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被树叶划伤,落在静谧的地面,稚桃曾幻想过与姜文浩见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会是这样,沉默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转,一时间谁也没能率先开口。

  稚桃的眼睛很美,眼角微微上挑,卷翘的睫毛把黑白分明的眼瞳露出,里面所含有的情绪全都一览无余,就比如现在的悲伤,像是浓厚的阴影般抹在眼睛上。

  男人注视着那双眼睛,迟疑地说:“……抱歉。”

  虽然不知道为何眼前的陌生人会是这种反应,但男人还是为他的悲伤难过起来,心里也跟着担忧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他其实是很喜欢眼前人,所以才忍不住询问这人的名字,他从未接触过这样的人,像是落着雪的梅花,哪怕他在诗文里见过,也看过画,但他自己是没真的接触过。

  所以见到后,总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总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惹怒了人。

  他低头看向稚桃手里握着的花束,稚桃的手指白的耀眼,像是自己都在发光似的,与翠绿色的根茎形成特有的美感。

  他盯着圆润的指尖和细嫩的绿茎,以为稚桃是因为自己没有回答问题而生气,于是局促地说:“这花是我在森林中心的位置找到的,你去过森林中心吗?”

  虽然上次跟着镇上人一起去森林里找人,但中心在哪儿,稚桃还真不知道,闻言就摇摇头,发丝在空中轻晃。

  男人很仔细地介绍起来:“中心那儿有棵高大的树木,比周边的树要高出一截,而且由于格外庞大,根系也很多,所以几米内都只有它一棵树,在它的根部就开着许多这样的花朵。”

  他这么说着,轻轻地点了下花骨朵,花苞由几片花瓣构成,被触碰后就在空中晃荡起来,像是不堪其扰,他为这种想法笑了下,随后温柔地问:“你要不要去那边看看?”

  男人注视着稚桃的脸,声音像是缓缓吹来的暖风,不紧不慢地说:“离这儿很近的,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稚桃低下眼睫,用手指轻轻合拢花束,随后重新把花递给了男人,情绪低落地说:“这花你拿着吧,我现在不想去那边。”

  他有点难受,就连落在手背的阳光都觉得滚烫,烫地他眼泪都快掉下来,片刻后说:“谢谢你。”

  男人也没有继续开口,把花接过来,他们的手交缠一瞬又松开,男人捏着花束,他看见稚桃湿润的眼睛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心里也跟着难受,他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

  “对了。”稚桃抬眼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

  正当稚桃想这么问时,身后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还有咕噜噜的声音,他听到声音后回过头,是姜瞳拖着箱子过来。

  稚桃看见后就朝着姜瞳走过去接行李箱,把男人甩在身后,虽然行李箱不算重,但姜瞳一个小孩子拿着还是挺困难的,稚桃拿到行李箱后说:“辛苦了。”

  姜瞳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没有任何头绪,抬头把稚桃望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听见他道谢后摇摇头,乖乖地立在旁边等待稚桃。

  男人跟着他们走,看见行李箱后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你这是要去哪儿?”

  带着行李箱自然是要回家,稚桃原本是这么想的,但……

  他回首看男人,手上不自觉地用力,把行李箱的拉杆牢牢握住,他脑里想了很多,譬如男人跟姜文浩一样的脸,男人陌生的态度,还有那些童年时候遇到的花。

  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跟姜文浩长得一样?为什么就连衣服都一样?

  还有,你为什么不认得我了?

  这些问题不断在稚桃脑里盘旋,让他太阳穴发疼,他伸手按住太阳穴的位置,随后缓缓开口:“我不走,我就住在这落花镇上。”

  落花镇是镇子的名字,镇上的人从未确切说出过这个名字的来历,就连这个名字都是稚桃从姜家那本食神记录中翻出来的,至于是谁取名,为何这么取名,这一切都无从考证。

  镇上人都很避讳这个名字。

  男人分明是知道落花镇的,他闻言睁大双眼,惊讶地说:“你也住在镇上?”

  虽然这山离落花镇最近,但周围还是有好几个镇子的,在男人记忆里他从未见过稚桃,先入为主得认为稚桃是从外边的镇子来的,没想到就是同镇的人,他对这件事显然格外在意。

  毕竟镇上人他都认识,他不可能没见过稚桃,他越想越奇怪,语气自然地问:“我从小就在镇上长大,竟然没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没想到情况居然反了过来,稚桃神情复杂地想,他和姜文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他问的姜文浩名字,这次居然被姜文浩问了,不过这人是不是姜文浩又是个问题。

  他心里装着事,回答也有点心不在焉:“我叫稚桃,你呢?”

  “我叫姜文浩。”男人说。

  稚桃以为自己听岔了,轻蹙眉头看向他,轻声问:“哪个姜文浩?”

  “我是镇上姜家的人,文是文武双全的文字,浩是浩然正气的浩。”他正在解释,就看见稚桃露出奇怪的表情,就像是他在说什么鬼话,被稚桃这么看着,姜文浩的声音不自觉低下去:“怎么了?”

  穿着跟姜文浩一样的衣服,长着和姜文浩一样的脸,就连名字也一样,却偏偏不记得关于稚桃的记忆,这是什么毛病,稚桃蹙着喊:“姜文浩。”

  若是姜文浩有记忆,那他就清楚这是稚桃要发飙的征兆,但他现在不认得稚桃,甚至稚桃在他眼里只是个好看的陌生人,所以他只是

  嗯了声,目光牢牢锁定稚桃。

  稚桃被他看的心里一股火往上冒,不可思议地质问:“你是失忆了吗?”

  姜文浩眨眨眼,听出稚桃话里的不高兴,疑惑地回答:“没啊。”

  他有着从小到大所有的记忆,他知道自己是谁,知道家在哪里,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自然不可能失忆了。

  树叶被风吹的簌簌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姜文浩的脸上,与稚桃记忆里分毫不差,只是眼里没有他熟悉的感情,最多只能算是有好感,远远达不到热恋时候的温度。

  稚桃压着情绪,深深地呼出口气后打量面前的人,不动声色地问:“那你高中在哪儿上的学?”

  他得看看姜文浩失忆的程度,他们是从高中认识的,姜文浩现在不认识他,所以有很大可能连高中的事都忘了,稚桃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姜文浩的话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我没上过学,”姜文浩说,他甚至还向稚桃解释了原因:“我是姜家家主的候选人,候选人一般都是由上届家主亲手带的,不需要去外面上学。”

  稚桃没想到姜文浩居然会这么说,他心里的疑惑乱糟糟地冒出来,就像是一团打结的毛球,他接着试探着问:“我都不清楚姜家有这个规定。”

  “这个只有姜家人知道,我原本不应该告诉你的。”姜文浩老老实实地说。

  稚桃莫名听出讨好的意味,他眯了眯眼,这人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这样啊,既然你是姜家家主,怎么还会出现在这森林里?”

  “我还不是家主,我最近去了外地几天,今天刚刚回来,然后回镇的路正好要经过森林,就跟你遇上了。”姜文浩说。

  稚桃把视线放在他手上,姜文浩双手空空如也,什么行李也没带,“既然去了外边,怎么没带行李。”

  “去的熟人家,不需要带。”姜文浩说。

  稚桃嗯了声,没有接着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他在心里已经认定面前的男人就是姜文浩,只是不知道为何失去记忆,而且还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但能活着回来就是好事。

  他这么想,低下头喊了声发呆的姜瞳,姜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怎么了?”

  姜瞳刚刚插不进话,于是站在他们旁边看森林,特别是那些漂浮着的小东西,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变得亮晶晶,就像悬浮在森林中的宝石,格外漂亮。

  那些东西他叫不上来名字,可能是漂浮的灰,也可能是空气中的水雾,姜瞳从来没有注意到过,在耀眼的阳光下倒是看清了它们。

  他想,真漂亮,就像稚先生一样。

  稚桃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轻声交代:“我们先回去吧。”说完,他思考片刻后补充道:“你一会儿去请下小镇里的医生,比较有名的那种。”

  虽然在稚桃猜测,姜文浩的异常应该跟之前神明那事有关,但有些法子该试还是要试,就比如看看医生。

  等姜瞳点点头后,稚桃才跟姜文浩对上视线,他温柔地说:“文浩。”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是恋人,”稚桃把手里戴着的戒指拿出来,“这个就是证明,这是你送我的。”

  他直直地看向姜文浩,那双眼睛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恳求,“你先跟我回去吧,至少……”

  至少我不会伤害你的。

  姜文浩右手按住左手无名指,那里空无一物,并没有相同的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