稚桃的房门没有锁,姜文浩轻而易举地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床中央躺着的人,他轻手轻脚地把食物放到桌上后,这才朝床走去。

  稚桃下午没出门,姜文浩也就一下午没见着他,姜文浩站在床前看他,忽地犯了痴,只觉得他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可爱,就连搭在床单上的手指甲都圆润可爱。

  稚桃在他注视下缓缓清醒过来,睁开眼率先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他迟疑地喊:“……文浩?”

  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像是团又软又轻的棉花,一下把姜文浩的话堵在嗓子眼,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稚桃从床上撑起身子,微张着嘴喘气,香味飘啊飘啊,姜文浩摸摸鼻子,感觉鼻腔里跟心脏共同在发热,他一时间不清楚稚桃刚刚唤的是他,还是他的哥哥。

  但就姜文浩感觉来说,他觉得稚桃应该是把他认成了哥哥。

  稚桃喊的确实是他哥哥,喊完后才发觉不对,但也没心情纠正,只是靠在床头发呆,刚刚做的梦又烟消云散了,他想了又想,最后问:“你最近有做梦吗?”

  姜文浩虽然疑惑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地回答:“我一般不做梦。”

  “我以前也很少做梦,”稚桃说:“但我最近经常梦到一些事,关于你哥哥的。”

  他把哥哥两字咬的很慢,像在品味着什么,他说完后抬头看向姜文浩,把姜文浩错愕的样子记在脑海里,他接着说:“我梦到跟他结婚的时候。”

  稚桃想了又想,他想到黑色的礼服,尖叫的孩子,还有亮晶晶的婚戒,最后说:“然后我就好想他。”

  稚桃真的很想自己的爱人,说到这儿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对小酒窝,甜蜜的像是酿着糖,让人忍不住跟他笑起来。

  但姜文浩笑不出,他只觉得一阵阵疼痛从心底蔓上指尖,他因这疼痛动弹不得,只能像木偶般站在原地听稚桃继续说:“我还经常梦到去神庙的路,但我总是到不了,总会从半路摔下来。”

  “就好像跳楼一样,”稚桃用视线描摹眼前人的脸,亲昵地跟他抱怨:“我总以为我会被摔个稀巴烂。”

  就像那个男人,稚桃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十四楼高的地方一跃而下,他的头像饱满的西瓜嘭地爆开,鲜血弯弯绕绕地朝着周围爬,不知名的肉黏在地上。

  “真可怕啊。”稚桃也不清楚自己在感叹什么,只是顺应心里的话这么说出来了。

  姜文浩犹豫着摸上他的头,就仿佛是在抚摸一只不太熟悉的小猫,所以总害怕他逃走,但稚桃没有动,还对着姜文浩微笑。

  稚桃的笑容跟艳丽的小脸不太符合,硬要说的话,就宛如一个收到全世界所有花的少女,有种纯洁的青涩。

  姜文浩的心脏因为这个笑砰砰作响,就像是有小人拿着鼓在他耳旁奋力敲打,让他不禁面红耳赤起来,稚桃看着他丢脸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

  笑完后,他轻轻地说:“我有时候觉得你就是文浩。”

  姜文浩面上的红色又消散了,只觉得有股冷意从骨髓处蔓上来,像针般扎着他的背脊,他干涩地开口:“我不是。”

  我不是哥哥,更不是你的爱人。

  稚桃还是那副天真明媚的样子,那么漂亮,那么动人,却又那么残酷地说:“所以你对我没用了。”

  他弯着眼,仿佛感叹般说:“好可惜啊。”

  那个啊字又轻又柔,宛如情人间的呢喃,姜文浩到最后都不知道当时说了什么话,只记得那天他格外狼狈地逃离了那间屋子,就仿佛从怪物嘴里逃了出来。

  稚桃重新倒回床上,眼泪蜿蜒滑落,窗外最后一束光也消散在空气中。

  ——

  稚桃跟姜文浩开始了不冷不淡,甚至有点尴尬的对话日常,稚桃还会故意躲着姜文浩,或许是发现他是故意的,姜文浩后面也基本不来找他了。

  除了重要的事,稚桃抱胸站在树下,挑着眉重复姜文浩刚刚说的话:“来找家主戒指?”

  “怎么?”稚桃笑着说:“你要继任姜家家主了?”

  姜文浩原本不想开这个口,但一方面是姜父他们那边在催,另一方面,就是他太久没见稚桃了,颇有点没事找事的感觉。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姜文浩只要硬着头皮继续说:“对的,我听说家主戒指在你这儿,就想着找你问问。”

  稚桃确实知道戒指在哪儿,他漫不经心地拂过手臂,那上面的伤痕都好了。

  “还在神庙那儿呢。”

  他说,眼睛盯着姜文浩问:“你要去吗?”

  姜文浩不想去,但表面还是端庄地点点头,假装自己确实想得到戒指,内心已经打算把这事直接交给姜父他们办,毕竟他们看起来要比他热心多了。

  但让他惊喜的是,稚桃居然提议他们两个一起去,姜文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稚桃把手垂下来,淡淡地反问:“难道不行吗?”

  姜文浩立马摇头,行,这可太行了。

  从姜家去神庙要走上半个小时,姜文浩想到自己居然能正大光明的待在稚桃旁边这么久,就差点激动地嚎出来,他最近这些天跟稚桃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都没超过半小时。

  “走吧。”稚桃表现地比他还积极,率先踏出家门,姜瞳像影子般跟在他身后,姜文浩落在最后,慌慌张张地追着稚桃。

  他们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周围人都满脸笑容地朝他们问好,稚桃也含笑回应,他似乎越来越适应在落花镇的生活了。

  走路要走半个小时,自然不可能一直沉默,姜文浩跟稚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等聊到做梦的时候,姜文浩给出了与之前相反的答案,他说:“我最近经常做梦。”

  稚桃脚踩在石子路上,对他的话没太大反应,姜文浩看着即将走到的神庙,笑眯眯地说:“我梦到自己去外地上学。”

  稚桃眨眨眼,把视线放到身旁人脸上,阳光洒满他的脸,有一瞬间稚桃觉得他的脸完全变成白色,只能听见他说话的声音:“然后我遇见了你。”

  他们走到神庙面前,稚桃注视着眼前庞大的神庙,听见他这话后心脏跳动地很快,语气发飘地问:“……什么?”

  姜文浩带着笑,声音就像从远处传来:“很奇怪对不对?”

  “我梦见你为我发火,还梦见我们被学校开除,再然后我们自己开了公司。”

  姜瞳站在稚桃身后,直勾勾地望着眼前人的背影,黑色衣服显得腰身格外纤细,像是要被这偌大的红色神庙压垮般。

  “桃桃,”姜瞳亲昵地问:“你不进去吗?”

  稚桃思绪混乱地回过头,大街上所有的人停下脚步望着他,他们没有人脸,脸部一片空白,姜文浩站在道路最中间,鲜血从手心里涌出。

  稚桃看着他举起手摊开,里面赫然是一枚玉石戒指,玉石戒指中间睁开一只眼睛,对着稚桃眨动。

  通往神庙的路从姜文浩那儿开始崩塌,稚桃下意识回身朝他跑去,却在回身的瞬间被一双庞大惨白的手抱住。

  这双手把他硬生生拉进了神庙。

  “呼——”稚桃清醒过来,眼前所有事物都在打着转儿,他听见有道声音轻柔地说:“桃桃,醒醒。”

  稚桃眨眨眼,模糊的视线放在旁边人身上,是姜文浩,他正一脸担忧地看着稚桃,稚桃惊地瞬间从地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

  姜文浩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正色地说:“桃桃,你昏迷快一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