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个画像是否吻合?”

  稚桃局促地坐在警察面前点头,警察手上的画像跟外卖员有九分像,特别是眼角和嘴边的痣,这已经比稚桃想的要好多了。

  警察得到想要的回答后就收起画像,“谢谢您提供的信息。”

  “不用。”稚桃摇摇头。

  他走出警局后坐上姜文浩的车,车后座放着捧花,稚桃一上车就能闻到花香,不知道姜文浩为何对送花这事这么执着。

  不过确实花香让他绷紧的神经放松点,稚桃歪着头看窗外的风景,一幕幕场景快速掠过,最终缓慢行驶进小区停车场。

  “下车吧。”姜文浩边解开安全带边对稚桃说。

  稚桃眨眨眼,伸手推开车门从车里下来,就在他踩地上的瞬间。

  ——嘭。

  车窗处传来巨响,一个装满鲜血的桶从楼上扔下,稚桃离得很近,看着铁桶与玻璃碰撞,鲜血朝他溅射。

  这一切发生的很快,稚桃睫毛和脸颊都沾染上鲜血,眼前变成黑红色不明色块,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往后退开,但脚下却不幸绊到砖块导致摔倒。

  他伸手轻轻擦拭眼睛周围的血,视线不自觉地看向车头处滑落的玩具熊,小小的玩具熊浸满鲜血,它没有眼睛,脖子系着红色绑带,是熊崽送他的那个。

  “桃桃!”姜文浩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你没事吧?”

  稚桃坐在血液里,抬眼看向姜文浩焦急的脸,姜文浩脸上也沾着鲜血,但没稚桃那么严重,稚桃听见他低低咒骂了声,随后上前试着拉起自己。

  稚桃顺着姜文浩的脸往上看,看到了两个黑色的人影,左边的站在高高的阳台上注视他,另一个像是被定在窗户上,在左边黑影消失后,就缓缓滑动着往下掉。

  稚桃睁大眼睛,无意识地抓上姜文浩的手,他在惊恐下近乎失声,只能着急地发出意味不明的声响。

  姜文浩上前把他抱起来离开车子,这时,黑影已从窗户滑落,之后它就宛如滚石般落下,再次砸在车上。

  嘭,嘭。

  两声,稚桃呼吸停滞了,他想伸头去看,却被姜文浩死死按住,视线里只能看见一只苍白的手,手心被利器贯穿。

  “别看,”姜文浩搂着他,轻轻拍着他背部,“别怕。”

  稚桃贴着他跳动心脏,等开口后他才发现自己说话在打着颤:“我会被杀掉,我会被他杀掉。”

  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右手用力拧着姜文浩肩膀上的衣服,带着哭腔地祈求:“救救我。”

  无论是谁,救救我吧。

  稚桃感觉到姜文浩的手擦过眼睫,带来冰凉凉的感觉,像是雪花吻上眼皮,睫毛也因为触摸而轻颤着,随后他听到了姜文浩那声叹息般的安慰。

  “别怕,我在呢。”

  好像萨尔托斯呐,稚桃怔怔地想。

  ——

  稚桃披着姜文浩后备箱拿出来的衣服,站在原地看警方询问姜文浩事情经过,他偶尔还能看见警察同情的眼神。

  警察之前就知道稚桃被杀人犯缠上,现在发生这种事,更是印证他被杀人犯实实在在的惦记上了。

  被杀人犯这么惦记可不是好事,说不定他就是下一个受害者。

  稚桃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更加努力地缩进姜文浩的衣服里,他现在鼻腔里都是身上的味道,像是上百条臭水沟里面浮着数万个蛆虫般。

  他难受地想,喉咙里压抑着反胃的液体。

  好在警察没有询问多久就放他们离开,更值得庆幸的是一路回去还没碰到人,不然以他们满身血的形象,被人看到后多半又要被警察找上门。

  “唉,”姜文浩把稚桃送到门口,他脸上还沾着血,搭配他眼下黑眼圈,显得他格外病态,“要不要我陪你住?”

  稚桃推开门后看向他,随后移开视线低声说:“……好。”

  于是姜文浩就在稚桃家住下来,帮他收拾东西,以前他最避之不及的人,现在却给了他充足的安全感。

  姜文浩把被子抱起来,埋头轻嗅了下,若有所思地说:“你是不是没有洗被子?”

  稚桃确实没有洗,他最近躲在被子里哭,被子上都浸满湿湿的咸味,他尴尬地上手扯被子,试着把被子从姜文浩手里拿过来。

  “……我忘了。”

  他话都说不下去,只能不好意思地盯着纯色被子,就像上面开花了般。

  姜文浩笑起来,稚桃耳朵更红了,“我每个月要换被子的。”

  他在男人含笑的注视下低头,嗫嚅着说:“真的。”

  “好了,”姜文浩把被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把稚桃手滑下去,“我去帮你洗了,你先休息会儿。”

  稚桃讷讷点头,跟着姜文浩一起出去,不过姜文浩是去洗被子,他是坐沙发上玩。

  忽地电视屏幕快速跳动起来,最后停在一个孩子面前,孩子眼角和嘴角有痣,他是留守儿童,由于性格孤僻,总是被人欺负。

  稚桃原本想拔掉电视开关的手停下来,除了嘈杂的电视声,还能听见姜文浩的哼唱声,就像学长般哼地乱七八糟的。

  他收回手退回沙发上坐着,继续看向屏幕,电视里的孩子早已长大成人,在成为主播后遇到一个神秘人,说会帮他成为知名的游戏直播。

  他在神秘人帮助下变得越发有名,他口中所说的怪谈故事也逐渐火起来,引发社会上部分人群的追捧。

  再然后,他忽然疯了。

  他在家里用刀把腹部挖开,珍珠棉密密地填满腹腔空隙,把屏幕染的通红,他最后倒在一堆毛绒玩具里。

  “……这是熊崽?”虽然经过艺术加工,但稚桃还是看出来里面讲的主播是谁,他仰头看向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男人。

  姜文浩撑在沙发上,阴影投在稚桃脸上,他温和地笑着:“对啊。”

  ——

  你是谁呢?

  稚桃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姜文浩异常的反应,片刻后他放弃思考,拿起手机点进熊崽直播室。

  熊崽正在直播,稚桃进来的消息夸张地印在屏幕上,熊崽的笑声跟外卖员很像。

  “桃桃,”他亲昵地喊,“你终于来看我啦。”

  稚桃没有打字,弹幕发的字滑过眼前:七宝最近怎么没来看熊崽啦?是因为很忙吗?熊崽老念叨你呢。

  他想起熊崽经常称呼自己粉丝为熊宝宝,制造杀人熊怪谈的人,通过玩具熊杀人的人这么喊粉丝,稚桃心脏像是掉进含有死尸的冰水,既恐惧又恶心。

  熊崽在屏幕中歪头,他知道稚桃发现自己身份了,笑意越发明显,“桃桃……”

  敲门声打断他的话,熊崽对着屏幕说声抱歉,随后起身离开座椅,他直播是在卧室,卧室里堆放着众多玩具熊。

  稚桃分神看了下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看完时间后他把注意力重新放到屏幕上,屏幕里的玩具熊睁着大眼睛看向屏幕,嘴角高高翘起。

  10:05,稚桃听见模糊的对话声,随后是刺啦一声,像是在开快递。

  10:06,稚桃听见某种声音,他说不上来,像是有人闷在枕头里挣扎。

  10:25,这种声音持续了一段时间,弹幕有人察觉到异常,开始发弹幕询问。

  10:26,稚桃注意到最底下的玩具熊眼睛方向改变,它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到了。

  10:30,嘭地巨响,稚桃诡异地听到了玻璃声,虽然很小但很清楚地夹杂在巨响里,跟他今早上听到的抛尸声很像。

  10:32,有人开门走进卧室,先进入屏幕里的是双大长腿,随后是绑着创口贴的两只大手,最后是毛绒绒的玩具熊。

  是熊崽。

  “好了,我们继续直播吧。”熊崽语气没有任何异常,但无论弹幕如何询问刚刚的巨响,他都没有任何解释。

  在那个半个小时内,他被自己的怪谈杀死了,稚桃笃定地想,甚至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这种想法从何而来。

  第二天,他没有收到黑色袋子,稚桃轻轻搭在门把手上,冰冷的门把手与他手心的温度相互融合。

  林以安,沈雨泽,熊崽他们都被怪谈替代了,那姜文浩呢?

  他是怪物还是人类?

  ——

  事情似乎就这么过去了,熊崽没有来骚扰过稚桃,怪物们自从那天后就消失在他生活里,只有姜文浩会陪着他。

  “你这个还要吗?”

  稚桃顺着姜文浩声音看去,姜文浩手里举着把散开的黑伞,是萨尔托斯送他那把,他都忘记自己把伞放在衣帽间了。

  “啊。”他忽然顿住。

  等等,黑伞男人怪谈似乎有个技能是可以通过黑伞传过来?所以那天藏在衣帽间的人是萨尔托斯?

  “要扔掉吗?”姜文浩拖长声音问,他似乎笃定稚桃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已经举着伞走到垃圾桶旁边。

  稚桃摩挲着手机,“不了,先放着吧。”

  姜文浩停下扔伞的动作,转过头凝视稚桃,“你确定还要吗?”

  “嗯。”稚桃按开手机,里面没有了那个陪伴他的萨尔托斯,显得空荡荡的。

  他看见姜文浩没有行动,“放回去吧。”

  姜文浩满脸不耐烦地放回去,衣帽间里传来啪嗒一声,显然放的很不情愿。

  稚桃脚踩在黑色鞋子上,姜文浩知道萨尔托斯,至少是知道黑伞跟萨尔托斯关系的。

  ——

  “桃桃,你好呀。”熊崽站在稚桃面前,头上还是那个大大的玩具熊头套,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看向他。

  稚桃没有说话,警惕地往后退,熊崽歪歪头,稚桃能看见玩具熊头套与脖子紧密连接着,他注视着毛绒与皮肤接壤处,“你来找我干什么?”

  “请问你可以跟我一起出去玩会儿吗?”说话倒是很礼貌。

  “不可以。”稚桃很直接,他不想跟熊崽扯上任何关系。

  稚桃清晰地看见玩具熊眼里泛着泪光,它看起来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但还是没进一步做什么,只是乖乖注视着稚桃离开。

  “你刚刚看见谁了?”姜文浩好奇地眺望稚桃来的地方,不过这时候熊崽已经没了身影。

  “是熊崽,”稚桃看向他眼睛,话到嘴边兜一圈,“你之前说过的游戏主播,你知道他吗?”

  姜文浩听到这话后笑了下,“不是很清楚,怎么了?”

  稚桃没说话,姜文浩今天开的另一辆车,原先的那辆送去维修,他边拉开车门边提议道:“我忙完了,先上车吧。”

  ——

  又来了,稚桃拉开门看向外面的玩具熊,玩具熊局促地递上一大捧花,不过里面是玩具熊那种,玩具熊被绑在绿色棍子上,应该是“熊崽”做的作品。

  “桃桃,你好啊。”它说。

  稚桃没有接过花,在它锲而不舍地出现下,忍不住问出一个问题:“你还是熊崽本人吗?”

  他是真的很好奇,自从上次遇见“熊崽”后,接下来每天总能在不同地方与它邂逅,也可能是它故意来堵自己的。

  “熊崽”不好意思地开口:“我不是。”

  稚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接下来“熊崽”的话就让他格外震惊了,它轻声说:“我是萨尔托斯。”

  稚桃感觉脑袋都懵了,诧异地听它说话,“但我也是沈雨泽和林以安,我就是他们所有人,你也可以称呼我为怪谈。”

  ——

  稚桃跟它坐上车,车的路线很熟悉,稚桃看向窗外犹豫着问:“这是去养父家的路?你说的本源在那儿?”

  自称怪谈的玩具熊笑了下,“你马上就知道了。”

  稚桃的生命在慢慢减弱,他像是被塞到火炉里烧的尸体,像是沉在海里求生的人,感觉所有意识都被痛苦挤满,灵魂在歇斯底里地求救。

  直到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桃桃,醒醒。”

  ……姜文浩?稚桃虚弱地睁开眼,意识慢慢回笼,他想起自己被怪谈哄骗着跌进黑色正方块里。

  稚桃想试着起身,但忽然发现自己被困在原地,全身陷在黑色物质里,他意识到什么,又不敢置信,“我这是在哪儿?”

  姜文浩看着他没有说话,稚桃身体全部被祂吞了下去,那张雪白的脸在泛着特殊光芒的黑色正方体上,显出异于常人的诡艳。

  稚桃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那种预感,带着哭腔问:“我是在祂里面吗?”

  是在那个被称为本源的正方体内吗?

  “是呀~”怪谈从姜文浩背后走出,他开心地扑到稚桃面前,与稚桃离得很近,“你这样就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

  “桃桃,你跟我约定过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