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片开机之前,尉檀找了个时间,把丁梓衍唐宛然和于飞请到自己家,大家一起吃了顿饭。

  这顿饭本来应该在好几个月之前请。那会儿,于飞和尉檀刚获得金棋枰奖提名,丁梓衍刚从外地拍戏回来,“基金门事件”也还没有发生。吃饭的时间都已经定好了,尉檀却突然接到工作,去了罗马拍摄旅游纪录片。结果自那开始,事情就一桩接着一桩。

  基金门事件后,于飞这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苏晋江提前托丁梓衍跟于飞打了招呼,今天就是纯吃饭聊天,补偿之前那次没能实现的聚会。谁也不准提不高兴的事儿,就当现在还是几个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苏晋江也暂时回到了尉檀家。他这次是以主人的身份招待大伙儿,跟着尉檀一起在厨房忙进忙出。

  菜肴大部分是从酒店叫的外卖,尉檀也做了几道拿手菜,基本都是苏晋江爱吃的。

  苏晋江无比嘚瑟地打着下手。等所有的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苏晋江看了一圈,忽然发现少了一道宫保虾球。尉檀家附近有一家酒店做这道菜味道超好,昨天晚上苏晋江想吃,结果尉檀不小心下错了单,点成了别的。

  苏晋江对宫保虾球并没有太大的执着,但想借此机会跟尉檀撒个娇,于是兴冲冲跑到厨房兴师问罪:“菜都齐了?”

  “齐了。”尉檀对照着写在便签纸上的菜单,“就差这一道奶酪炖蘑菇,马上就好。”

  “不对吧。”苏晋江不太想让餐厅里的众人听见,稍微往前凑了凑,伏在尉檀耳边问:“你是不是应该补偿我昨天晚上没吃到的东西?”

  唐宛然进厨房帮忙端菜,看到的正是这令人发指的一幕。

  苏晋江感觉到有人进来,回过头,只见唐宛然像看禽兽一样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义愤填膺,一手大幅度颤抖着指向苏晋江,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口。

  “你怎么回事儿?”苏晋江莫名其妙,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甩出一句“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之类的台词,忍不住问:“你这是进入哪个剧的角色了?你演技这么浮夸你粉丝们知道吗?”

  “哥,你现在这是已经堂而皇之的不要脸了?”唐宛然继续痛心疾首。

  尉檀:“……”

  苏晋江做了个深呼吸,放开尉檀走向唐宛然,“妹子,我觉得这个事儿咱们得好好谈谈了。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变成这样了?”

  唐宛然哼唧一声,“这问题问我不合适吧,你老人家应该扪心自问。一年前我还嫌他这房子装修得太禁欲了,到处都是性冷淡色。现在看来,得亏是这样,不然你不是上天了?”

  她不给苏晋江任何反驳的机会,端起一盘菜跑了。

  尉檀对这种程度的t予希団兑x已经可以做到熟视无睹,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平底锅里,奶酪炖蘑菇咕嘟嘟地滚起来了。等汤汁收得差不多了,尉檀调小了火,舀出一勺盛进调味杯里,尝了尝味道。

  苏晋江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就想起了《长生殿》里的一句词:把金觞、含笑微微向,一点点檀口轻尝。

  “那个,”苏晋江极其正人君子地咳了一声,“我去帮他们摆桌。”

  饭后的娱乐时间,唐宛然提议在尉檀的家庭影院看个电影,并且自告奋勇跑到放影碟的架子里,找出了一部恐怖片。

  尉檀不大看恐怖片,但也像集邮一样收了几部,以丰富藏品的类型。他入手的片子不一定都是高评分的口碑之作,但一定都在某一方面有独特的亮点。

  丁梓衍瞟了一眼影碟盒的封面,表情立刻变得很有一些挣扎,“那个,看个喜剧片多好。你一个妹子,大晚上的看恐怖片,都不会害怕吗?”

  “不会怕啊。”唐宛然毫不在意,“再说有你们五个大男人在呢,怕什么。”

  “啊——!!”丁梓衍发出了一声类似惨叫的暴喝,“大晚上的别胡说八道!!你从哪儿数出来的五个男人??”

  “四个,四个!”唐宛然急忙改口,“口误口误哈。”

  尉檀看看丁梓衍,对唐宛然说:“换个别的吧。”

  恐怖故事是丁梓衍的软肋,跟他要好的朋友都知道。

  他从中学时代起就是这样了,平日里怼天怼地怼老师胆大包天无所顾忌,但一遇到跟恐怖沾边的事儿就立刻绕道。

  当时学校里有一座废弃待拆的老实验楼,一些闲得无聊的男生组了个团,打算偷偷翘了夜自习跑到那里去试胆。丁梓衍本来说了不去的,但是架不住哥们起哄,最后只好也硬着头皮跟着去了。结果这群人翘课的事儿全校都知道了,因为丁梓衍凭借一己之力嚎出了震天撼地荡气回肠的音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学校是云南的惊马槽古战场。

  这件事儿丁梓衍自己并不避讳提起,一有机会就跟祥林嫂似的叨叨,他在那座楼里看到的破拖把被手电筒光一照有多瘆人。

  唐宛然拿着碟片盒犹豫,“不行吗?我满想看这个的,好像挺有意思。”她当然不是成心要跟丁梓衍过不去,只是根据她自己的经验,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看恐怖片最解压。看完了以后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战战兢兢抱着自己缩到被子里,什么烦心事儿都忘了。

  这法子对她立竿见影,百试百灵。但是换成喜剧片就没那么管用了,看的时候可能挺乐呵,可是一看完了,烦心事儿立马就回来。而且经过喜剧的衬托,现实中的人生更加像是一个摆满了杯具的茶几,让人欲哭无泪满心悲催。

  今天他们的聚会虽然挺热闹,但是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有事儿。要是看个喜剧,不笑会冷场,强笑又尴尬,倒不如看个恐怖片,大家可以名正言顺地保持严肃,反而更放松。

  丁梓衍看唐宛然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只得咬咬牙,“行,你这么想看,咱们就看吧。”

  几个人坐进了家庭影院的懒人沙发里,丁梓衍紧紧挨着尉檀。

  一丝好闻的檀香味从尉檀身上飘了过来。丁梓衍一直都觉得,这家伙可能是个传说中的辟邪神兽,自带驱魔体质,是走夜路看鬼片的必备良品。今天要不是有尉檀在这里坐镇,丁梓衍就算冒着被取笑一辈子的风险,也绝对要拿出“阻止丧心病狂的反派毁灭地球”的姿势,阻止唐宛然把那张碟片放进影碟机。

  尉檀用遥控器关上了顶灯,只留下墙角一盏幽暗的壁灯,气氛很到位。看恐怖片、讲恐怖故事这种事儿,人多不一定能互相壮胆,但却能让人的神经亢奋程度提升一个等级。

  片头一出来,丁梓衍摸摸手臂,又往尉檀旁边靠了靠。

  电影讲的是一个关于预知的故事。主角搬进一座古怪的房子后,莫名获得了一种奇异的预知能力,开始频繁出现幻视,而这些幻视的场景都会在不久的将来真实发生。

  苏晋江的心思没怎么放在电影剧情上。这部片子他几年前看过,大概剧情都还记得,没有悬念感了。比起看电影,他现在更想做的是跟尉檀搞点嘿嘿嘿嘿的小动作。

  虽说两个人已经确定了关系,不担心被谁看见说什么,但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其他几位都是单身狗,尤其丁梓衍还在场,苏晋江和尉檀不太方便做出过分亲昵的举动。反正他们也不缺这一时半刻,等其他人都走了,门一关窗帘一拉,时间都是他们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可是人有的时候很奇怪,越是知道不应该做什么,就越是想要做什么。

  比如这会儿,苏晋江就想抱尉檀。特别腻歪的那种抱。

  荧幕上,一个很明显属于炮灰标配的角色正在传说中闹鬼的房子里四处转悠。

  按照惯例可知,接下去将会出现比较紧张的桥段。苏晋江用馀光一扫,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荧幕上,谁也没留意他和尉檀。

  他悄悄把手伸到旁边,用小拇指戳了戳尉檀的手。尉檀没有转头,只是翻转了手掌,把苏晋江的小指尖轻轻拢在掌心里。苏晋江感觉到,他的掌心比平时温热。

  这时,电影里的一个配角撞见了房子里的鬼影,二话不说就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

  “啊啊啊——!!”丁梓衍身子一弹,想也不想就抓住尉檀的胳膊,把人拖了过去,同时使用一种介于美声唱法和通俗唱法之间的音色,跟电影里的角色几乎同步飙起了海豚音,“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种来自身边的惊声尖叫,远比电影一惊一乍的音效来得凶残。唐宛然凭借多年看恐怖片的磨炼,没被剧情吓着,却在丁梓衍这一嗓子面前破了功,拿在手上忘了吃的一盘开心果咣当一声就扣在了地上。

  苏晋江迅速趁乱收回了手,假装一直都在认真看电影。

  “钉子,我觉得我有必要告诉你一个定律。”唐宛然缓过劲来以后,开始对丁梓衍进行落井下石式的打击报复,“恐怖片里,遇到事儿就叫的角色一般活不过三分钟。不信你等着看,刚才那个配角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会领盒饭。”

  丁梓衍对这种含沙射影式的人身攻击感到无比怨愤,又害怕下一秒真的再出现吓人的画面,只好保持着姿势,僵硬地拉着尉檀,等待这段剧情过去。

  苏晋江和尉檀之间的距离变得稍微远了一点儿,暂时不太方便再做什么动手动脚的勾当。苏晋江收了收心,自我检讨:怎么现在只要尉檀在旁边,自己一会儿不去碰碰他,心里就痒得慌呢?难道真像唐宛然说的,自己这是已经堂而皇之的不要脸了?

  苏晋江在心里对自己笑笑。不要就不要吧。是谁说的,人不要脸,活得经典。

  唐宛然果然言中。那个喜欢尖叫的配角在准备逃出房子的时候不幸中了一个大招,现场惨不忍睹。丁梓衍这回大概有了比较充裕的心理准备,顽强地闭紧了嘴,没有跟着荧幕上的角色一起嚎叫。

  紧张的桥段过后,剧情节奏放慢,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我去切点水果给你们压压惊。”尉檀站起来,碰了碰苏晋江,“来帮我摆盘子。”

  苏晋江心领神会,跟着他走出影音室。身后传来丁梓衍充满绝望而又假装坚强的呼喊:“你们快点儿回来啊~~~~正演到精彩的地方呢~~~~~”

  苏晋江总觉得,尉檀家的厨房设计得很邪恶。厨房整体是L形的,窗户在拐过弯的那一边,不走过去就看不见。长长的料理台光可鉴人,尉檀整个人躺上去都绰绰有馀。再加上周边那些色彩鲜艳诱人的蔬果食材进行点缀,经常让苏晋江产生厨房play的冲动。

  大学的时候,他有一次偶然从图书馆借了本三岛由纪夫的小说。晚上临睡前背完了单词,随手拿起小说翻看,刚好读到里面一段xing幻想的描写:主人公想象自己暗恋的少年躺在餐盘里,像一道等待被享用的菜肴。

  初读时他对这段文字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是熄灯躺下之后,他在脑子里随便构想了一下那个场面,把小说中的少年替换成尉檀,突然间就有了不可言说的感觉。

  现在,尉檀的人就在他眼前。用不着凭空想象,他每晚都能看见。

  苏晋江闭上眼睛,强行压下心头的火。

  他并不是个耽于欲望的人,但只要面对尉檀,也只有面对尉檀的时候,那些深藏心底的绮念就会像藤蔓一样生长出来,钻进骨髓里。

  他中了一种叫尉檀的毒。

  效果不算强烈,却会让人慢慢地上瘾。

  水果洗好切好,尉檀并没有立刻装盘,双手扶着料理台的台面,若有所思地对着客厅方向发呆。

  “发什么愣呢?”苏晋江摆好了果盘,脱下塑料手套,“咱们过去吧,他们都等着呢。”

  “你说……”尉檀忽然说了两个字,又打住了。

  “什么?”苏晋江搂了他一把,“说话别说一半宝贝儿。”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个想法。”尉檀摇摇头,“先不提了,说好了今天不准提不高兴的事儿。”

  “那是在别人跟前,不包括咱们俩之间。”苏晋江回头看一眼客厅,确认没人过来,“说吧,你不管说什么,我听着都高兴。”

  “明天再说。”尉檀接过他手里的果盘,“走吧。”

  苏晋江跟在尉檀身后,走出了厨房。

  虽然尉檀没有说出来,但苏晋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一定是因为电影的内容,想到了他们所能看见的那种“预兆”。

  在电影里,主角能看到预示未来的场景,但却什么都做不了,必须等到事件实际发生了,才能知道“预兆”究竟是什么意思。

  苏晋江第一次看完这个片子以后,到网上搜过别人的观影留言。有不少人跟他怀有同样的想法,觉得脑洞挺有趣,但不明白这样的设定究竟有什么意义。既然什么都不能改变,就算拥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又有什么用,仅仅是为了制造剧情悬念吗?

  那时的苏晋江压根儿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面临与电影主角相似的处境。

  只是现在的他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即使自己“预知”到的场景必定会发生,是否就真的意味着,自己什么也做不了,未来的事无从改变?

  苏晋江不这么认为。

  或许有些事的确无法改变,但同样的事在不同的时间发生,意义可能是不同的。就像电影里的那个主角,他固然没能改变自己所预见的未来,但是在不断寻求解决之道的过程中,他一定有所领悟。那种领悟,也许就是答案本身。

  回到影音室,只见丁梓衍抱着膝盖,眼神哀怨地缩在沙发一角,看样子又遭受了一次恐怖暴击。

  “怎么这么慢?”唐宛然从荧幕上收回视线,贼溜溜地对苏晋江和尉檀进行全身扫描,仿佛想找出一点不可告人的痕迹,“等来等去不见你俩回来,我还以为你俩si.奔了呢。”

  “我俩光明磊落,干吗要si.奔?”苏晋江叉了块蜜瓜给她,又叉了一块递给于飞。递出第三块的时候,丁梓衍伸手来接,不料叉子中途拐了个弯,绕过丁梓衍落到了尉檀手里。

  “……”可怜丁梓衍这会儿连狠话都放不出来了,只好加倍释放出怨愤的气场。

  苏晋江自己也拿了一块蜜瓜,把剩下的水果连同盘子都放在丁梓衍面前,笑眯眯的:“这些都是你的,奖励你成为今天全场最佳制造气氛的选手。”

  丁梓衍没有力气反驳,哀哀戚戚吃了两片水果安抚心灵,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一腔悲愤,面向大家发出了灵魂的拷问:“为什么你们好像都不怕啊?”

  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于飞代表大家进行了回答:“我们也怕,只不过怕得比较有节制。”

  “……”丁梓衍无语凝噎,继续哀哀戚戚吃水果。

  “有节制”三个字,于飞说得随意,唐宛然却听得有心,悄悄转过头给了苏晋江和尉檀一个眼神,让他们自己去体会。

  被她的目光扫到的时候,尉檀垂下了眼睛,脸上一派老僧入定的云淡风轻。只有从苏晋江的角度,才能在荧幕的光照下依稀看到他泛红的耳朵。

  “……”苏晋江刚刚在厨房里强行压下去的那股火又有了复燃的苗头。不得不说,在助攻这件事上,唐宛然有很高的天赋。

  于是,心猿意马看完了电影剩下的部分,送走了客人之后,演了一晚上柳下惠的苏晋江终于可以不再忍着了。

  洗完了澡,趁尉檀还没从浴室出来,苏晋江动手收拾掉床上和地上的纸巾团。

  纸巾团上带着一种特殊的香味。

  尉檀过生日时,苏晋江送了他一款花香调的中性香水。香水没怎么用,与之配套的身体乳倒是用掉了不少,全都是在做运动的时候用的。

  身体乳这种东西有一个特点,香味会随着体温升高变得越来越浓馥,把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妙不可言。

  纸巾上也沾染了这种香味,跟纸巾本来的淡香气融合在一起,苏晋江拿在手里,只觉得自己拿的是可以充满整整一间屋子的荷尔蒙。

  苏晋江定了定神,告诫自己要有节制。孟子曰:没臊没羞,是禽兽也。

  尉檀擦着头发出来了。苏晋江飞快地把“一屋子的荷尔蒙”远投进字纸篓,同时欲盖弥彰地咳嗽一下,没话找话,“那什么,累吗?”

  “有点儿。”尉檀上了床。苏晋江注意到,躺下的时候,他用手扶了一下。

  “是不是疼了?”苏晋江赶紧过去帮他揉,“我错了,不应该那么样的。”

  “没有,跟那个没关系。我是今天在厨房站的时间长了。”尉檀笑笑,拉过苏晋江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

  “下次再请他们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我来做饭。”苏晋江心疼,“其实你男朋友现在的手艺可以出师了,虽然说比你是差得远了点儿吧,但是也没那么见不得人。”

  尉檀翻过身来对着他,眼里带着笑,手指缓缓勾过苏晋江的眉梢眼角,“我知道。你做什么都能做得好。聪明,没办法。”因为刚刚沐浴过,他的眼角边带着一层薄薄的微红,在枕头上尤其显眼,越发衬得眸光潋滟。

  “你又一言不合就夸我了。”苏晋江也笑了,“你的‘男朋友滤镜’用得太多了。”

  “没用滤镜。”尉檀说,“就是聪明。你学做饭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好好好,我承认你男朋友确实聪明。你男朋友的智商之高,在人类历史上都比较罕见。”苏晋江撩对着尉檀的脖子亲了下去,“现在满意了吧宝贝儿。”

  又温存了一会儿,尉檀的手机响了一声。苏晋江拿过来一看,是唐宛然发来的短信,她已经到家了,跟他们俩报个平安。

  又过了几分钟,于飞和丁梓衍也分别发来了短信。

  苏晋江想了想,用自己的手机给唐宛然发了一条:【钉子后来还好吧?】

  唐宛然很快回复:【本来还好,回去的路上我和于飞又讨论了一遍剧情,还给他重点复述了几个他闭着眼睛躲过去的镜头,然后他就又不行了。】

  苏晋江:【…………】

  唐宛然:【后来他要死要活的拉着于飞陪他回家了。截止到我下车的时候为止,他看我的眼神还很哀怨。】

  苏晋江:【…………】笑是不厚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笑。

  尉檀看他坐在床边闷声乐,问:“怎么了?”

  苏晋江把手机屏幕转向尉檀:“钉子还生活在被恐怖片支配的恐惧中,拉着于飞跟他一起恐惧了。”看来唐宛然的“恐怖片疗法”确实有些效果,于飞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就是苦了丁梓衍。

  既然又说到了电影,苏晋江就把尉檀在厨房里没说完的话题重新提了起来:“咱俩在厨房切水果那会儿,你跟我说,你突然有个想法。是跟电影有关的吧?”

  “嗯。”尉檀说,“你说,假如上一次咱们约好聚会时候,我没接到工作,咱们一起聚了一场,于飞被人录音的那个事儿,会不会避免?”

  苏晋江沉默了一下。理论上来说,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如果他们当时聚了,于飞没准儿就会在闲谈当中提到,那段时间有不太熟悉的人接近他。尉檀的警惕性很高,听于飞这么说,八成就会觉察出不对头的地方。

  假如是那样,后来的事态发展可能会有所不同。

  “都已经过去的事儿,别想了。”苏晋江说,害怕尉檀持续这个想法会产生自责的情绪。又不是尉檀自己想在那个时候有工作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再说了,一切都仅仅是个假设而已,也可能就算他们当时聚了,话也说了,后来的事儿还是一样会发生。

  “不是。”尉檀还是很认真,“我不是非要纠结在这个事情上。我是在想……”

  他顿了顿,“我在想,我们能看到的那种‘预兆’到底是什么。一种可能性是,那就是最终的结果,就跟电影里一样,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电影里的主角直到最后也没能阻止自己预见的事情发生,让整个故事带上了沉重的悲剧宿命感。

  “另一种可能性比较乐观一点。”尉檀接着说,“也许,那些‘预兆’只是结果的一个组成部分。‘预兆’里出现的场景一定会发生,但结果并不是唯一的。”

  “嗯。就像打牌。”苏晋江说,“可能有些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被我们抽到手,但是最后的结果怎么样不一定。其实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只有这么想,他所做的一切才是有意义的。否则就只能把自己关在家里,等待某一天被某个早已注定的结果狠狠砸中。

  “我觉得不光是这样。还有……”尉檀想表达一些什么,但今天体力消耗比较大,实在困得不行,努力了半天也组织不好语言。

  “睡吧宝贝儿,别撑着了。有什么话,等明天脑子清楚了好好说。”苏晋江凑过去,给了尉檀一个晚安之吻。

  “舍不得。”尉檀强忍着瞌睡,“再过几天,又要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

  苏晋江也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尉檀这一进组,又是几个月两地分居。

  就算可以去探班,也没法经常见面。这么大的阵容,多一天都是钱,每天的拍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留给演员的私人时间很有限。苏晋江可不想因为自己让尉檀落一个不敬业的名声,未来几个月的爱□□业双空窗,得自己咬牙熬过去。

  睡着之前,苏晋江朦朦胧胧地回想着。那一天,尉檀的经纪人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到底会走多远,能不能修成正果。

  苏晋江有句话,没法跟对方说。

  他和尉檀守着一个共同的秘密,他重生的秘密。这个秘密足够让他们紧紧依靠在一起,彼此扶持,共同面对命运巨大的不确定性。

  每个人的命运都具有不确定性,每个人的一生也都在与这种不确定性进行无休无止的博弈。但是,并非每个人都会经常被提醒这一点。多数时候,人们只有站在选择的分岔路口前面,才会真正去思考那并不确定的未来。

  苏晋江也曾经是这样。不去想那么多,不去想怎么做。如果每天早上都必须吃掉一只蛤|蟆,那就把它吃掉,然后虔诚地期待这一天馀下的时光都可以平安顺利地度过。

  然而拜那种奇怪的“预知能力”所赐,如今的他即使不面临选择,也会时不时受到来自未来的“敲打”。那些含义模糊、似可解又似不可解的“预兆”,总是一次次地提醒着他:即使你可以按部就班吃掉人生中所有的蟾蜍,也还是没有办法保证馀生都是坦途。

  没有什么是确定的。

  所以……

  苏晋江弯了弯手臂,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一些。

  所以,没有百分之百的绝境,也没有不可更改的结局。

  只要抓住了应该抓住的,就好。

  .

  第二天早上,跟往常一样,尉檀先醒了过来。

  苏晋江还睡着。尉檀不惊动他,小心翼翼从他的臂弯里挪出去,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地穿衣起床下了楼。今天休息,不用去剧组学习,只要提前收拾好进组要带的行李就行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估计苏晋江会睡到中午。尉檀直接准备了早午餐,煎蛋生菜三明治,煎鱼排,牛奶麦片粥,新鲜蔬果汁。做好的食物用保鲜膜包上,苏晋江什么时候起来都能直接吃。

  备好了早午餐,尉檀从楼梯的储物柜里找出自己的行李箱。

  打开一个不常用的格子取东西时,一本薄薄的日记本从侧面隔板的缝隙滑到了地上。

  尉檀认得这个本子,是苏晋江小时候的日记本。

  这东西原先放在苏晋江住处一个几乎从不打开的纸箱子里,后来有一次,苏晋江带着尉檀回去拿了些衣服,顺便也拿回了这本日记。尉檀记得,当时苏晋江还给他即兴朗读了其中的一篇,内容丧得一言难尽。

  尉檀蹲下,捡起那本日记。夹在封皮里的一张纸片飘了出来,悠悠落在尉檀脚边。

  纸片应该是从日记本里撕下来的,上面写着大而稚拙的字迹:

  【×年×月×日星期×,小雪。今天我满12岁了。】

  这正是那天晚上苏晋江念给他听的那一篇。

  尉檀笑笑,就地坐下,拿着那张纸重新读了一遍。苏晋江小时候的字算不上漂亮,但很可爱,有点儿像电脑字库中的那种娃娃体。尉檀想象着12岁的苏晋江在那间房间里独自一人写下这些字的情形,心里微微疼了一下。

  在12岁生日当天,记录的全是自己过去有多么倒霉,还顺便展望了一下将来会多么倒霉,这是个多么致郁的小孩儿啊。

  日记不长,尉檀很快读完了。他注意到了篇末最后一句话,这是苏晋江当初给他念日记的时候没有念出来的。

  在这句话的下面,有一道用铅笔画的淡淡的线,旁边批注了三个感叹号。

  【如果到了24岁的时候,我还是这么倒霉这么没用,不如干脆跳楼死掉算了。】

  尉檀:“…………”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小孩致郁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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