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秘籍为何会在陆峋手中?”张桓满脸忧虑,生怕金不二突然出手杀人,他转头看向景玥道:“陆峋栽赃陷害公子,我......”

  话未说完便被景玥抬手打断,“本王的话,如今你是一点也不听了么?”

  张桓脸色一变,不敢再多说一句,顺从地重新坐下,“王爷恕罪。”

  景玥没理会他,只抬眸看着天一阁。

  陆峋说得甚是义正言辞,他挥了挥衣袖道:“老夫所言句句属实,诸位若是不信,可教陆少主打开青铜盒一看!”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喊着让陆逊开盒。

  陆峰与四长老等人脸都绿了,他们气得浑身发抖,早知今日陆峋来这么一出,当日就该去质问陆峋采买金疮药一事。

  现下群情激奋,他们根本不敢替陆逊辩护,毕竟陆峋手上拿着的那两本,看起来真的很像是秘籍,形势对他们很不利,多说只能多错。

  陆逊将手放在青铜盒上,他抬眸淡淡地朝四周看了一圈,问:“要开么?”

  “要!自然要开!”

  “你莫不是心虚了?”

  “快些!别废话!不然杀了你们!”

  众人叫嚷着,其中辽东蛟海一派情绪最为愤怒,不住地往高台上掷飞刀,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陆逊轻轻蹙眉,在泼天的谩骂声中,他抬手将青铜盒盖掀开,尔后从中捧出了两本秘籍。

  沸腾的人声戛然而止,众人就像是被掐住了脖颈的鸭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变了好几种表情。

  景玥瞧在眼里,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将茶盏撂在石几上,朗声道:“这戏真好看,本王今日来了不亏。”

  陆逊勾了勾唇角,眼底也带了些许笑意,他抬眸与景玥隔水相望。

  二人目光一触即分,陆逊将秘籍举过头顶,朝四周缓缓地展示了一圈,尔后他看向呆愣在原地的陆峋,“二伯父适才说什么来着?文若没有听清楚,请二伯父再说一遍。”

  陆峋瞪着眼睛看向陆逊手中的秘籍,身子剧烈摇晃,他仿佛瞧见了恶鬼,枯瘦身体抖得如筛糠一般,嘴唇张合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和适才的侃侃而谈形成鲜明对比。

  “您说陆三爷被杀?”陆逊挑眉,他拍了拍手,朗声道:“三爷,开阁您迟到啦——”

  话音落下,听得一阵哈哈大笑从南面亭子传来,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纵身跃出。

  众人瞧得一愣,此人正是平江双鹭橐驼陆三爷!

  陆逊朝陆三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又看向陆峋,问道:“您说我与安王在逍遥谷疗伤是扯谎?”

  说到这,他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正东的长白逍遥派,笑道:“逍遥派大弟子程玦和段瑶少侠,你们二位曾在逍遥谷的瀑布前为了一件小事争吵,是也不是?”

  这话一出,程玦段瑶二人脸色瞬变。

  陆逊续道:“当时我与安王在你们身后的洞中疗伤,还曾出面为你们二位调停矛盾,二位可是忘了?”

  这话便是扯谎了,事实上是程玦段瑶二人在瀑布前颠鸾倒凤好一番嬉戏,陆逊将这此事隐去,算是对他们二人的保护。

  程玦段瑶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对陆逊甚是感激。

  当下,程玦点了点头道:“不错,当时我与师弟因一件小事争吵,险些动手打起来,亏得有陆少主和安王出面调停,说同门师兄弟打架,教人瞧着看笑话。”

  陆逊微微一笑,朝他们略一点头,接着,他不给陆峋丝毫喘气的机会,冷声说道:“秘籍在青铜盒里放置得很好,您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指责我与父亲拿了秘籍?”

  他抬手指着陆峋手中的秘籍,问道:“二伯父手中所拿,是为何物!”

  陆峋一个激灵回神,他连忙将手中的秘籍丢开,面如土灰,不住摇头,“没、没什么......”

  “没什么?”陆逊冷笑,他走上前,俯身将被陆峋丢掉的书籍拾起,翻了翻,尔后转身向众门派道:“在下适才翻了翻,二伯父手中所拿书卷里的内容,竟与青铜盒内藏着的秘籍内容一模一样,就像是有人重新誊抄了一份!”

  这句话不啻晴天霹雳,沉甸甸地砸在众人心上,他们怔愣了一两秒,纷纷涌出亭子朝天一阁奔去,百晓独孤剑法对江湖人的诱惑实在太大,他们都想亲眼看个究竟。

  一时间,除了景玥在的石桥外,剩余七条上人挤着人,乱做一团,不少人被推进湖中,挣扎着高呼救命。

  陆逊见状,将腰间的清风剑拔出,扬手一挥,白光闪过,清风剑倏地朝正东的石桥飞去,铮地一声巨响,剑刃直插.入.辽东蛟海派门徒前三寸之处,剑刃与石桥相撞之声便如雷霆霹雳般传开来。

  蛟海派的人吓了一大跳,都纷纷止步,其他各门派的人听见声响,无一不骇然悚立,愣愣地看向陆逊。

  陆逊抬手往下压了压,制止道:“诸位莫躁,如此一窝蜂涌上来会踏伤人......现请各派遣送一人到天一阁来,亲自勘验这两套秘籍。”

  话头刚落,逍遥派沈风“啪”地一拍石几,率先飞出八角亭,“我来!”但见他白衣翩飞,转瞬间便行至高台上。

  剩下的门派掌门也都接二连三出亭,不多时便将陆逊和陆峋围在了中央。

  陆逊翻开两套秘籍,捧在手中,依次走过每一个人身旁。

  不能去高台的人便伸长了脖颈翘首期盼,出现两本一模一样的秘籍绝对是江湖大事,他们都不希望看到有人违背约定偷偷练习百晓独孤剑法。

  就在众人都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时,景玥则坐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吃着茶点赏景,张桓坐在一旁欲言又止,想问话但又害怕景玥责罚,只能苦苦捱着。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辰,高台上围在一起的人散开来,沈风沉着脸走出一步,朝众人道:“两本秘籍确实一模一样。”

  众人闻言,神色又是一变,均转头看向陆峋。

  适才他们已经亲眼看着陆逊将秘籍从青铜盒里拿出,那么,如今出现一模一样的两本秘籍,唯一的解释就是陆峋违背了约定。

  陆峋自知大势已去,他踉跄几步想要逃走,却被站在一旁的金不二擒住。

  金不二掐着陆峋的要穴,教他动弹不得,尔后后退一步,看向众门派笑道:“既然陆家二长老违背了江湖约定,不如便将他交给老夫处理罢。”说着就要带陆峋走。

  刚踏出一步,倏地,眼前一道白影闪过,一股大力便朝他胸口推去。

  金不二大惊,来人身形快如闪电,他根本没看清所使的武功招数,猝不及防下,只能狼狈滚地逃窜开来,待躲过那一掌,他抬头望去,只见陆家新任家主陆逊长身玉立,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金掌门,二伯父乃陆家人,该由陆家长老处置。”陆逊恭敬朝金不二行了一礼,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冷硬。

  金不二看对方是个俊美少年,只当其武功平平,并不将陆逊放在眼里,他从地上跃起,冷哼一声道:“陆峋誊抄秘籍事关重大,一个陆府如何处置?”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抽身便走。

  陆逊身形微幌,踩着凌波微步,眨眼间便又挡在金不二面前,如此这番挡了五遍,金不二暗自吃惊,在一旁观看的沈风及众掌门也面带诧异,金不二向来以轻功自居,然而现在却次次被一江湖晚辈拦住去路,可见陆逊的轻功要远在金不二之上。

  金不二老脸有些挂不住,今日若不给这晚辈一些教训,日后他还有何颜面在江湖上立足?当下,他杀意顿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陆少主真不识好歹!”话音一落,金不二左拳击出,右手则提着陆峋后领挡住陆逊的退路。

  这一招乃金不二的独门武功蛟龙三十六拳之一的“蛟龙出海”,一招既出,内力便排山倒海般将陆逊罩住,陆峰在一旁看得白了脸,忙出声喊道:“逊儿当心!”

  正焦急间,只见陆逊左足点地,纵身跃起,看似是平平无奇的闪躲,却四两拨千斤一般将金不二的拳力尽数化了去。

  陆逊无意与金不二动手,跳开后只在金不二身后轻飘飘落地,伸手挡住金不二去路,说道:“请金掌门将二伯父留下再走。”

  金不二平生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屈辱,登时怒发冲冠,他怒吼一声,猛扑上去,呼呼出了两拳,都是狠辣至极的杀招。

  陆逊身轻如燕,东闪西幌,饶是金不二使了看家本领,也碰不到陆逊的一片衣角。

  八方亭中的江湖众人看得十分震惊,他们都没想到陆逊一不及弱冠之年的少年,竟能和武林大宗金不二拆招且不落下风。

  两人在高台上拆了有近一百多招,陆峋被金不二提在手里晃得口吐白沫,金不二杀红了眼,向疯牛一般横冲直撞,陆逊见状,轻轻皱眉,他左足踏前,右掌顺出,接住了金不二砸来的一拳。

  金不二闷哼一声,将内力推到了拳头,陆逊也运力抵抗。

  于是,原本激烈的打斗变作了静止的较量。

  众人看得揪心,这种内力与内力之间的打斗最是危险,金不二年长于陆逊,肯定略胜一筹。

  陆逊和金不二脸上都渗出汗水来,高台上鸦雀无声。

  景玥微微凝眉,适才的悠闲褪得干干净净他站起身,抬眸盯着陆逊。

  正是万籁俱寂时,忽听金不二闷哼一声,下一瞬他的躯体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三丈远处,猛地咳出一大口血。

  二人的内力在四周激荡开来,犹如大风刮过,将台上站着的沈风等掌门逼得后退了好几步。

  陆逊挥袖,转身立定,白衣猎猎作响,身后墨发翩飞,他抬眸朝四下一扫,朗声道:“陆峋乃陆家人,当由陆家长老们定夺,还望众人莫要再插手陆家之事!”

  众人骇然,他们没有想到陆逊年纪轻轻内力也如此了得,再听他冷着脸说话,于是纷纷点头附和,一时间,竟有要尊奉陆逊为武林盟主之意。

  景玥仍沉着脸色,他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地看着台上的陆逊,眸子里担忧之色不减。

  陆逊抬手示意众人都安静,尔后,他将两本百晓独孤剑法拿在手里,默然片刻道:“先祖创此剑法,本意为抗击戎狄,怎料却成了祸世之物。七七开阁闹得江湖不得安宁,家父与陆府长老们深感不安。今日我接手掌管陆府,再三思忖之下,决定将秘籍当众销毁,从此陆府再无百晓独孤剑法。”

  说罢,他双掌一错,扬手一挥,两本秘籍便被掌力摧成齑粉,纠葛了两百多年的江湖恩怨便随着这些粉末,消散在了风中。

  陆逊将兵法重新放回青铜盒内,用琉璃伏羲锁锁上,说道:“兵法依旧由陆家世代守护,若是家国有难,陆家子孙当挺身而出为国为民。”

  众门派忌惮陆逊的武功,对他撕毁百晓独孤剑法一事也不敢置有微词,不过在秘籍变为齑粉的那一刻,众人却都隐隐松了口气。

  七七开阁就此终结,众门派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辽东蛟海派的弟子阴沉着脸上前,将自家掌门扶起,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逊不理,只弯腰将陆峋扶起,交给了大长老。

  江湖各派纷纷起身向陆逊告别,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走得干干净净,颇有“树倒猢狲散”的萧瑟感。时至正午,日光下彻,似金子般洒在湖底,湖水碧波荡漾,红鱼不怕人地拢在桥边,端得似一簇飞红。

  景玥仍负手立在正南厅中,陆逊抬眸,和景玥对视。他弯了弯眉眼,正想开口说话,一股气血翻涌上来,陆逊身子一晃,便仰面向后栽了下去。

  景玥眸子一凛,左足点地,纵身跃了几步,眨眼间便至高台上,他伸手,稳稳当当地将陆逊揽在怀中,右手则探到陆逊后背,缓缓将真气渡了过去。

  “不要命了么?”景玥冷声道。

  陆逊微微睁了眸子,见是景玥,淡然一笑,虚声道:“一切都结束了,我......终于可以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