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先生?”

  姜文浩打断了稚桃的话,他正站在门外往里瞧,等稚桃和下人一起朝他看过来后,他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抱歉,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稚桃神色瞬间温柔下来,朝着姜文浩轻轻摇头,姜文浩在他这儿总有着独一无二的特权,这是由多年陪伴产生的特权。

  在被砍完人后,男人就趁着夜色逃走,只留下倒地不起的稚桃,由于他长时间没有回家,原本睡下的姜文浩这才出门,并且很快就发现了一身血的稚桃,姜文浩立刻将人送往医院。

  直到三天后,稚桃才从重症室转为普通病房,期间他一直断断续续的陷入昏迷,期间的印象有刺眼白光和模糊人影,呼吸等也格外困难。

  在转入普通病房后,稚桃才恢复意识,他刚恢复意识就看见了一直守着他的姜文浩,姜文浩脸色很差,在看见他睁眼后,长时间熬夜加上巨大心理压力的姜文浩直接哭了出来,就像是落在车窗上的雨滴,一颗接一颗。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姜文浩不敢碰他,只是低声地重复这句话,眼里积攒着亮晶晶的液体。

  稚桃眨眨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或许是担心稚桃在病床上躺着无聊,姜文浩还学会了单口相声,他每次都有精心准备,经常能把一病房的病人和家属都逗笑,大家还说他是个开心果。

  但有时稚桃会听见他哭泣的声音,就像要把内脏都哭出来,看见爱人一身血的样子,对姜文浩造成了深刻的伤害,他特别自责自己没有出去接稚桃。

  稚桃反而不觉得姜文浩有什么错,他走回家的路也就十多分钟,很快就能走回去,而且刚好是公司刚刚起步的时候,姜文浩每天忙的昏天黑地,一沾枕头就能秒睡,他认为姜文浩在家休息是没错的。

  错的是那个平白无故伤害他们的男人。

  同样的,错的是用孩童祭祀的姜家。

  但为什么承担不幸的却是姜文浩一人,稚桃眼神落在姜文浩脸上,他正一脸抱歉地注视着屋内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稚桃的异常。

  稚桃缓了缓情绪,过会儿说:“你怎么来找我了?”

  “我听说你受伤了。”姜文浩踌躇片刻后走进来,视线落在稚桃的手臂上,手臂上的红痕消散很多,但一眼看过去还是有点吓人。

  姜文浩在他面前立定,温和地问:“这是怎么弄得,涂过药了吗?”

  稚桃朝他笑了笑,轻声说:“涂过药了,没什么大碍。”

  至于为什么弄伤的,他没接着说,只是转头吩咐旁边的下人:“去把桑医生叫过来吧。”

  下人闻了半天花香,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反应会儿才退出去,姜文浩看着下人神情恍惚出门,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怎么看着跟被妖怪迷了魂似的。

  妖怪·稚桃手撑在椅子上,眉目冷淡地问:“哪儿不对劲?”

  他一开口,空气中的香味就又浓厚起来,姜文浩用手摸了下鼻子,虽然不是第一次闻到这股香气,但每次都觉得莫名地熟悉。

  真是奇怪,明明自己跟稚桃才见面没多久,却总感觉已经认识很久了,姜文浩心里想着事,坐下后也显得心不在焉的样子。

  直到桑罗朝他走过来,他才反应过来,讶异地开口:“原来是给我看病?”

  姜文浩认得桑罗医生,他刚开始还以为桑罗是来看稚桃手上伤的,所以才显得那么惊讶。

  桑罗估计是哭够了,一双大眼睛下垂着,有种羔羊才有的顺从感,他闷闷地说:“是的,稚先生让我看看你脑子。”

  虽然说的实话,但姜文浩还是有被冒犯到,他无奈地摊开手,朝着稚桃说:“我知道你把我和哥哥弄混了。”

  稚桃注视着他,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却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姜文浩叹口气,把话说开:“虽然用着同一个名字,但我和哥哥是两个人,这是镇上人都知道的事,你可以随便问。”

  稚桃没有说话,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姜文浩被他看的有点心虚,避开视线后莫名其妙地说:“抱歉。”

  短短的两个字回荡在屋内,像是警钟敲在稚桃心里,让他心绪不宁,就像当初听见别人说节哀二字一样,他指尖搭上椅子,眼里蒙着不透光的雾。

  桑罗知道稚桃对姜文浩的感情,闻言朝他投来担忧的注视,沉默像气球般在空气里膨胀,无形的压力轻轻按上每个人的肩膀,直到稚桃开口:“这样啊。”

  从他外表和口吻中看不出任何异常,但偏偏让桑罗和姜文浩愈发紧张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阳光从敞开的门口爬进来,像是一个个朝他们伸过来的手,最后都不甘地垂在地上,稚桃站起来踩着阳光,回身问:“那……”

  桑罗捏紧箱子朝他望过来,稚桃思索片刻,随后朝桑罗温和地说:“那麻烦桑医生跑一趟了,等会儿我让人送你回去。”

  意思就是不检查了,姜文浩怔愣地瞧着他的笑颜,手里不安地搓揉着。

  稚桃朝他们点点头,从容地走出门外,外面候着的下人看他出来,都露出笑容来,像是看见最期望看见的东西。

  他一路走,一路瞧,慢慢地打量这个姜家,姜家分为三个大院,进进出出间能看见不同的屋子,它们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稚桃望着那些门疑惑地开口:“怎么有这么多屋子?里面有住人吗?”

  姜瞳不知何时跟在他的身后,听见他问题后回答:“里面有住人的,只是平常都会在外面工作,所以屋子时锁着。”

  稚桃走近那间小屋子,这间应该是给姜家下人住的,位置比较偏僻,占地也小,他站在门口前轻轻按了下,门发出吱呀一声,但没有就此打开,他收回手抬头打量这间屋子。

  不知道他走了多久,太阳已经被云朵遮的严严实实,周围都显得昏暗下来,姜瞳紧跟着他的脚步,站在他身后好奇地问:“稚先生,你在看什么呢?”

  稚桃也说不出来,他侧过头看向姜瞳,低声说:“我只是觉得好奇怪。”

  所有的都好奇怪,为什么会有两个姜文浩?为什么所有人都分得清姜文浩和姜先生?为什么姜家那么大?

  他想到姜文浩,通往胸部深处那根粗粗的血管似乎被人用脚踩住了一样,感觉沉重又痛苦,稚桃再次失落地开口:“为什么会这么奇怪?”

  他垂着睫毛,侧脸显得过分柔软,眼睛里凝聚着莫名的情绪,他仿佛被误报了花期的花朵,在寒风中凋零。

  姜瞳闻言也沉默下来,只是用那双诡异的眼睛注视着他,四个小小的身影倒映在他眼瞳内,宛若一面曲折的镜子。

  “稚先生,”姜瞳的声音在幽静的地方响起,像是怕惊扰一场美梦般,他说话声放得很轻:“我们回去了吧。”

  再往下走也没了意义,姜家大得一个迷宫,人们在里面打转,稚桃跟着姜瞳从小路往回走,姜瞳穿着小跟鞋,鞋子与石板踏出清脆的声音,一步步地在前面带路。

  重复又单调的声音总能让人无意识地困倦起来,稚桃也是这样,他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脚步也放慢下来。

  姜瞳仿佛背后另外装了双眼睛,在他打呵欠的时候,就转过头来看他,很心疼地问:“稚先生,你最近还是没休息好吗?要不要先回房补觉?”

  稚桃确实没有休息好,他的梦里有条长长的、黑暗的道路,这是条通往红色神庙的道路,在这条路上,他永远都走不到神庙,也永远都见不到姜文浩。

  他想到这儿,心口越发疼痛,太阳穴也在一抽抽地跳动,让他头晕目眩起来,他干脆停在原地,等这种感觉过去。

  姜瞳走到他身旁,伸出小手牵住他,歪着头看向他湿漉漉的脸颊,像是在欣赏沾染晨露的花苞,姜瞳慢吞吞地说:“别难过啦,我会陪着你的。”

  “一直、一直都陪着你哦。”姜瞳对着哭泣的稚桃发誓,脸上露出明显的孩子气,幼稚的话中透露出执着。

  今天早上姜瞳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当时稚桃很直接的拒绝了,这次他没有跟早上那样,只是说:“我讨厌这里。”

  似乎跟孩子说话,他也变得幼稚起来,他低着头看地面上的泪珠,泪水在地板上留下黑色印记,他看着那片显眼的黑色点点,眼泪再次涌上来,“我好讨厌你们。”

  姜瞳手足无措地听他说话,最后只能傻乎乎地说:“对不起。”

  姜瞳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因为他说完后,就看见漂漂亮亮的稚桃哭得更加伤心了,就像是被遗弃了的孩子。

  稚桃回房后,姜瞳都还徘徊在门口,纠结地拧着眉头思索,他声音细细小小的、又像是很多个人同时说话,他们疑惑地问自己:“怎么办呢?”

  “被他发现了吗?”

  “还是因为哪儿没做好?”

  最后他摇摇头,很无奈地叹口气:“果然好奇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