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玥出平江北上,一路急行,五日便行至太湖边上的临安城。

  临安知府与一众大小官员在城内夹道恭迎,烫金的花笺几经辗转送到马车内,景玥接过翻开扫了一眼,是为他接风洗尘的请帖。

  酒宴设在松云阁,东临太湖,景色甚是怡人。席间觥筹交错,众人言笑晏晏,推杯换盏。

  “快给王爷将酒满上!”临安知府满面红光,不住吩咐在一旁伺候的美人为景玥添酒。

  临安的美人是出了名的软语温顺,身子柔若无骨,只朱唇微张,轻轻嘤咛一声,便能教人酥软了半边身子。

  景玥的左右两旁各依偎着一名临安美人,腿边还跪坐着几位肤如凝脂的小倌。

  香风熏人醉,媚语勾人心,纸醉金迷,销金窟安乐所,只教人将临安作长安,忘了心头一片明月。

  “王爷~要不要奴家喂你喝酒?”美人儿贴心,一双柔荑在景玥胸膛来回揉蹭,娇滴滴的声儿一转再转。

  “对对对,敬皮杯!这酒敬皮杯才好喝!”临安知府笑着拍了拍桌子,他伸手揽过一美人细腰,拽进怀中,顺手端起桌上酒盏,仰头喝了一大口,尔后将嘴压到了美人儿朱唇上。

  一时间唇舌的啧啧声和美人儿的娇笑声在席间漫延开来。

  有小倌端了酒爵在景玥怀中坐下,白细胳膊搂住他的脖颈作势便要敬皮杯,半道上被景玥抬手挡开。

  “下去。”景玥扫了那小倌一眼,淡声道。

  音调不高,但那小倌却结结实实地抖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爬开来,不敢再招惹景玥。

  景玥拂了拂衣襟上的酒渍,起身离席,留下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临安知府和一众官员。

  出了令人窒息的屋子,夜风从湖面吹来,景玥长舒一口气。

  这种酒宴他不知参加了多少,无非是美酒佳人作陪,消一丝夜席清寂,享一场年少荒唐。

  可他今夜就是没来由地烦闷,胸口郁结着一口气,瞧见那些小倌妓.女.便恶心。

  丧魂落魄地回到房中,景玥没掌灯,褪了衣衫便要往床榻上去,却被一抹熟悉的声音拽得止了步子,“王爷今夜玩得可好?”

  溶溶月色下,那人倚在床榻边浅笑,眉梢眼角都是他心心所念的模样。

  心脏猛地揪起,景玥喉结滚动了一下,他什么都没说,快步上前将心中明月抱紧在怀中,烦闷的心终得宁静,随之而来的炽热情愫便如热浪般将他包围。

  “景......景承珏你慢些。”陆逊不住吸气,他哆嗦着抱住景玥,细白的牙齿咬上景玥的肩膀。

  令人几欲窒息死去的情.爱过后,景玥揽着陆逊偏头轻吻,唇角带着餍足的笑意。

  陆逊半阖着眸子,他蜷起身子靠在景玥宽厚温热的怀中,尔后伸手搭上景玥另一边的肩膀,这是一个极度依靠的姿态,也是陆逊这两辈子第一次这么做。

  过了会儿,他哑着声音问:“你之前说带我回安王府的话还作不作数?”

  闻言,景玥微微一愣,借着月光垂眼去看陆逊。

  怀里人乌发如云堆在枕边,眉尖微微蹙起,削瘦秀立的鼻尖聚了一滴汗珠,浓睫纤长卷翘,薄唇轻启,微微吐息,仍是熟悉的那副面孔,就是肌肤比之前更苍白了些。

  “作数,怎会不作数?”景玥笑了笑,眼底的宠溺荡漾开来。

  那么冰雪聪明的一个小妖精,他每时每刻都想揣在怀里好好疼,怎奈陆逊不愿,他又不想勉强陆逊,只能狠心割舍作罢。如今听到陆逊这么问,自是满心欢喜,景玥连连吻陆逊薄唇,“本王将你八抬大轿抬回安王府。”

  陆逊闷笑,他睁了一只眼眸去看景玥,“易弁而钗身下承欢已经够丢人的了,再教你用八抬大轿好好羞辱我一番,我怎么这么贱......”

  “啧,乱说什么呢。”景玥皱眉,面色有些不悦。

  他伸手摁在陆逊的薄唇,指腹传来一片刺骨的冰凉,景玥眼皮一跳,将人搂紧了些,忙问:“身子怎地这么冷?”适才两人颠鸾倒凤,他没怎么留意,如今情.潮退去,景玥这才感受到怀里人的体温的不正常。

  “没甚么,我从小便体寒,汤药吃了一大堆也不见好。”陆逊面色很淡,他又往景玥怀中蹭了蹭,“你真暖和。”

  “再暖和也捂不热你那石头做的心。”景玥伸手点了点陆逊鼻尖,轻声道。

  “这不是来追你了么?”陆逊冷哼一声,“我千里送身子给你折腾,你还想怎样?”

  “好好好,你怎么都好。”景玥伸手作投降状,他神色甚是愉悦,眉梢眼角都堆着笑,“累么?我搂着你睡觉。”

  说完,他抬手扯过丢在一旁的绣被,将两人盖住。

  夜色暗沉,屋里的麝香味还未消尽,陆逊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眸,他静静地看着景玥,眼瞳收缩颤抖,面沉如水。

  世人都说安王乃当朝一大毒瘤,“挟天子令诸侯”,乾纲独断,卖官鬻爵,罪行罄竹难书,更奸恶的是,安王培植王府势力,意图谋逆,楚皇也对这位亲力辅佐自己登基皇叔避如蛇蝎,恨不得颁下一道凌迟处死的圣旨。

  所有人都想杀了景玥。

  陆逊抿唇,就连他自己,如今也要绞尽脑汁地去搜寻景玥谋逆的证据。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寻?景承珏根本就不可能反,也不会反,那么他要到哪里去找这些根本不存在的谋反证据?

  原书中安王景玥从头到尾所做的每一件事,与陆府联姻,截杀努尔术和兵部侍郎孟潇,乃至最后中秋设宴和临阵倒戈,都是为了巩固自己侄儿的江山,都是为了教楚皇在皇位上坐得安稳些。

  这些景玥从来不会说,楚皇也从来都不会明白,他只会一点一点地让景玥寒心,最后被迫“清君侧”起兵造反。

  原主死在了安王被迫“清君侧”的前夕,他以为自己替楚皇做耳目乃为国为民,遂一次又一次地将安王的计划打乱。最后,内奸一事败露,安王的耐心也用完了,楚皇便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原主身上,寻了个媚色祸国的理由将原主活活烧死。

  陆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再三拒绝景玥不嫁到安王府,就是为了避开后边的剧情,可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书的剧情,还给自己弄了一身的毒。

  身旁的景玥不知梦到了甚么愉悦的事情,只瞧他展了眉眼,唇角带笑。

  “白长了一副俊模样,怎地人便那么花心呢?”陆逊盯着景玥,他抿了抿唇,将一枚匕首缓缓收进袖中,尔后伸出冰凉的指尖轻抚景玥的脸颊,轻声道:“你今夜要是真带了那些倌儿.妓.儿回屋,我的心你便捂不热了。”

  翻身贴墙躺着,陆逊将绣被往上拉了拉,“可是原书作者说你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

  翌日,辰时刚过,张桓便收拾好了行李,他将马车拉到客栈门口,垂手立在一旁候着自家王爷。

  陆逊和景玥一前一后出了客栈,张桓傻了眼,呆愣在原地,陆公子怎么来了?

  景玥伸手去揽陆逊的腰,结果被陆逊皱着眉拍开,“干甚么?”他也不恼,换了只手重新将陆逊扯进怀中,埋首在那人脖颈间轻轻嗅了嗅,笑道:“好香,你熏了甚么香?”

  “这么热的天熏甚么香?”陆逊转头看向景玥,甚是愠怒地瞪了他一眼,“丢开手,热得很。”

  景玥道:“真的香,不信你自己闻闻。”说着便攥住陆逊的手腕往唇边送。

  陆逊挣扎了一下,似想到了什么,遂冷笑道:“王爷是将我当成你那些艳妇妖僮了么?身上熏香好教你多疼我些。”

  “啧,本王迟早要将你这口牙打掉,总咬人。”景玥失笑,抬手去捏陆逊的脸颊。

  陆逊笑着躲开,他撂开手,逃离景玥的禁锢,浅浅一笑道:“这就恼了么?王爷好小气。”

  说罢也不等景玥回应,转身便朝马车走去。

  张桓还在原地愣着,见陆逊走来,忙快速地眨眨眼,抬手一掐自己的胳膊。

  挺疼,不是做梦。

  当下张桓赶紧朝陆逊行礼,“公子,您怎么过来了?”

  陆逊理了理被景玥弄皱的衣袖,说道:“跟你们一起回长安。”

  “甚好!甚好!公子快上马车。”张桓喜极,忙将脚凳放下。

  景玥仍站在原地,他微微眯眼,脸上的愉悦淡了一些,眸子晦暗不明。

  昨夜他便闻到陆逊身上有一缕香气,不是很浓郁,淡淡的甜香,有些熟悉,他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适才他闻,似乎更浓了些。

  陆逊在车中坐下,掀起车帘,见景玥垂手立着,当下出声唤道:“发什么呆?走不走?”

  “来了。”景玥回神,忙快步上前,唇边已带了笑,“你急甚么?怕耽搁了本王娶你的良辰吉日么?”

  陆逊给了他一个不加掩饰的白眼,“倏”地撂下车帘。

  “脾气越来越大了。”景玥失笑,他弯腰钻进马车,在陆逊身旁坐下,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淘气。”

  “......”陆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偏头躲开,倚靠在软垫上,“你着急回京么?要是不着急咱们走水路罢,我想出海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