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桃和百万都没反应过来,上午王叔一家三口还去了顾叔家,结果下午顾叔家就出事,然后王叔一家还跑了。

  无论怎么看,这个发展都像是王叔家杀人逃命。

  但奇怪的是,百万心里居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像是早都猜到会来这么一出。

  斯诺曼神父看他们不说话,猜测着问,“那就不去?”

  稚桃有点纠结:“这死的是谁啊?”

  “顾叔吧。”斯诺曼神父回答。

  百万和稚桃虽然怀疑村里人有问题,但也没有确切的证据,更何况顾叔还照顾过他们,肯定要去顾叔家走一趟。

  还没到顾叔家,就看见一群人撒着纸钱走出来,中间有人吹着唢呐,顾大嫂捧着玉佛跟在后面哭,边哭边用纸擦泪,嘴里还念叨着:“我苦命的男人哦!”

  那群穿着丧服的人看见他们三个,脸上露出浓厚的怨恨,把稚桃和百万的脚硬生生定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他们可能不太欢迎我们。”斯诺曼神父望向前方的人说。

  百万心想何止是不太欢迎,简直像在看杀父仇人,他灵光一现,嘴巴比脑子快的说:“不会真的是王叔杀了他吧?”

  他说出来就知道说错了话,扣着脑袋犹豫地说:“不会吧?”

  稚桃觉得不是王叔干的,就转头看向斯诺曼神父,想听听他怎么说。

  斯诺曼神父笑了下,若有所指地说:“这些事跟我们无关,没必要太过在意。”

  稚桃知道神父的意思,是想让他们别太深究这件事,他就没再问了,继续看向那些送葬的人。

  看着他们浩浩荡荡地远去,稚桃忽然觉得不对,怎么人都走光了,都没看见个棺材,这尸体放哪儿去了?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出来:“他们怎么没有抬棺材?”

  百万琢磨着说:“我刚看见中间有个老爷子抱着个盒子,可能没用棺材,直接装到骨灰盒里了吧,最近不是推行火化嘛。”

  他这么说也没错,顾叔确实是被火化了,只是不是正常火化流程。

  “这样啊,”稚桃看他们已经走没影了,继续问:“他们这是准备埋在石榴林里?”

  斯诺曼神父温声说:“应该是,我们先回去吧,等会儿他们就要回来了。”

  语气跟他说王叔会回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笃定,冷漠,流于表面的温和,有着奇异的神性。

  百万听到他那语气就觉得斯诺曼神父打着坏主意,叛逆心就一股脑涌上来:“反正没多久就回来了,我们站着等会儿呗。”

  他伸手拽住稚桃,右眼皮疯狂眨动。

  稚桃接受到他的暗示,也跟着说:“我们等会儿吧,好歹顾叔也照顾过我们,虽然见不到他最后一面,至少跟他家人聊聊。”

  斯诺曼神父叹口气,没有接着说什么。

  跟神父说的一样,很快那些村民就连滚带爬地回来了,活像是身后有怪物在追他们,嘴里还喊着:“鬼!鬼来了!”

  喊的撕心裂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猫,原本探出头观望的村民立马缩回去,早上顾叔那滩液体有的还扒在地上呢,他可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无论谁敲门,里面的人都装死,毕竟谁知道门外是人是鬼,万一敲门的是鬼,那可得把自己害惨。

  一时间关门声,敲门声,哭喊声层出不穷,把稚桃和百万两人都看懵在原地。

  直到顾大嫂嘭一声关上门,才把他们惊醒,顾大嫂看着胖,跑起来却相当快速,跟阵风似的跑进门。

  关门声响亮,像是一巴掌拍在百万头上,他不争气地咽下口水,犹豫着问:“要不我们也跑?”

  斯诺曼神父就好像成心要跟百万作对,很轻地笑了声,然后说:“不是要看吗?就快完了,等会儿走吧。”

  百万这会儿可没那么莽,他最怕的就是鬼,听到村民喊的时候,他身上的鸡皮疙瘩就没停过。

  稚桃不信鬼,这村子顶多村民不对劲点,到现在他还没见着一个鬼,心里又恐惧又好奇,拉着斯诺曼神父的袍子问:“真的是鬼吗?”

  斯诺曼神父眼神温柔下来,轻轻抚摸着他头发,他安慰着稚桃:“不用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那就真的是鬼啊?”百万听见这话忍不住问,只要神父一点头,他就立马拉上人拔腿就跑。

  “看着吧。”斯诺曼神父还是那句话。

  然后他再次点名百万:“而且,不是你想要看的吗?”

  百万:我承认我刚刚说话是有点过分,但也不至于这样虐待怕鬼人士。

  刚刚的人群四散逃窜,有的进不去家门,就挤进别人的屋子里,渐渐地,整条路上就只有他们三人。

  周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叶子的声音,木头开裂的声音,还有昆虫鸣叫的声音,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给百万种奇怪的错觉,就好像这个村子里只有他们三个活人一样。

  但这种错觉很快就被打破,远处传来嬉笑的声音,喧闹着走近,是一大群人,他们身上穿着不同的旅游服。

  他们的脸都惨白着,嘴边时不时笑出来,像是说到什么好玩的事。

  有个自来熟的阿姨看见他们三个,就率先迎上去。

  “哎哟!好俊的小伙子些!”她笑眯眯地,看起来很和善,手上有圈红色,像是血液一样凝在手腕处。

  “小伙子呀,我想问你们个问题。”她乐呵呵的,语气很和蔼地问:“你们知不知道,顾大嫂在哪儿呀?”

  她注意到百万在看她手,就拿另一只手捂上红痕。

  百没刚刚才听到村民喊的话,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人,如果开口说话,那会不会反倒惹上祸事。

  所以一时间他们都没能说话,最后是稚桃打破了沉默,他轻声问:

  “你去她家干嘛呀?”

  听到这话,橙色旅游服大妈就看向他,眼神凝在他脸上:“我有些东西被她拿走了,得拿回来呀。”

  她沉重地呼吸着,语速放缓:“不然呐,我咽不下这口气……”

  那群人都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盯着稚桃,稚桃眨眨眼,然后继续问:“如果我告诉了你她在哪儿,你要做什么呢?”

  阿姨笑起来,又尖又利,连带着后面的人群也笑起来,带着森森凉意地说:“孩子,我只是把她做过的事做一遍而已。”

  “她做了什么,我就做什么。”

  百万看着那些人笑起来的样子,感觉自己牙齿都在打颤,这下他能确定眼前的都是鬼魂了。

  稚桃听到回复没有说话,眼睛掠过眼前的“人群”,他感觉有块冰哽在脖子里,发不出声音来。

  斯诺曼神父按上他的肩膀,温声说:“前面右边的房子就是顾大嫂的家,你们过去就好,别找上无辜的人。”

  他脸上带着笑,话里是不加掩饰的警告:“我不希望我们每次都要因此产生争端。”

  阿姨脸上冒出冷汗,脸上带着笑说:“不好意思,看我,老得糊涂了,糊涂了。”

  身后的“人群”也猛地往后倒退几大步,噔噔地跑到村民门口敲门,像是刚刚围着他们只是为了看他们一眼。

  百万看“人群”散开后,才松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斯诺曼神父。

  斯诺曼神父把按在稚桃肩膀上的手放下来,气定神闲地看着远方说:“走吧,到后面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稚桃他们就又迷迷糊糊地回了屋,百万一进门就坐在沙发上,假装不经意地问:“神父,你怎么想到来这儿的啊?”

  “我一直都对这个国家很感兴趣。”神父说。

  “我二十岁就来到这个国家,有次不慎被石头砸伤,被村里的人救起来,然后,就一直生活在这个村子里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斯诺曼神父放松地靠在桌子旁边,问他们。

  “那你为什么想留在这个村子?”

  听见稚桃的话,斯诺曼神父手扶在桌子上,安静地思考,最后他说:“可能是因为,石榴意味着死亡和新生吧。”

  属于神父的宿命感,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反正跟百万想的不一样,他想的是神父修炼邪术,专门来到石榴村养鬼,但也有可能神父没有说实话。

  冤鬼索命,就注定有血要流,石榴村里处处都是哀嚎声,原本以为只要不给鬼开门就行,结果那些鬼还可以自己开门。

  人怎么可能斗的过鬼呢?该怎么死的怎么死,短短一下午,石榴村347人,就已经死了快一半。

  剩下活着的人也在胆寒,他们知道自己这下多半是活不过这几天了。

  石榴村地处偏远,唯一的好处就是风景好,所以还能有点名气,但这名气不多,来的人少,赚的也少。

  顾大嫂和她老公是有名的杀人犯夫妇,一路逃一路杀人,最后逃到了石榴村。

  那时候旅游业正好兴起,夫妻二人就起了坏心思,撺掇村里人宰杀游客。

  是真的宰,就跟宰杀畜生一样。

  顾叔负责把人骗过来,村民就在顾大嫂指挥下杀人,顾大嫂还跟村里人许诺,谁出的力最多,谁就能赚最多的钱。

  石榴村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纷纷被钱迷住双眼,游客来了一波又一波,被留下的也是一波又一波。

  村门口的石榴林里埋的尸体,估计比树上结的石榴都还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