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子瀛不知道顺王是如何操作的,总之三天后,他接到了调任的圣旨,任命他为征西大将军,统领西南三军,手下将士虽然也是十万,但这十万人可不是京畿营这样的弱兵,他完全可以操练成属于自己的强兵悍将。

  朝野上下对这项调令都有些不解,但据消息说,南疆最近蠢蠢欲动,联合羌族欲攻打大燕领土,虽然还没有确实的消息传回京城,但一南一北距离太远,行路难,若是等消息来了再布置就太迟了。

  而原来的西南军一直都由当地各部族的首领担任,一直游离在皇权之外,朝廷早就有心收归西南军了,木子瀛是皇帝信任的人,派他去统领西南军也说得过去。

  但也有人想到,木子瀛离开京畿营后,这块肥肉会落到谁的手里呢?

  木子瀛此时正坐在赵曙的书房里,说的也是这件事。

  赵曙焦急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神色不虞,反复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调你去西南?”

  木子瀛当然不会把李煦供出来,只说自己不知道,接到调令也很诧异,但圣旨以下,不能更改,他此次来就是与赵家众人告别的。

  “赵大人也不知是何缘故吗?”

  赵曙当然不知道,否则他绝对会阻止,西南军那么遥远,如果有事根本来不及回援,哪有京畿营重要?

  “不知,这事太突然了,皇上居然没有透出消息来,而且没有与三公九卿商议就做了决定,怕是谁进了谗言。”赵曙把目标放在李煦身上,恨恨地说道:“必定是顺王搞的鬼,最近武将变动甚大,绝对与他脱不了关系。”

  “可顺王如何能让皇上做出这个决定?兵权的事皇上向来很慎重。”否则左军侯就不会是苏家人来担任了。

  “算了,此事已定,更改不了了,你觉得谁最适合接替你的位置?”即使木子瀛调走了,这个位置也一定要落在他们的人手里才行。

  木子瀛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寇骁,论能力寇骁一点不比他差,且天生有一股武将的气质,特别受士兵欢迎,他才到京畿营半个月,就让不少士兵对他言听计从了,加上有司徒勇从旁协助,京畿营绝对会成为铁板一块。

  不过这个人是万万不能提的。

  “我手下的几名副将是要跟着我一起去西南的,护卫军也一起去,所以实在没有可推荐的人选。”木子瀛垂着眼帘淡漠地说。

  他想,如果他是顺王,这次应该是要提拔司徒勇,这也是最顺利最简便的方法,京畿营短短几天内换了统领,换了左军侯,由资历最深的右军侯上位最合适,遭遇的阻力最少,而且他还知道,司徒勇是亲近顺王的。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赵家的人,但从他上任,其实并未替赵家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当然,就像李煦说的,京畿营,要么没事,要么就是大事,他没遇到算命好。

  能逃离这个是非圈子,木子瀛是真心感谢顺王的。

  “行了,这事太突然了,本官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等进宫与夫人商议后再说吧。”

  木子瀛当然没意见,他都要走了,管他是谁接替自己的位置?而且顺王敢这么做,一定是有后手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没过两天,提拔司徒勇的圣旨就下了,依旧没有与任何人商议,直接颁发的圣旨,在这之前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魏丞相与一干大臣集体傻眼了,纷纷询问:“皇上是怎么了?难道是对我们有意见了?”

  “不可能,最近朝事一派安宁,并没有重大事件发生啊。”

  “也不对,还是有的,你们忘了,三皇子回来了。”有位老臣意味深长地说。

  坐在这里的都是还未曾选定拥护人的大臣,当然,以他们的地位,也无需做这个决定,无论谁上位,都不可能杀光他们这批手掌大权的老臣。

  “三皇子……还在祖庙跪着?”

  “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也该出来了,哎……朝廷又要不平静了。”说实话,没人喜欢乱糟糟的朝堂,因为派系之争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每日过的战战兢兢。

  “陛下这些皇子当中,论才能,自然是顺王最佳,可坏就坏在他的外家曾犯过弥天大罪,皇上恐怕很难迈过这个坎复立他为太子。”

  “卓大人慎言啊,这储君之事,我等还是不要议论了。”

  那位卓大人皱着眉头反驳道:“为何不能说?储君本就是国家大事,这几年也有不少人上奏让皇上早立太子,若是太子已定,也就没这么多纷争了,你们看着吧,这两位皇子同时在朝,准能搅得大家不得安宁。”

  不知是谁在角落里低声叹了口气,道:“陛下的身体越发不好了,如今连上朝都是强撑着,太子之事不容迟缓,我等也要做好上奏的准备了。”

  魏丞相看着众人,淡淡地说:“储君是国事不假,但要做这个决定哪有那么容易,既然两位皇子都回朝了,不如再看一段时日。”

  “如今成年皇子有四位,大皇子镇守西北,手握重兵,四皇子似乎平淡无奇,但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有人提起四皇子,众人努力回想这位皇子的样貌性情,发现知道的实在太少了,与从小被立为太子的顺王不同,与执掌兵权的镇北王不同,与生母受宠,外家势大的三皇子也不同,四皇子什么优势都没有,甚至本身才能也不突出,如果不是他已成年,谁都不会想到他。

  而皇上很少提起这位四皇子,仿佛没这个儿子一样,这样的人除非前头三位皇子都死了,否则万万轮不到他的。

  李煦此时也在和寇骁说这个人,“我这位四皇弟有些过于无形了,太低调的人要么是真的无欲无求,要么就是故意藏拙,如果是后者,这样的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但并未听说朝中有人拥护四皇子,他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结果好事落在他头上吧?”寇骁还没见过这位小叔子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眼见本王与三皇子之间的斗争越发激烈,这种时候不出头是对的,等我们两败俱伤,就是他的最好时机了。”

  “四皇子是这样的人吗?”

  李煦哪里知道,他压根不熟好吗?“对了,他出宫建府了,本王来京城许久也没去拜访过,不如明日我们去拜访拜访这位皇弟吧?”

  寇骁笑眯眯地贴着他问:“那末将以什么身份去?皇嫂吗?”

  “哈哈哈……也行啊,如果你不怕吓到别人的话。”

  寇骁自来到京城后就不太爽快,原本他和李煦在南越是人尽皆知的一对,出门牵手都不用顾忌的那种,结果来了京城后,连正室的身份都不能亮出来,两人想聚在一起还得找借口,也是大家没往那方面想,否则他俩的关系也藏不了多久。

  第二天,李煦果然带着寇骁去了英王府,英王府的位置并不算好,离皇宫远不说,府邸也不大,实在不像亲王府邸。

  据说这位成年时皇帝压根没想起来,还是有大臣提醒了一句他才记得还有个儿子成年了,可以封王出宫独住了。

  但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儿子从封号到府邸都是交给臣子去打理的,皇帝压根没过问,要知道当年镇北王、顺王、齐王可都是御笔亲封的。

  足以可见这位英王有多低调了。

  李煦自打在宫外住后,顺王府门前从来没消停过,每日上门送礼拜见的人络绎不绝,但英王府门前却安安静静,连只麻雀都没有。

  “这门庭……也着实低调的过分了。”这一瞬间,李煦都想打道回府了,这样的王爷,真的能成为他的对手吗?

  门房是个老到耳朵有点聋的老太监,看到顺王只觉得眼熟无比,看到拜帖上的名字愣了许久,“您……”

  “本王来京多日,还不曾见过四皇弟,今日闲暇便想来认认门。”李煦温和地笑道。

  那门房只觉得这个笑容当真是沁人心脾,顺王是兄长,按理应该是由英王上门拜见才对,没想到他居然会屈尊降贵来一位不受宠的王爷府上拜访,太感人了。

  门房立即开门放行,亲自带着人入门,李煦朝寇骁挤挤眼,觉得自己的猜测可能要落空了。

  敢不通传就带客人进门,可见这位英王平日确实很少待客,这样的人要如何结党营私、谋夺大业呢?

  李煦暗自打量着这座王府,建筑老旧,虽然刷新过,但看得出并没有太过上心地改建过,景色凋零,大好的春日连朵花也没瞧见,实在不像一个年轻人住的地方。

  李煦一路都在与老太监打探英王的事情,得知他搬出来第二年就娶了正妃,娶的是朝中徐奉常的女儿,还纳了两名侧妃,出身低微,不足一提,而且到今日也没有哪位妻妾怀孕生子的,难怪皇帝会着急着想抱孙子。

  从门口到大厅并不远,他们进门后已经有仆从迅速跑去通知英王,所以没过多久,李煦就看到一位身材修长,面容俊美的青年小跑着出来迎接他。

  他记忆中的四皇弟还是个少年郎,体态纤细,五官秀美,据说样貌完全承袭了他的母亲,是男生女相的外貌,也正因为此,他被皇帝不喜,觉得他长的过于艳丽了,少了男子气概。

  “臣弟恭迎皇兄。”李桓着实被吓得不轻,他实在没料到李煦会突然造访他这冷落的王府,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便问:“不知皇兄大驾光临可是有事?”

  李煦打量完他,不急不缓地回答:“没什么事,就是回京后还没见过你,所以来看看你,都是自家兄弟,平日里也该多走动走动。”

  这话李桓是不信的,皇家兄弟,自小就是争来争去的,他虽然不争,但露面的次数多了也容易招惹是非,所以整日里都是低调的当个隐形人。

  李煦回京是大事,他当然知道,王府乔迁之喜他也送了贺礼,但人是没去的,否则指不定就有人以为他想攀附顺王了。

  李煦看出他是真胆小,便觉得自己之前的揣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言语间更温柔和善了,“你自幼身体弱,这些年也不知你过的如何,要是有困难,记得找皇兄。”

  英王感动的脸色发红,支支吾吾地说:“多谢皇兄关怀……臣弟很好,富足有余,并不缺什么。”

  他朝李煦身旁的男人多看了几眼,试探地问:“这位将军是否就是南越的寇将军?”

  寇骁之前朝他行过礼,但并未自报家门,此时他问了自然回答:“是末将。”

  “寇将军的大名本王早就听过了,没想到今日见到真人,比本王想的更年期更俊朗,真是年轻有为啊!”李桓兴奋的脸颊更红了,他本就生的秀美,这一神态更是让人觉得娇羞,用在女子身上自然美好,但一个成年男子就未免有点……

  李煦暗暗掐了寇骁一把,这李桓美的过分了,寇骁一个GAY可要把持得住才行。

  寇骁被掐的莫名其妙,但又不好问,朝英王拱手道:“多谢王爷赞赏,末将愧不敢当。”

  等三人进了待客的厅堂落座,李桓又有些拘谨起来,他不信李煦会无缘无故上门看他,只当他心有算计,只是自己看不透而已。

  他对这位皇兄一直是敬畏有加的,毕竟李煦很小就是太子了,威仪甚重,他每回见到李煦都是要行君臣礼的,而对方也不曾多关注他。

  时隔多年,对方突然来关心他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李煦没想到自己这趟贸然来访在李桓心里落了个不好的印象,常年被人忽略的人,突然被关注,心情并没有多好。

  李煦与他没多少话可讲,干巴巴的问候一下他全家,关心一下他的日常生活,业余爱好,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了。

  “说起来,今日本该带你侄女一起来的,但她又被父皇召进宫了,改日再带她来,多年未见,你肯定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了。”李煦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想着小孩子总归是大家都喜欢的,便很自然地说出口了。

  但李桓心里却想:原来连顺王的女儿都深受皇宠,若是自己也有个一男半女,说不定父皇连面都不会见一次,这就是天差地别啊。

  此时此刻,李桓只觉得心里发苦,没对比就没伤害,顺王上门来看他真的不是故意刺激他的吗?

  但他也知道顺王没这个必要,他当年身为太子时都不会这么做,此时就更没必要了,可有时候,无意识的炫耀更让人厌恶,李桓面上笑容依旧,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寇骁一直当个旁观者,并不参与他们兄弟的谈话,偶尔见英王表情变幻,也能猜到一点他的内心活动。

  他心道:英王不受宠是真,平庸也是真,但心境未必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淡泊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