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惨叫声持续了一下午。

  百万和稚桃安静地待在神父家里,虽然神父也不对劲,但好歹是个人,要比外面那些鬼好多了,更何况现在出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

  百万摆弄着手里的照相机,听着外面的哀嚎声一阵烦躁:“稚桃。”

  稚桃嘴里含着小番茄,是斯诺曼神父给的,模糊不清地应声。

  “我们要不逃吧,这个石榴村太怪异了,现在连鬼都冒出来,不知道后面还要发生什么。”百万很认真地说。

  “我们又不是恐怖片里的主角,干嘛要上前找死,我们就趁晚上的时候溜走,你说怎么样?”

  稚桃听着他的话,把嘴里的小番茄嚼吧嚼吧吞下去,无所谓地说:“好啊。”

  百万都没想到这么容易,他还以为稚桃不会同意,毕竟稚桃看起来还挺喜欢斯诺曼神父的。

  听到稚桃的回答,他反而懵住:“你不跟神父说一声吗?”

  稚桃拿起新的小番茄,眼睛看着它,没有吃:“……等我们能下山再说吧。”

  等晚上,百万和稚桃就神神秘秘地从熟睡着的神父旁边溜走,然后悄不做声地往山下走去。

  躺在沙发上的斯诺曼神父翻个声,手握着脖子上的十字架,在黑夜中叹息。

  黑影追着稚桃离去,乖巧地跟在他们脚下,它是斯诺曼神父的半身,虽然不像斯诺曼神父一样聪明,但保护他们两个是没什么问题的。

  今晚月色很亮,照的地面还算清楚,村子里很安静,家家都关着灯,没有惨叫声,也没有敲门声。

  百万紧张地呼吸都放轻不少,生怕村民们和鬼魂发现他们两个要逃,然后追上来。

  他耳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等走一段距离后,才发现石榴村寂静的不正常,就好像现在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一样。

  随着村子越发异常,百万的思想也越发清醒过来,现在他的视觉,听觉,理智都在告诉他这里不对劲,但他又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有什么在改变他的理智。

  但百万并不知道是什么在改变他的思想,只是单纯地为此感到痛苦。

  稚桃没有注意到百万的异常,他走在最前面,率先看清石榴林的景象,看见那番情景后他就瞬间顿在原地,百万没注意就撞上了他。

  他正想开口道歉,就看见眼前伸过来一根纤长的手指,稚桃把食指停在他嘴巴前面,示意他先别说话。

  稚桃眼神专注地看向前面,等百万没有出声后才把手收回来。

  头顶的月亮明亮,照在前面密密麻麻的白色影子上,它们站在石榴林里面,下半身透明,飘在空中,一眼望去,有村民也有陌生人,至少有上千个人。

  百万生平最怕的就是鬼,乍得看到这些,心里泛起深厚的凉意,舌头也活似被冻结住,身上的鸡皮疙瘩怎么也消不下去。

  黑影慢吞吞地从稚桃影子里升起来,祂往前面飘去,只要祂一靠近,鬼影们就自然地让开空位,庞大的黑影立在鬼影中,回头看他们。

  稚桃看不见黑影,不知道鬼影为什么让开位置,但他知道这是难得的机会。

  稚桃扯住百万的手,带他往前走,百万僵硬地几乎同手同脚在走路,等发现鬼影没有表现出攻击的倾向后,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黑影原本在前面开路,看见稚桃牵着百万的时候,瞬间流动过去,然后伸出倔强的小黑条,隔开他们两个握着的手。

  黑影不说,但黑影认为不可以。

  虽然黑影没在前面开路,鬼影们还是给他们让开条路,沉默着注视他们,它们中有胖有瘦,有老有少,但看稚桃他们的表情是一致的。

  是死者对生者的嫉妒,贪婪,还有深深的恶意,但碍于黑影的威慑,它们脚步最终一步都不敢挪动。

  稚桃等走出来后就放开百万的手,方便他自己走路,他回过头望向石榴林里的鬼魂,发现它们虽然密密麻麻地挤着,但始终没有踏出石榴林。

  他收回目光,猜到它们应该不能离开石榴林,就像地缚灵一样,接下来他们就应该走山路下去了。

  稚桃不认路,问呆呆站在原地的百万:“你还记得下山的路吗?”

  百万被他清脆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手舞足蹈地示意他小声点,嘴巴也疯狂比口型。

  稚桃看清他样子笑出声:“你怕什么,他们又出不来。”

  百万这才胆战心惊地回头看,果然那些鬼影只是飘在原地看他们,但是始终没有往前飘一步。

  “你怎么比我想的还胆大啊,”百万嘟囔着,“明明你看那个的时候……”

  “什么?”稚桃反问。

  百万脑子艰难地回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就那个鬼影照片啊。”

  看着稚桃表示自己没有印象的记忆,百万不由地怀疑是自己记错了,他挠挠头就放过这事:“我还记得路,你跟着我走吧。”

  山路杂草丛生,到夜晚就更加看不清路在哪儿,但百万对这个却很熟悉,在晚上领着人都还能往山下走。

  随着路越发开阔,他们两人也逐渐走到山脚,山脚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路灯亮着,照亮他们这片小地方。

  稚桃抬头望向路灯,路灯是最常见的白色带罩灯,灯光洁白透亮,没有一点杂质,也没有蚊虫飞舞。

  像那个白球一样,稚桃心想。

  百万拿着手机看信号,时不时地回过头看山路,山路黑暗,黑影站在那儿,挡着百万所有的视线。

  百万显然很焦虑,不停地扣挠着头发,偶尔还敲打自己的头,最后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蹲下来双手插进头发。

  “怎么没有信号啊,”百万痛苦地挠着头发,“明明已经下山了啊……”

  没信号就意味着没有办法跟外界沟通,也就没法顺利走出去。

  稚桃收回看路灯的目光,转而观察起四周,似乎只有这一片是亮的,别的地方都黑的不见五指,像有怪物在吞噬着光芒一样。

  最后稚桃看向痛苦的百万,轻轻地拍下他的头,等他抬起头之后才提议:“要不我们往四周走走?”

  百万看着周围的黑色有点犹豫,但他也知道一直待在原地更没有解决的办法。

  往黑暗里走的时候,就像在黑暗的河里游动,总觉得有若有若无的东西在滑过耳边,还有巨大陌生的生物注视着你。

  这种恐惧像刀悬在你的头上,你却不知道它好久能掉下来,但奇异的是,稚桃对这种感觉既恐惧又着迷。

  就好像他害怕看鬼片,但每部新出的的鬼片他都不落下,简单来说,就是越菜越爱玩,怕的要死还要作死。

  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中前进,给稚桃一种时间都停止的错觉,让他脑袋晕乎乎地分不清到底在干什么。

  黑影犹豫着飘在空中,黑暗由祂掌控,但再往前并不是,祂不知道是否要把稚桃两人放过去,祂纠结地几乎要打成一个结,直到祂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放他们过去吧。”斯诺曼神父苍白着脸站在黑暗中,胸口处不断低落血迹,如果稚桃能看见这幕肯定会惊讶,这与他梦中斯诺曼神父受伤的地方完全一致。

  黑影发出混沌无序的呓语,很不舍得吐出稚桃,这些黑暗都是祂,可以是祂的眼睛,也可以是祂的胃。

  如果可以,祂真的好想把稚桃彻底吞下去,慢慢的,温柔的,让他完完全全的只属于自己,黑影这么想着就更舍不得把稚桃放走了。

  至于百万,他从一开始就没能进黑雾,刚刚还在原地崩溃地喊稚桃的名字,斯诺曼神父过来的路上听着,嫌他太吵就打晕扔回村子里去了。

  稚桃不知道百万没能跟着他一起,只觉得眼前黑暗忽地散开,再次睁眼就到了熟悉的停车坪,载着他来的旅游车还停在原地。

  稚桃看见旅游车就顿在原地,想起王叔说他已经回家的话,可明明旅游车还停在这儿。

  可能他们回去是坐别的车,稚桃安慰自己,不要想太多了。

  “怎么了?”稚桃听见“百万”的声音回过头,就看见“百万”朝着他微笑,有着奇怪的既视感。

  “啊,没事。”稚桃看着“百万”走到他跟前,在他面前投下阴影,俊美的五官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神圣。

  “你怎么这么高啊?”稚桃努力仰着头,傻傻地问他。

  黑影在稚桃的脚底窃窃地笑着,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孩子,斯诺曼神父没有变成百万的样子,只是靠着黑影模糊了稚桃关于百万的记忆。

  斯诺曼神父喟叹着,伸手轻抚过他的头发,像温暖的风般带来暖意:“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

  “你不是要回去吗?”

  稚桃听到他说的话,转头望向旅游车,神情恍惚地说:“可是……”

  我还没有告诉他啊。

  可是他又是谁呢。

  稚桃陷入深深地疑惑,最后甩甩头,像是要把这种奇怪的思绪甩开。

  斯诺曼神父伸出手固定住他的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好了,别把头晃晕了。”

  “旅行团的人都要走了,我们快上车吧。”

  稚桃听到这话倏然一惊,猛然回头看向巴士,旅游车是个小小的巴士,车上的窗帘是黑色的,但是透光,能看见里面坐着人,满满当当地坐满了巴士车。

  斯诺曼神父温柔地拉上他的手,引着他往车上走去:“走吧。”

  “我带你回家。”

  他走在稚桃身后,在稚桃看不见的地方,双眼瞬间瞳孔放大,瞳孔和虹膜连成诡异的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瞳孔放大是脑死亡的前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