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浩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跟着稚桃他们离开了,等走上熟悉的路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回姜家的路?”

  稚桃也没有瞒着他,“是,我现在住在姜家老宅那儿。”

  姜家老宅坐落在小镇中心位置,占地广,推开大门往里走,光是走到大厅都要走上几分钟,更别提弯弯绕绕的小路,稚桃刚住进去的时候还差点迷路。

  这话无疑让姜文浩更吃惊了,他瞪大双眼,满脸不可思议地问:“我以前也住在姜家,怎么从未见过你,你是最近才来的吗?”

  稚桃是跟着姜文浩回来的,听见他这么问,一时之间不知从何说起,正当稚桃欲言又止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熟人。

  “稚先生好。”那人对着他们问好。

  稚桃朝他点点头,那人态度和善,随后自然地向姜文浩搭话:“姜先生也回来了,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姜文浩跟他寒暄,“你这是要去哪儿?”

  “就是闲逛,没什么要去的地方,”那人停在他们面前,低着头看行李箱,“稚先生,你这是不走了吗?”

  这跟稚桃猜想中的反应完全不同,哪怕姜文浩自己不记得发生什么事了,镇上人也应该记得,毕竟姜文浩失踪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怎么会是这个反应。

  稚桃手搭在凉凉的金属拉杆上,心也变得凉嗖嗖的,像是被人用手掏空,风跟着往空荡荡的胸口灌,他沉默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你……”

  你怎么不觉得奇怪?怎么不觉得是姜文浩回来了?

  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其它三人把他望着,态度各有不同,唯独不变的就是惊异的神态,那人抢先问:“稚先生,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

  姜文浩也担忧地望向他,稚桃的脸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让人想起柔软的雪,满心喜悦地想捧起它,又怕它在手里化开。

  稚桃吸口气,缓缓问:“你认识他?”

  那人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认识啊,他是姜家送出去学习的姜先生嘛。”

  他说到这儿,那人像是想起什么,做出恍然大悟状,“姜先生是今天才回来的,稚先生之前是不是没见过他?”

  稚桃确实不认识什么姜先生,他只认得姜文浩,闻言他沉默下来,手指用力握住拉杆,指尖近乎泛白。

  明明前不久全镇人还在找姜文浩这人,甚至还参加了他的葬礼,可现在却莫名蹦出来一个姜先生,而且他们都认为姜先生跟姜文浩不是同一个人。

  真是件怪事,他这么想,眉眼冷淡地说:“没见过,而且你怎么确定他就是姜先生,而不是姜文浩?”

  那人挠挠头,“可姜文浩不是已经……”

  姜文浩已经死了啊。

  稚桃知道那人要说什么,但他最听不得别人这么说,便硬生生打断了那人的话,“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姜文浩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侧过头看他,稚桃正满脸不耐烦地看着那人,姜文浩见他烦躁的样子,低声喊他的名字。

  稚桃听见声音后便看向姜文浩,嘴里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姜文浩缓缓摇头。

  那人见稚桃的脸色,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简单告别后就又溜达着离开,稚桃拉着行李箱往前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刚刚我说的姜文浩吗?”

  姜文浩神色平静地说:“我知道,我们是双胞胎,他是我哥哥。”

  稚桃怔愣地看向姜文浩,不解地问:“你们用同一个名字?”

  姜文浩不觉得奇怪,反问道:“难道不可以吗?”

  稚桃拖着行李箱,滚轮与青色地砖发出咕噜噜地声音,这声音吵的他心烦意乱,他先前觉得眼前人就是失忆的姜文浩,现在他又不确定起来。

  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出现新的记忆,而且全镇人都知道,稚桃看着镇上人跟姜文浩打招呼,等姜文浩回完话后,他才轻声问:“你离开多久了?”

  姜文浩回了个具体日期,刚好是姜太爷八十大寿的那天,也是他们第一次去姜家老宅的日子,稚桃嗯了声,接着问:“怎么不等姜太爷大寿过完再走?”

  这次姜文浩半天没有说话,稚桃见他没反应,就转过头催促:“说话呀。”

  花香从他嘴里溢出来,像是被揉烂的花瓣,明明即将腐烂坏掉,但仍然很香,香得让人头晕眼花,浓烈地刺激嗅觉。

  姜文浩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双眼,漆黑的瞳孔和头发,鼻尖萦绕着浓郁的香味,他被这场景迷了心神,恍惚地问:“……什么?”

  稚桃不快地皱起眉毛,再次重复便问题,这次姜文浩反应过来,他思虑片刻后说:“这是姜家的传统,每次下任家主即位的时候,都可以向现在的家主提出一个要求。”

  姜文浩看见稚桃不解的表情,接着说:“就比如,我对姜太爷提出的要求就是出去一段时间,所以现在才回来。”

  稚桃歪歪头,想起姜太爷大寿时候跟姜文浩的对话,他若有所思地说:“这样啊。”

  “我有个问题,”姜文浩看向他,用眼神鼓励他继续说,稚桃跟他对视着,“如果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下一代,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吗?哪怕对方毫不知情?”

  “是的,”姜文浩说,“不过你说的那个情况比较少见,因为一般双方都要知情,甚至还需要有其他人作证。”

  稚桃关注点落在后半句,“你说的需要别人来作证是什么意思?这也是必须的吗?”

  “这个不一定,其实全都看现任家主,”姜文浩摊开手,无奈地说:“这件事虽然家族里要求这么做,但要是家主不愿意,那其实也没办法。”

  他们走到大宅附近了,稚桃望着远处的大门,漆黑大门上有两个铜制的把手,关的严严实实,让外人窥探不到里面。

  姜家就像个巨大的袋子,里面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它们在袋子里互相挤压,共同腐烂,但外边人就只看见华贵的袋子,以为里面装的都是好东西。

  稚桃想到这个形容笑了下,觉得自己想的很贴切,他笑完唤了声姜文浩的名字,唤的很柔,带着股说不清的意味。

  这声音让姜文浩停下来,视线落在稚桃身上,他拉着行李箱停在原地,轻声问:“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当家主吗?”

  他看见姜文浩点头后,又问:“那假如上任家主死了呢?”

  姜文浩顿住,他听出来稚桃话里的意思,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姜太爷他……”

  稚桃笑起来,笑里满是嘲讽,他视线落在姜文浩身上,眼里像是蕴藏着湖光,“对啊,都死了,这又怎么办?”

  无论是姜太爷,还是姜文浩,都死了。

  姜文浩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但他能听出稚桃的嘲讽,姜太爷在他心里是从小带他长大的长辈,被稚桃这么一看,他心里长出无数个小疙瘩,让他满身不舒服,“你别这么说,你……”

  “你……”姜文浩是想教育他,但看着稚桃的眼睛又说不出来,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含着泪,在阳光下照耀下像是饱满的露珠,很美但也很脆弱。

  这眼睛让姜文浩说不出过分的话,最后委婉地说:“你这样说不太好。”

  稚桃眨眨眼,眼泪滑过下巴,落在地面,“为什么不好?”

  他声音柔柔的,落在耳膜上就让人浑身犯痒,姜文浩一下就没话了,他拿着的花在两只手换来换去,看起来格外局促,“毕竟姜太爷是我长辈,你这么说像是。”

  这话他没说完,就好像说出来后会成真,所以他缄口不言。

  稚桃没姜文浩那么多顾忌,更何况他说的还是实话,他的视线是块不透气的棉布,把姜文浩的口鼻捂的严严实实,使得姜文浩呼吸困难,心跳加快,手脚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我说的明明是实话,”稚桃看着他,抱怨般地问:“你不信我?”

  这话似乎太过于亲密了,姜文浩心想,他们从初次见面起,关系就一直模糊不清,明明稚桃说的情侣关系还没得到证实,但姜文浩自己却相信了。

  要是别人这么跟他说,姜文浩虽然不会嘲笑之类,但也会拉开距离,对这种人敬而远之,但是面对稚桃,他没法这么做,于是他犹豫着说:“没有不信你。”

  “一来,姜太爷是我的长辈,我自然希望他平安无事,二来,我从来没有收到过类似消息,会下意识反驳是再正常不过。”姜文浩徐徐地说。

  姜太爷出事了吗?

  旁边站着的姜瞳迷茫地看向两人,意识不到他们在说什么,正当他想开口问的时候,气势汹汹的困意就席卷而来,使得他打了个哈欠。

  好困啊,姜瞳想忍住这阵困意,但最后没坚持住,眼一闭就这么睡过去。

  他动作幅度小,没引起两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