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园清幽雅致,三间小院,院里种着兰草,甫一推开门便清香扑鼻,又有小溪绕墙而来,叮咚作响。

  “王爷,请。”陆逊将朱门推开,尔后垂手恭敬站在一旁。

  “少主不必多礼。”景玥挥了挥宽袖。

  二人一唱一和,一个温雅仁厚,一个谦恭有礼,演戏演得有模有样。

  待小厮丫鬟们将屋里拾掇干净,张桓阖上屋门,垂手侍立在门外,陆逊登时收了和颜悦色。他在木椅上坐下,端起桌角的茶盏,细呷一口,不紧不慢道:“陆府不比安王行府,没有那些可人儿供王爷消遣,委屈王爷斋戒几日。”

  景玥正将褪下的衣裳往木架上搭,闻言轻轻一笑,他移步近前,捏了陆逊的下颌,“本王有你一个妖精便足够了。”

  “手拿开。”陆逊拍掉景玥的手,抬眸瞪着他,低声道:“干甚得动手动脚?放尊重些。”

  “矫情。”景玥闷笑,不将陆逊的话放在心上,伸臂揽了陆逊的腰,稍一运力,便将人整个儿抱了起来,尔后抬步朝床榻上走。

  将人搁在熏香的床褥上,景玥抬手缓缓撂下薄纱床帷,贴在陆逊莹白的耳畔轻声道:“我近日学了一门房中术,咱们试一试?”

  ·

  “咯哒哒”一阵闷响,浮廊破水而出,搅乱一湖碧波,湖波潋滟着推向铺着鹅卵石的岸边。

  天一阁朱门大开,陆府八位长老次第进入,每人身旁都跟着一位小厮,小厮手中端着铜盘,盘上放着琉璃伏羲锁。

  陆府管家端着盛水铜盆侯在二层藏书阁楼梯旁,每位长老依着长幼次序走过管家身旁,净手后方可进入藏书阁。

  待八人都在阁内立定,由礼官唱喏,他们将伏羲锁拿起,一起放在锦缎木盒内,最后由陆家家主陆峰盖上盒盖。

  一番礼毕,陆峰和陆峋在阁内留下,其余长老则陆续离开。

  陆峋寻了处临窗的竹榻坐下,随手拿起一卷书细读,陆峰则在阁里四处走动,安排护卫防守。

  就这么捱了两个时辰,有小厮提了食盒来送饭,陆峋和陆峰相对坐下,一番相让后两人动筷。

  正沉默间,忽然陆峋搁了碗筷,拧眉道:“我还是觉着不太妥当。”

  陆峰愣了愣,他问道:“二哥觉着甚么不太妥当?”

  陆峋道:“安王在这个时候住进来,十分不妥......三弟,你往南园多派些护卫过去,天一阁这里有咱们和逊儿守着,倒是稳妥得多......就怕安王在南园那边出什么幺蛾子。”

  这番话说得甚是严肃,陆峰斟酌着点了点头,“二哥所言极是,小弟这便安排护卫过去。”当下他快速用完午膳,将天一阁的护卫调了三分之二出来,亲自领着往南园走。

  南园主屋里,“咯吱”作响的床榻声停了没有多久,景玥正餍足地拥着陆逊轻吻。

  陆逊累得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他阖着眸子轻轻喘气,薄唇因为情.事泛着水润的艳红,浓睫坠着一滴晶莹的泪珠儿,吐息微微。

  景玥伸手反复摩挲着陆逊汗湿的脸庞,启唇,哑着声音问:“你为何不愿意跟我回王府?”

  陆逊睁了半只眼,静静地看了景玥半晌,他叹口气道:“不为什么。景承珏你莫再逼我了,行么?我这辈子已经活得够累了,往后实在不想再劳心。”

  “不教你劳心,我将你带回王府捧在手心里护着,没人敢伤你半分半毫,你要甚么我都给你,就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摘给你。”景玥轻声道,他用鼻尖轻轻蹭着陆逊的脸颊,“你教我好歹疼你些,那么我的心,你也好歹明白些。”

  陆逊眼眸微闪,他沉默着没接话,只翻身凑上前,在景玥的唇边轻轻吻了吻。

  自己以前的那些床伴也说过类似的话,他是怎么回应的呢?

  ——宝贝乖,我只约炮不谈感情,你若越界,我只能不要你了。

  这句话他对景玥说得出口么?

  陆逊抿唇,默然片刻后自嘲地笑了笑。

  这有甚么说不出的?被上的是自己又不是景承珏,难不成就因为对方让自己很爽,所以他就对景玥产生了特殊感情?

  平静下来,陆逊的眸子便渐渐冷了,他将自己适才的悸动归因于情.爱过后大脑皮层分泌的多巴胺影响,于是他启唇道:“景承珏,我只跟你上床不——”

  “嘘。”话说了一半便被景玥打断,陆逊抬眸,只见景玥敛了眸子,瘪着薄唇,撒娇道:“我不知道,我失去记忆了,逊儿你哄哄我。”

  “......”陆逊嘴角抽了抽,被景承珏一句“逊儿”叫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现在很想抬腿将人踹下床。

  两人正耳鬓厮磨小声说着悄悄话,忽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张桓在外头呵道:“这是干甚?”

  陆峰的声音在园中响起,“王爷见谅,这几日府上陆续会有江湖门派前来,人多眼杂,老朽要确保王爷的安危。”

  陆逊和景玥对望了一眼,握了握彼此的手。

  他们二人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已经达成了高度的默契,仅凭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心中所想。

  景玥将陆逊搂在怀里,朝外头朗声道:“是陆家主么?难为家主惦念着本王,南园的护卫家主尽管安排,有用得到本王侍从的地方您也尽管指使他们......夏日闷长,本王已经歇下,便不出来给陆家主行虚礼道谢了。”

  “王爷客气。”陆峰站在外头说道,他朝身后的护卫招了招手,将众人分散布置在了南园四周。

  陆逊侧耳听了听,光南园主屋后院就安排了四五名护卫,前头至少有不下十几名,看来这是将天一阁的护卫大半都调过来了。

  “委屈你被软禁几日。”陆逊轻声说。

  “无碍。”景玥摇了摇头,他翻身重新将陆逊压在身下,“你多来看看我,我就不委屈了......再做一次?”

  “不行。”陆逊将景玥推开,“我还要去天一阁,不能再待了。”说罢,他撑着身子坐起,随手扯了景玥的衣袍披在身上,简单沐洗一番后拉开门离开。

  午后日头正盛,陆逊走了一会儿便汗流浃背,好在回到天一阁时有小厮端来了井里湃的葡萄,紫珠儿一颗颗滴着冰水,搁在牙尖咬开,唇舌都凉丝丝的。

  陆逊一口气吃了大半串葡萄,这才用帕子擦了手,唤来琪玉道:“去给安王那里送几串过去。”

  “少主不用操心,老爷适才便叫人提了好大一扁竹筐过去,还有切成薄片的西瓜呢。”琪玉笑着道,他将刚做好的金丝玫瑰糕搁在陆逊面前,“少主尝尝,这是我刚做的,这玫瑰露据说是暹罗国进贡的,闻着可香了。”

  闻言陆逊作罢,不再操心景承珏,他舒服地仰躺在长椅上,一面吃着糕点,一面吃着葡萄,甚是闲适地躺到了日头西落。

  酉时用过晚膳,小厮们前来给天一阁各处都掌了灯,陆逊将长椅挪至窗前赏月,忽听阁外传来一阵嘈杂,朱门外便扑进了一个彩绣辉煌的贵妇人。

  那妇人神色慌张,提着襦裙朝藏书阁奔来,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陆逊堪堪听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人原是二长老陆峋的妻子王夫人,适才她与陆峰的妻子殷夫人闲谈,殷夫人突然说心口痛,两眼一睁便晕死过去,她吓得三魂丢了两魂,拿不定主意,忙跑来告知陆峰。

  陆峰素来疼爱妻子,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他跺了跺脚唤来小厮道:“快些去请李先生,夫人这心口痛好些年了,莫耽搁了。”

  小厮一叠声答应,飞快跑远。

  陆峰焦急地在藏书阁内来回踱步。

  二长老陆峋见状,忙上前安慰,道:“弟夫人情况不太乐观,你快去瞧瞧罢,这里有我守着。”

  “这怎么行?”陆峰拧眉,不住转头看向天一阁外,心思早就飞到了自己的妻子身旁。

  陆逊坐在一旁冷眼旁观,他将最后一块金丝玫瑰糕咽进肚子,尔后调整了一下表情,慌忙扑到陆峰面前,哭道:“爹爹,孩儿想去看娘,娘她要是......”

  “呸呸呸!不许说不吉利的话!”陆峰脸都白了半分,厉声呵道。

  陆峋在一旁劝道:“三弟和逊儿放心去罢,我一人若是顾不过来,便传了护卫去叫五弟他们。”

  “那就麻烦二哥了。”陆峰点了点头,当下不再耽搁,一个点步便纵身跳出,陆逊也跟在他身后离开。

  天一阁的朱门重新阖上,王夫人敛了适才惊慌的表情,她躬身作了个万福退下,“妾身这便告退了。”

  陆峋挥了挥手,他慢条斯理地踱步到书案旁,伸出枯树枝般的手将锦盒打开,八块琉璃伏羲锁在灯下泛着幽绿的光,他不紧不慢地将伏羲锁尽数收入袖笼中,尔后起身朝三层走去。

  天一阁三层有护卫持剑守着,陆峋负手立定,沉着脸对那两人吩咐道:“家主与少主不在,你们二位去请了五长老,七长老来。”

  二长老在府上积威向来甚高,两名护卫不疑有他,朝陆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转瞬间,天一阁仅剩陆峋一人,他看着三层紧闭的竹门,慢慢地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来,尔后推门而入,径直走向阁楼中央的石几。

  伏羲锁一块一块被放进凹槽,陆峋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他颤抖着身体,将第八块放入,“咔哒——”,青铜盒打开来,两本石青扉页的秘籍映入眼帘。

  这便是陆家世代守护的宝贝!

  陆峋深深地吐息了一下,每年开阁,他只能看着家主将秘籍拿出,站在九层方圆天台前朝众江湖豪杰展示,自己从来都没有资格去触碰这两本秘籍......如今,他终于有了机会!

  手掌心沁出汗来,他哆嗦着将手往衣衫上摩擦了好几下,又咽了几口唾沫,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青铜盒将秘籍捧了出来。

  舍不得翻开来看,就像是怕人来抢似的,陆峋迅速将秘籍贴身藏进怀中,尔后重新用伏羲锁关上青铜盒,闪身出了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