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先生,你是要走了吗?”姜瞳故作镇定地说,但眼神已经流露出明显的不安。

  稚桃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一个行李箱就能把所有东西装好,跟来时的大包小包完全不同,小镇离地铁站有段距离,他决定自己拖着行李箱过去。

  他手按在行李箱上,对待孩子他一向很温柔,所以在发现姜瞳的不安后他立刻轻声安抚:“你不用怕,姜家会有人来管。”

  稚桃已经跟姜父商量好,所以即便他离开,姜家也能正常运转,虽然稚桃对姜家没有好感,但他也没有真的打算让姜家垮掉。

  姜瞳嘴角往下撇,那双诡异的重瞳直勾勾地盯着稚桃,很委屈地问:“你是只在意少爷吗?”

  稚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后才意识到他说的少爷是姜文浩,他看向无名指的钻戒,笑得温柔又悲伤:“他毕竟是我爱人啊。”

  是为跟他在一起被打个半死的笨蛋,是会每到纪念日就买束花回家的合格男友,是在婚礼上泣不成声的丈夫。

  姜文浩是陪伴他六年的爱人啊。

  姜瞳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扣着手指,片刻后才低低地说:“……我知道了。”

  稚桃听见他声音抬头看他,姜瞳脸上流着泪,安静地哭着,胸口在大幅度地起伏,像是要被悲伤压倒。

  稚桃松开行李箱朝他走去,轻柔地把他抱在怀里,这一个月相处下来,稚桃已经比较清楚姜瞳的性子,有点古板的小大人,情绪总是压抑的很好。

  就比如现在,明明很想稚桃留下来,但他又说不出来,只会很可怜地哭泣。

  “别哭了,”稚桃没有太多安慰人的经验,他知道姜瞳想听到什么,但他做不到为别人留下来,只能低声说:“别哭了。”

  香气围绕在他们两人周边,姜瞳闻着味道,眼泪掉地更快,他用力地抱住稚桃,听见稚桃疼痛地嘶了声。

  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姜瞳把头埋在稚桃脖间,强健的血管把心脏的血努力运输向全身,他把耳朵贴近稚桃的皮肤,他觉得好温暖。

  是他所拥有的最温暖的事物。

  稚桃被抱的不舒服,按住姜瞳的肩膀往后仰,姜瞳察觉到他的抗拒,最后还是缓缓松开手,像是情绪稳定下来了,姜瞳抬着头看他,郑重地说:“你别走好不好?”

  郑重地像是在祈求,稚桃重新站起来,手放在行李箱上,阳光把空气里的悬浮物照的亮晶晶,像是偌大的白色星辰。

  稚桃的视线停留在空中起舞的小亮点上,现实而残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我并不想留下来。”

  姜瞳眼圈红红地盯着他,像是又要哭出来了,稚桃继续说:“而且,我本来就不是很想要姜家,抱歉啊。”

  姜瞳眨眨眼,把泪珠憋回去,他忽然说:“我喜欢你。”

  稚桃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说,但看着他认真的小脸,稚桃便跟着回应:“我也喜欢你。”

  姜瞳听见这话后用袖子擦干眼泪,随后就领着稚桃往外走,在街上也有不少人对稚桃的离开表示遗憾。

  “怎么就要走了?”大妈抱着睡过去的孩子,对稚桃的离去很是惊讶,“稚先生,您走了这姜家可怎么办啊!”

  稚桃其实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有限,大多时候都由姜父操劳,但不知为何镇上的人总认为是他的功劳。

  “姜家自然有人照顾。”大妈对自己客气,稚桃自然也会对她客气,在简单客套后就继续赶路了。

  镇上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看见他要离开,一人一句也拖慢了稚桃他们赶路的进程,到最后稚桃只好随意地点点头,把走路放在第一位。

  毕竟地铁站晚点买票就困难了。

  去地铁站的路要经过一小片森林,这片森林就是稚桃他们之前搜过的地方,但路还是绕,所以稚桃拉着行李箱走在姜瞳旁边,跟着姜瞳的脚步走。

  箱子的滚轮与地面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稚桃深吸口气,环视着四周,参天大树把这里包围起来,树木间隔小,它们庞大的树根像是随时要打一架。

  稚桃这么想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正准备收回视线,就忽地注意到森林里的一道人影,在看见那人影的瞬间,他就迈不动脚了,像是被钉在原地。

  姜瞳随时注意着稚桃,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他神色不对的,先用手拉住稚桃袖子,随后才问:“怎么了?”

  稚桃没有理会姜瞳的声音,只是痴痴地凝望着远方,从嗓子里发出小小地声音,像是生怕打破这个幻影:“……文浩?”

  那层层树木中的背影分明是姜文浩,身上还穿着失踪时候的那身衣服,就连裤脚往上卷的细节都一样。

  稚桃头越发疼痛,疼地眼泪不住流下,眼泪滴在地上,他忘记自己在这儿的目的,只是努力地朝着那个背影跑去,这么一跑,衣袖就从姜瞳手里滑走了。

  姜瞳呆呆地看着他朝人影跑去,手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

  阳光被树叶切割的形状,风在耳边被拉长,稚桃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它向内挤压又向外张开,伴随急促的呼吸,他忍不住高声地喊:“文浩——!”

  那道背影离他并不远,稚桃跑地很快,恨不得能长出翅膀飞过去,他脑内一片空白,理智告诉他姜文浩能活下来的可能很小,可是他还是想过去,想见到那个背影。

  姜瞳放下手,安静地去拉住滚动的行李箱,他知道尚年幼的身体是追不上稚桃的,于是他站在原地用目光追寻着,片刻后极其落寞地叹口气。

  算了,他想。

  姜瞳眨眨眼,迷茫地抬头环顾四周,忍不住疑惑地说:“奇怪。”

  他不是在关衣柜吗?怎么还跑到外面来了?这又是哪儿?

  ——

  稚桃离那道背影越来越近,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像是在低头观察什么东西。

  “文浩?”稚桃在他身后又紧张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声音里满是不安地呼唤他。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就慢慢转过头来,稚桃的脸清晰地倒映在男人眼里,男人盯着那张沾有泪痕的小脸,还有那双乌黑眼眸。

  男人似乎呆了下,随后便伸出手帮他擦拭眼泪,动作很轻柔。

  稚桃感受到脸上的温度,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像是从窗户上滑落的雨水,就连声音也沾染上湿湿的咸味,“你这一个月到底去哪儿了啊?你到底去哪儿了啊?”

  他刚开始音量很高,对着男人愤怒地诘问,但紧接着他说话声就低下来,见男人侧着身子面对他,心里的委屈像泉水般涌出,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淹没。

  明明以前姜文浩见他哭都会哄他,但现在不仅没有哄,就连抱也不肯抱他,除了刚刚擦拭眼泪的动作,姜文浩什么都没做。

  稚桃的视线里的景色被眼泪打湿,就连男人的脸都模糊不清,他很可怜又很理所当然地问:“你不哄我吗?”

  男人这下才彻底转过身来,原来他另一只手里抱着花,花茎纤长,花朵是圆鼓鼓的白色小花,几片花瓣包裹着下垂。

  稚桃认得这花,目光一下聚焦在花上,男人注意到他视线,便把手里的花递过来,稚桃小心地把花捧过来,这一束里有大大小小十多束花,每束都很脆弱漂亮。

  稚桃把花放在嘴边,红色嘴唇贴在白色花瓣上,男人专注地看着他所有的动作,男人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像是在压抑某种情绪。

  “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个花的?”稚桃问。

  他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这种花了,但这花似乎跟他以前见到的那朵不一样,它们没有那种独特的香味。

  他想到这儿便按住肚子,他知道那朵有香味的特殊花在肚子里,那是他在幼儿园禁闭室里发现的。

  它格外的小,却格外的香。

  香得像是来孤儿院的女人身上喷的香水,又像是食物的味道,还像是他最喜欢的漫画书的味道,稚桃蹲在它身边安静地想。

  等想到食物的时候,他悄悄地按住肚子,他好饿啊。

  他被关了一整天了,四肢都被饿的没了力气,他盯着花特别好奇地想:它这么香,那是不是可以吃下去?

  他这么想,于是就这么做了,他把花扯下来放进嘴里,它长得像露珠,吃着也像露珠,含在嘴里就化开,顺着喉咙就滑下去,稚桃摸着脖子,什么也没有摸到。

  自从那天开始,稚桃就拥有了诡异的香味,而且这个香味在不同人闻来还都有所不同,有的孩子说他像是融化的奶油蛋糕,有的孩子又说他像是正在燃烧的纸。

  但他们都很喜欢稚桃身上的味道。

  无一例外。

  稚桃把花放下来,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他又再次问了一遍:“你从哪儿找到的这些花呀?”

  男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温和地问:“你是谁?”

  稚桃凝固在原地,错愕地抬头看他。

  男人分明是姜文浩的脸,就连笑容都那么相似,但看他的眼神却是陌生的,像是在看观赏性的植株。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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