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浩打开门,看向里面呆呆站着的稚桃,他手上捧着死去的麻雀,脖子上带有掐痕,红、白、黑像是大师肆意泼洒的油画,几笔就勾勒出动人的景象。

  稚桃站在原地看着姜文浩朝他靠近,他身体还在轻微颤抖,面带恐惧地看向这个朝他走来的男人,姜文浩没有吓唬他,只是温柔地拉开他合拢的双手,露出里面僵直的小鸟。

  “桃桃。”姜文浩唤他。

  稚桃白得好似一片被误报了花讯的樱花林,他看向手心冰冷的尸体,像是在看自己的心脏,带有恐惧的天真,他空茫茫地问:“它为什么死了?”

  为什么要伤害它?为什么要伤害他?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吗?

  姜文浩回答不上来,他领着稚桃把麻雀埋葬在花盆里,帮稚桃把手洗干净,稚桃呆呆的,没有太多的反应。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姜文浩让他坐到椅子上,把手里的食物放在桌子上。

  稚桃看着他把繁复的饭盒层层打开,露出里面精致的饭菜,那个饭盒使用方法很复杂,稚桃第一次用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打开,但姜文浩却对这个异常熟悉。

  就像这个饭盒就是他的,但这明明是加百列送的饭盒,于是稚桃开口轻声问:“你知道加百利吗?”

  姜文浩僵在原地,手里拿着的菜也跟着顿在空中,沉默在静静蔓延,稚桃回忆姜文浩所说的圈子,再结合他的反应,肯定地说:“你就是加百利。”

  完全没想到自己会通过这个方式掉马,姜文浩维持沉默,表面假装没听见般继续布菜,顺便把筷子递给稚桃。

  稚桃没有接过筷子,他盯着桌子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你是怎么开门的?为什么见到我这样一点也不惊讶?”

  姜文浩坐在对面不出声,稚桃自从玩具熊后对这些事就异常敏感,他抬眼看向姜文浩问道:“你在监视我吗?”

  监视两个字无论放在哪儿都不是个褒义词,姜文浩不想承认这件事,难堪的沉默笼罩餐桌,男人的表现说明了一切。

  铁筷与桌子嗑出清脆的声音,随后稚桃推开椅子进到卧室里,姜文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劝:“再吃点吧。”

  回应他的是响亮的关门声。

  卧室里的窗帘没有拉开,压倒性的黑暗把稚桃推在床上,让他陷入低落的情绪里,因为渴望被爱,所以活的很累,因为被伤害,所以渴望被爱。

  他把头埋进枕头里,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还有姜文浩的声音,“对不起。”

  稚桃歪着头看向门那边,莫名想起“学长”对他的道歉,果然祂不是学长,真正的学长是不会向他道歉的,因为稚桃是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弱者,没有必要向他道歉。

  门口断断续续传来姜文浩的声音,“我很担心你,所以才会……可你至少要先吃点饭……”

  稚桃闷进枕头里,柔软蓬松的枕头让他想起小时候看见的场景,晾衣绳上的白色床单被风吹的鼓起,它像是把阳光都吸收进去般,在稚桃眼里闪闪发光。

  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夏日凉风吹来,白色的床单就像大水泡般鼓起来,同时他的头发也会被风吹起来。

  ……好温暖,好祥和,好轻柔呐,他在这种想象中慢慢睡过去,睡眠是他现在最常做的事。

  醒来又是晚上,点开手机后他发现萨尔托斯也不见了,有那么一瞬间,稚桃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

  因为他又笨拙又胆小,分不清养父和学长的恶意,又害怕来自怪物的爱。

  ——

  稚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旁边姜文浩在滔滔不绝地讲自己的事,稚桃偶尔会赏赐般给他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讲。

  至于他们两人为何会如此和睦的相处,事情还要从半个小时前说起。

  稚桃早上又收到了新的黑色袋子,袋子挂在门把手上,取下来后他才发现袋子提的地方也染上血液,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的血,稚桃只觉得很难闻。

  他蹲下小心地把袋子放到地上,随着袋子摊开在地上,黑色袋子表面慢慢突出黑色的圆球,袋子很薄,所以稚桃知道那些圆球实际上是眼睛。

  正当稚桃惶惶不安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姜文浩的声音,他似乎是害怕稚桃因为昨天的事生气,小心翼翼地问:“需要帮忙吗?”

  听见他的声音,稚桃蹲在地上抬起头,睫毛根根分明,清晨的阳光衬得他格外干净,“……要的,谢谢你。”

  稚桃小声地说,染着鲜血的手指尖捏着,姜文浩的声音也跟着低下去,“那我先去拿点工具。”

  等姜文浩帮他打扫的时候,稚桃就先回屋洗手,稚桃低头看着鲜血被水流冲走,等洗的差不多的时候,他就伸手把水龙头关上,水龙头发出吱呀轻响。

  稚桃用手抚摸着脖子上的伤痕,镜子里的自己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白色与青紫色显出骇人的对比,他轻轻拢上领口,沉默着走出去。

  这时候勤劳好邻居姜文浩已经帮他收拾干净,甚至还帮他喊来师傅来安摄像头。

  稚桃坐沙发上把电视打开,眼神却追逐着姜文浩的身影,他现在就像被推进水里的小动物,需要一个岸边停靠休息。

  “……如果发现不明快递送来,请不要接收,目前已有上百人收到含有恐吓信的不明快递,请大家多加注意。”

  稚桃听着新闻,随后把脚抬上沙发,脚趾抓着毛茸茸的沙发,“这个是杀人熊干的吗?”

  “对啊,发了上百条绿色任务呢。”姜文浩随时关注着怪谈APP。

  绿色任务一条就一万元,这砸下来得上百万,而且只是让人发快递,杀人熊是真有钱啊,稚桃忍不住感叹。

  ——

  [亲爱的,你才是我最中意的玩具。]

  又来了,稚桃看着手机上的字,随手删掉这条没有署名的短信,这条短信应该是杀人熊发给他的,或者说是那个外卖员。

  杀人熊最近越来越火,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趋势,只要他出门就能听见关于杀人熊的议论,就比如现在。

  “你知道吗?我也收到快递玩具熊了,真的好吓人!”女孩话虽然这么说,但语气里却满是骄傲。

  不知道从何时起,带着恐怖色彩的玩具熊反而变成炫耀时髦的工具,一是因为收到玩具熊的人都是公认的条件优越,二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出现过新的命案。

  稚桃回头看说话的女孩,带有碎钻的美甲在灯光下格外漂亮,旁边的姜文浩顺着他视线望去,“怎么了?”

  “你说,”稚桃抿抿嘴,“玩具熊那个怪谈是不是太火了?没有官方管吗?”

  姜文浩揉揉自己的头发,“说不定正是官方下场了才会这样。”

  稚桃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心里还在想杀人熊发他的短信,听见姜文浩的话后,他心不在焉地说:“是吗?”

  ——

  在收到短信的第二天,又有新的死者产生,这次死的是个一米八的高个男生,他四肢被接到了玩具熊上面,肚子正中间破开个洞,里面躺着个小的玩具熊。

  充满恶意和发泄的作品。

  稚桃在家中感受到如影随形的窥视,像是条阴暗的蛇在注视着他,想顺着他的脚爬到心脏,对他的大动脉注射进剧毒。

  他低着头看烧着水的水壶,上面的红色温度在不断跳动,他看着滚烫的水忽然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纪录片。

  纪录片讲述了科莫多巨蜥的捕猎方式,它们会死追着一个大型猎物,直到猎物精疲力尽,被它们活活吃掉。

  他还记得那头哀叫的野鹿,它试着伸腿去踢开巨蜥,但却被狡猾地巨蜥找到机会咬在肚子上,肚子里的器官掉下来,被巨蜥蚕食干净,野鹿试着躲开,却被巨蜥纠缠着无法逃离。

  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吃掉。

  稚桃把水壶拿起来倒水,顺畅的出水声中忽然传来咔哒地轻响,像是开锁声,这声音在稚桃耳中像是惊雷般响亮。

  他把水壶放回桌面,侧耳聆听着房间内的动静,屋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那个人,最终会杀掉你。

  在一片安静中,他大脑里忽然蹦出这个想法,就像他看见巨蜥吃掉野鹿般肯定,因为他知道那人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与残忍。

  稚桃拿着玻璃杯走出厨房,门外空无一人,开锁声似乎只是他的错觉,他穿着拖鞋走在房内,最后停在半开的衣帽间门口。

  他看不清衣帽间里有什么,但稚桃却诡异地肯定里面有人,说不定里面的人现在正蹲在衣柜里凝视着稚桃。

  稚桃沉默地把衣帽间的门拉上,在拉动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小小的阻力,但随后阻力消失,让他顺利把门关上。

  稚桃往后退开,随后快步朝着门口跑去,在他跑开之后,衣帽间里传来低落的叹息声,同时关上的门也再次打开来。

  一双暗沉的眼睛看向稚桃离开的背影。

  稚桃把大门关上,他手指在颤抖,他正准备走向姜文浩方向,忽然看见有张小纸条掉在地上。

  他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最终还是捡起来打开,里面还是用鲜血写出的字:[下一个就是你。]

  血书似乎才写完没多久,稚桃不慎捏到血后,指腹沾上同样的红色,他意识到后立刻松开手,这才发现被手指遮住的地方还有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很期待吧?]

  他把纸条撕碎扔在地上,反复地用指甲扣沾有鲜血的地方,疼痛从指尖蔓延,他的心脏也跟着难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