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燕回去按着承诺将诗句写在纸上, 因着教多了容易记混，她就只将带名字的那句一个字一个字解释，从着读法、笔画, 或许是真的想去学习, 这句话马清荷没差的全记下来了，还能磕磕绊绊的写出大半句。
这样的效果，无论是秦燕还是马清荷自己都很高兴，尤其是后者，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一下认识那么多字, 已经很满意了, 毕竟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这样下去, 用不了多久, 她也能看到丈夫报纸上的字, 她一直想知道, 那上头究竟有什么吸引他的，平日里总是对她爱搭不理的。
“清荷姐, 我还有件事想问问您，咱这要出大院得办什么手续吗？”
就在人思绪飘飞的时候, 秦燕也缓缓问出, 这事她并不是很清楚是什么流程，正好眼下有能问事的, 她自然顺嘴就提起来了。
“你要出大院？”
马清荷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在斟酌着怎么绘画，而秦燕见状不由得生些担心, 她询问道：“是有规定不让出吗？”
要是规定不让出, 或者每个月只能申请几次, 这都会颇为麻烦的事，眼下还能缓解，等到了真要频繁外出的节骨眼，这就会是项头疼的事。好在，这个念头没等冒出来就被人掐灭了。
“倒是没有规定不让出，就跟上头申请个通行证就行，申请一次可以用三个月，过期了补签印章就行。”
“不过部队大院有宵禁，夜里八点后就让进了，真要出去的话记得算这点时间，不会会很麻烦。”
部队大院位置比较偏，大半夜的回来错过时间进不来，在外头溜达怎么着都是不安全的，马清荷是真心记着秦燕的好，所以才独独在上头交代了又交代。
“好，真出去的话，我会注意时间的。”
秦燕听罢松了口气，记下时间这个要紧的点，之后又问了在哪里.办.证，等处理好了，夜里她也准备将这事跟蒋立军通个气，再考虑出去的时间。
马清荷见人面上有数的神情，她也就没再提，而是邀着人再有些时候去军部大院后头的山里采野菜，三四月里，蕨菜、蒲公英这些野菜正鲜嫩着呢，再有后山上生有大片竹林，没人管，长势却意外的很好，挖些嫩笋，不管是晒成笋干还是嫩炒着吃，都是很不错的。
秦燕高兴的应下，要是可以她还想着弄些竹筒饭来吃吃，糯米混着白米，再搭上炒熟的腊肠，竹笋丁、土豆、甜玉米、酱油，因是包在竹子里，饭里会带上淡淡的竹子的清香，正好能去掉腊肠的油腻。
但是想想，秦燕都有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来珠海这边相较大洋村，珠海是南方，种植的是水稻，因此白米是主要流通的食物，面粉倒是落在后位，秦燕自己是偏喜欢白米饭的，对这点还是很喜欢的。
而这事自然不能单她一个人决定，好在蒋立军不挑，姜洋只要好吃也没有意见，所以家里渐渐的面粉用少了，偶尔会做些馒头包子或者面条什么的，眼下总体还是是吃白米饭。
将人送走后，秦燕自己炒了个青菜，外带着自己腌好的葫芦条，囫囵着对付好午餐，下午她歇息会，就直奔办理出入证的办公室。
出入证办理的是位退休的老兵，他头发银白，鼻梁上架着厚厚的黑框底的老花镜，可办事效率却并不慢，在秦燕填报好信息后，他审查没问题后给扣了章。
“部队晚上八点以后不给进，小姑娘得记清楚喽，这是规矩，真要是赶不回来就在外头歇一宿，别来回折腾，路上不安全。”
老兵生平见过的姑娘可以说是很多，可单要叫他挑出个能压过眼前这位的，他一时竟找不到人，越漂亮的东西越容易遭惦记，旁人或许可以不在意，眼前这小姑娘可不行。
他也是老来啰嗦，以前他哪里会管那么多。秦燕自然也感谢对方的善意，后头拿着加盖红印的出入证出了办公室，有些意外的在大厅里碰到熟人。
“弟妹，你这是来办出入证的？”
林洋还是以前那副打扮，军中穿着要求比较严格，这其实也省了不少事，毕竟他也不用想着怎么搭配，就一种风格天天穿，他余光扫见秦燕没来得及放进口袋的东西，轻轻的挑了挑眉。
“想着有空出去逛逛，提前先申请了，怕临时赶不上。”
秦燕见状寻了个不错且又大众的答复，这样回答倒也没有错，林洋自然能听出言外之意，他笑了笑没再这上头多问。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也是要过来续一下出入证的时间，秦燕得知自家男人眼下跟着林洋一起练新兵呢，算算稳定下来也有段时间，没碰到人就算了，今日正好得碰到，秦燕就开口邀请人周末过来吃饭。
“这事年前就念叨着，但一直不得空，现下其他事都告一段落，不知道林兄弟有没有空过来吃顿饭。”
“没什么不可以的，我正愁周末吃什么呢，弟妹给安排了，哪有不同意的。”
林洋闻言笑着的点了点头，部队里军官的福利还是不错的，周末是固定的休息日，平常他闲着没事都会出去逛逛。
“那就说好了，周六过来吃晚饭，到时候我多备着点菜。”
秦燕跟着又问了些林洋有没有喜欢吃的，还有忌讳不吃的，这些事直接问正主是最好的，自己要是从其他人那里打听，多多少少会不准确。这也是自己头次请人吃饭感谢，要是煮了一桌子对方忌讳不吃的，那得多尴尬。
“忌讳倒是没有，弟妹自己决定就成。”
林洋摆了摆手，这倒是实话，毕竟以前在前线埋伏的时候，物资匮乏了，连着.蚯.蚓、蚱蜢他们都生.嚼.吃过，所以没什么挑剔的。
“好，那我就自己做主了。”
秦燕笑了笑，因着眼下不是周末，林洋说不定还有事，问清楚喜好忌讳后，她没再打扰对方，道了别，往着家外头去。
林洋站在原地，等着人彻底看不见，他才慢悠悠的回训练营。
训练营并不在部队大院里头，离着大院有个三、四公里远的路程，他开着上头给配的红旗轿车，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等车子停稳在训练营大坪，林洋下了车，远远就看到背负着负重包在练习障碍式越跑的新兵。
这是每日必训的项目，因着这些新兵刚入营没多久，不熟练这种越野型的障碍跑，能漂亮跑完的屈指可数，还有不少没躲过障碍，被直接扫下架桥。
黄土地上被砸得黄沙飞扬，摔倒的新兵头盔都歪了，他赶忙跑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黄土，扶正好歪扭的头盔，重新回到起点准备重新开始，就听到一声不冷不热的嘲讽在耳边响起。
“都小半个月了，还会被扫下来，跑步的时候不带脑子吗？”
“林、林教练... ...”
明明声音也算是平静，可那位新兵却如逢恶鬼，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下来，这个声音简直是他入新兵营这些日子最怕听到的，没有之一，他结结巴巴的抬头，意料之中的看到那张“神憎鬼厌”的脸。
见这新兵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林洋眉头皱了皱，上下眼皮子一抬，冷冷道：“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跑道吗？还不给我去练。”
“是，是。”
新兵苦丧着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落荒着加入障碍跑的队伍里。
“练了这么久，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林洋笑骂一声，他踱步走到校场外，这会儿蒋立军正站在一角看着新兵训练，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就看到老友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问道：“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林洋无奈的摊了摊手，“还能有谁，还不是这些小兔崽子。”
蒋立军笑道：“才训了半个月，你指望能有多少的效果，当初咱们不也一个月才适应过来，怎么当了教官，这么急功近利起来了。”
这话让林洋一噎，他有些恼怒的看了眼拆自己台的老友，蒋立军全然不理会的转过头去，这副“你说任你说的”的态度，林洋气得牙痒痒。
“你给我等着，这周六你媳妇要请俺吃饭，到时候看老子不灌死你。”
“请你吃饭？”蒋立军这下有些诧异的看了过来。
“呦，咱蒋大教官竟然不知道这事吗？哦，也对，刚刚我在办公室看到弟妹，应该是弟妹临时决定的，还没通知你呢。”看到他吃瘪，林洋心情顿时由阴转晴。
而听到是秦燕临时做的决定，蒋立军点了点头道：“也是该请你吃顿饭了。”
之前一直耽误着，他其实也准备问问秦燕，没想到让林洋先一步碰上了，这样不是什么坏事，还省去不少麻烦。
林洋笑着给了蒋立军一拳头，笑道：“还是咱大教官够义气，这顿大餐我就等着了，非给你吃穷了不可。”
蒋立军皱了皱眉道：“少吃点，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钱包吃不消。”
听到他这实诚话，林洋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后忍不住放声大笑，因着校场里范围并不是很大，加上他的笑声确实放肆，连着正在训练的新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全都惊恐了，旋即又有些疑惑？
这活阎王今天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他们很快就没心思去猜测了，因着那位心情大好，全面提高了训练的强度，总体比平时强出一个度，等训练完成后，他们累得连手指头都快抬不起来。
“这身体素质还是不大行啊，还得多练练。”
林洋轻飘飘的落下一句话，那些新兵顿时个个面红耳赤，不是羞，而是气的。
*
夜里秦燕同蒋立军提起自己申办出入证，还有请林洋周六过来吃饭的事，在得知对方已经先一步得了消息，她微微一顿，脸上露出几分歉意。
“这事是我办得急了。”
林洋毕竟是蒋立军的朋友，有些事还是由着他出面会更合适些，蒋立军闻言摇了摇头，神色严肃道：“你跟我之前没必要分那么多，你开口跟我开口是一样的，就是你得把握着点，林洋皮厚得很，你不能让他点菜，不然这家伙什么都敢点。”
秦燕愣了愣，没想到蒋立军竟然会一本正经说这话，她不由得失笑，“哪有你这么说自己兄弟的，他知道自己在你心中是这个形象吗？”
蒋立军道：“当面我也是这么说的，咱一家三口吃喝用度不少，到底不能跟他个单身汉散漫潇洒比，该捏住口就捏住了。”
他这般随意，也证明了两人关系并不拘泥于酒肉上，秦燕心下也有了数，太好的宴她摆不上，至少会按着眼下他们家的水平整一桌。
而今天离着周末还剩下两天，秦燕隔天就跟着供销社里的猪肉摊订了周六的猪蹄，再有两斤排骨，这也是怕出了意外，毕竟这肉都是抢手的，运气要是背点，真不定能抢到，一般有事都会提前来预定。
姜洋这两天也熟悉好学校，老师正式开始上课教学，真算起来他其实是班里最小的，本来老师还担心他跟不上，没想到他的进度反而是班级里最前头，尤其是数学上，语文会稍稍落后，但总体在班级里是很突出的。
为的这事，有回送人上学，秦燕还被着冯雪问原因。
秦燕知道对方是想知道自家儿子到底是什么基础，这对着教学是有好处的，针对不同基础，她能更好的做出倾向，她自然没有隐瞒。
“之前在家里我教过他些算数，加减是没问题的，再有乘法的话，乘法口诀背得很熟，但超过四位数的商他就算不出来了。”
冯雪微微有些震惊，要知道学校的要求四年级才会涉及到四位数的数字算式，姜洋都已经是这水平了？
“您是有请过外教老师吗？”
问出这个话，冯雪就顿住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学校资料里有记录姜洋家庭是今年才来部队大院的，私教的佣金很昂贵，虽然也有不少人能请得起，但很显然，姜洋家不属于这个范畴。
“没有，是我闲着没事教的，看他学的高兴，就多教了点，但咱到底是农村人，要是有教错的地方，老师听出来就麻烦矫正。”
秦燕话尽量往圆满了说，毕竟说到底眼下还是七十年代，不管是数学思维还是公式算法上，还是会有偏差，秦燕有在这上头注意，可思维想法早已经固定，注意了也很难保证会完成预防到。
而这话提前说了，等对方真的发觉出来不对劲，联想到自己这话，只会当姜洋是学歪了，不会深究他学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是对的。
冯雪得知原因后，脸上也露出恍然的神色，她点了点头应下，“这是我们应该要做的，您能提前教洋洋学习，让他有基础底子，这样是很好的。”
很多小孩因着没有一点基础，又不比别人加倍努力，那必然会一步慢步步慢，看着越来越难的知识，他们当然越学越没自信，到最后得过且过。
可要是提前就有底子，这样的学生能很快调整状态适应教学，一旦跟上老师的节奏走，越学越觉得有意思，也就越爱学。学校一直都鼓励学前教育，可很多家长都不当回事，冯雪没想到秦燕居然这么有远见，不由得多了些好感。
而在听到姜洋被夸，马清荷原本也是替秦燕高兴的，可当她也被冯雪单独叫出去的时候，并交代她家毛驴基础太差，得加倍学才能跟上，她嘴角的笑容都僵了。
“黄启明同学是很聪明，就是不大把注意力放在课本上。”
冯雪一一做了举例，她并不是在宽慰对方，而是真的觉得毛驴这孩子是有学习天赋，而像这种不大自觉的苗子，学校单方面努力是不够的，得配合着家长一起，这也是她此次聊天的目的。
“您放心，这事我一定好好配合学校。”
马清荷在得知自家儿子是又能力学却不好好学，后槽牙都要咬裂开。
要是真学不明白她也不会强求，毕竟家里除了丈夫，毛驴的两个哥哥都不是学习的料，她其实就放得很开，不行就去种地，那么大一个小伙子，还怕混不来一口饭吃？
可偏偏这小子是那块料，却不好好学，这是什么？这是老黄家好不容易冒出个读书命，自己要给自己作死了？这她那里能忍，强撑着笑容回应着，要不是在外人面前，她怕是要忍不住骂人，同时眼底的煞气却在暗中涌动。
毛驴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老师一把背刺，他正高高兴兴的跟着姜洋放学回家呢，明天就周末了，学校放假，他又可以出去耍了，想想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
“洋洋，明天咱们去掏鸟窝怎么样，我听后头小树林里鸟叫声比以前多了很多，应该是有鸟在窝生蛋了，咱们去碰碰运气，没准能摸到鸟蛋呢。”
这年头鸡蛋是硬通货，平日是家里吃着都计算着个，多了没有，可把他馋的，要是能摸到鸟蛋，小归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蛋，好歹能改善改善伙食。
姜洋看着越想越兴奋的好朋友，他摇了摇头道：“明天不太行，林叔叔要过来做客，我得在家里不能乱跑，还要写老师布置的作业。”
他算了算，这次的作业不是很轻松，周六确实没时间。
毛驴顿了顿，说道：“那后天怎么样？刚好作业周六就写完了，带给哥哥我抄抄，谁知道冯老师表面上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布置作业却这么狠毒，实在太多了，我听着头都要炸了。”
姜洋本来还想说，作业还是要自己做，不然以后会听不懂老师的课的，可毛驴明显先一步料到自己这小伙伴的尿性，他伸手掐了把自己的屁股，眼睛顿时包了一泡眼泪，可伶细细的看了过来。
“洋洋，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或许是他太过真情实感，姜洋一时没再开口劝，只得点了点道：“那好吧，但就这一次，下次你得自己做。”
“没问题！”
毛驴真诚的拍着胸脯保证，实则心想却不以为意，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渡过眼前这一关要紧。
两人跟着平常似的在楼梯处分开，毛驴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人别忘了周末的事，随后大摇大摆的往自己家里走，一路上哼着小口哨。
“娘，饭做好没有啊，今天在学校没怎么吃饱，他们手艺比你差多了。”
他推开家门，几乎没抬眼就大大咧咧的喊起话来，他原本以为自家老娘手艺就够惊天地泣鬼神的，没想到学校食堂居然更胜一筹，这才没几天，他对老娘的饭菜已经有了质的改观。
而马清荷一开始见这小子夸自己，她还挺高兴的，也乐得给他做，毕竟做饭的那个不愿意听人夸？可今时不同往日，今天她在学校里吃了一肚子火，这小孩还想吃好喝好，做他的春秋大梦。
毛驴见没人回自己，略显浅淡的眉毛皱了皱，他一抬眼就看到自家老娘大马金刀的坐在凳子上，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那样的眼神让他后背直蹿凉气，要问他为什么？他必然会破口大骂，因为这眼神他太熟了，每次挨打前都是这样的，一次都不带错的。
可不应该啊，自己这些天都正经上下学，没时间出去捣乱，而且还夸了老娘的菜，把人哄得满面红光，没理由生那么大气才对。
就在他思考自己究竟算漏了哪一步的时候，马清荷宛如狮吼般的怒喝就在屋子里彻底响彻开来。
“你个瘪犊子，有学不好好上，尽搞花手段，看老娘不打断你的狗腿。”
马清荷的动作太快，毛驴还处于冥想对策的阶段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她抄起脚边的竹条，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而整个屋子并不大，她又算准了毛驴进到跑不掉的圈子里再发作，所以，这一次直接一举建功。
只听门“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杀猪般的嚎叫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姜洋此刻还没来得及进门，就叫这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
他目露同情的看向隔壁，妈妈说不呢个随意插手别人家的事，所以他没敢上前，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祷告，希望毛驴哥能挺住。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个，十二点之前，身残志坚的作者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