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从祖庙归来,整个人瘦了一圈,那是全大燕最神圣也是最严谨的地方,皇帝让他去罚跪,那些太监侍卫们一个比一个严格,除了睡觉的那几个时辰,一直没让他起身过,回来都是被人抬回来的。

  赵夫人心疼的直落泪,一边叮嘱来看伤的太医动作小心,一边询问三皇子:“你感觉如何?”

  三皇子虽然疼的脸色发白,两条腿都有些伸不直了,不过还是笑着说:“这点痛算什么?好歹是回来了。”

  赵夫人明白他的意思,三皇子被罚去守皇陵也有两年了,皇帝能让他回来,说明气消了,这点伤痛不算什么。

  “你啊,等会儿直接去跟你父皇认个错,态度诚恳些,可怜些,那李煦不就是因为被人诬陷而被皇上怜惜的吗?可怜天下父母心。”

  提起李煦,三皇子嘴角挂着冷笑,“他哪里可怜了?本以为将他赶到南越那偏远地方,他自此就龙困浅滩了,结果呢,反倒是给人家一个安心提升的平台了,要不是当年你们拦着,他现在尸体都化了。”

  “哪那么容易?”赵夫人瞪了他一眼,好在这宫里的都是自己人,否则这话传出去,他们母子哪还有活路?

  “行了,上了药就去吧,别耽搁太久,衣裳也不用换了。”赵夫人故意将三皇子的头发弄凌乱些,然后让人抬着他去皇帝的奉辰殿。

  皇帝此时在奉辰殿批奏折,他精力大不如从前,只能挑些重要的奏折来批示,多数奏折都交由魏丞相以及几名大臣协议处理。

  李煦回归朝堂后,他有想法让他慢慢接手这些事,他年少时就立于朝堂之上参与朝政,对这些事物也是驾轻就熟的。

  只是心里一直有道坎,而且每回看到李煦那青年的面孔和健康的体魄,免不了有些气短,他的大好江山就要这样拱手让人了,无论这人是谁,他都喜欢不起来。

  “启禀皇上,三皇子在殿外求见。”一名小太监低头进来通禀。

  皇帝冷眉冷眼地扫过去,不悦地说:“他来做什么?让他滚出宫去,最近别到朕面前来丢人现眼。”

  小太监不敢有丝毫质疑,弓着腰后退出门,将皇帝的话婉转地转述给三皇子。

  谁都知道,三皇子也曾受宠过,只是干了胡涂事才被罚去守皇陵,结果他非但没好好悔过,反而在皇陵吃喝嫖赌,纵情玩乐,这让大家怎么想?皇帝就算碍于脸面也要冷他一段时间。

  三皇子求见无门,只好先出宫去,路上,他瞧见李煦和一名陌生的青年一起走来,顿时好胜心起,让人停下轿子。

  “太子哥哥……哦,忘了,您现在不是太子了,该喊你二皇兄才对。”三皇子坐在软轿上,随意地朝李煦拱拱手,“皇兄恕罪,弟腿脚不便,无法下轿行礼。”

  两人对视了几眼,想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但都是在宫里混迹着长大的,再大的心思也能藏的紧紧的。

  李煦关切地问:“听说三皇弟是被父皇罚跪了,难道一直跪到今日?那你这双腿岂不是要废了?可怜可惜,年纪轻轻竟然要当个废人了。”李煦说完还怜悯地叹口气,把三皇子气得发晕。

  “不劳皇兄挂怀,我这双腿好的很。”

  “是么?跪了几天还能好?看来三皇弟跪的心不诚啊,还是有下人故意给你偷偷放水了?”这罪名可不小,往大了说就是藐视祖宗,按律可以废除皇族身份的。

  三皇子没料到几年不见,李煦这张嘴更毒了,昔日那点兄弟情义也烟消云散,恨得人想扑过去咬死他。

  “皇兄也别得意,你以为回到京城就高枕无忧了吗?殊不知这京城风云涌动,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皇兄可要小心些。”

  李煦微微一笑,替三皇子整理了一下衣领,倾身过去小声道:“这话不假,皇兄原话奉还,多行不义必自毙,自作孽不可活,你私底下的那些动作以为真没人知道吗?自求多福吧。”

  李煦说完这话就带着寇骁离开了,在他身后,三皇子一双手狠狠地拽在一起,忍了许久才忍住没拔刀杀人。

  快到宫门时,三皇子依旧气的不轻,他又喊了停,叫过一旁的心腹太监,小声交代了几句,看着他转身进宫这才露出一点奸诈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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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煦与寇骁一起进宫是来接小公主的,小公主昨日进宫后突然发了烧,因为宫门落锁没能送出宫,而且皇上也派了几名太医细心照料,二人便今日一起来了。

  走过转角,李煦小声说:“刚才我瞧见老三的脖子上挂着一枚玉牌,质地普通,雕工也不算上乘,可是能被他挂在脖子上爱护着,可见是重要之物,你说,那东西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

  寇骁刚才离得远没看到,点点头说:“不管是不是,去偷来看看就知道了。”

  “他随身携带着,可不好偷吧?”

  “放心,这位皇子殿下可不是个清心寡欲的,憋不了几日定然会找人伺候,会有机会的。”

  李煦见他笑得贼贼的,就知道他要做些小人勾当,打趣道:“你总不至于要去观摩他们的闺房乐趣吧?”

  “末将可没这个兴趣,那种污糟的画面看了伤眼睛。”

  两人先去了奉辰殿,皇帝心里不痛快,不过听是他们二人还是见了,与满身纨绔气息的三皇子相比,顺王优秀许多,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不是说让姝儿在宫里休养几日吗?你那王府冷冷清清,连个照顾人的女人都没有,她回去能得到什么好照料?”皇帝不痛快地质问道。

  李煦陪着笑说:“父皇多虑了,姝儿与儿臣相依为命多年,儿臣自会照顾她的,而且小孩子生病了就特别娇气,要人哄的,儿臣怕她打扰您休息。”

  “姝儿乃朕亲封的公主,娇气些有什么要紧,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会哄人的,朕还命人请了戏班进宫,等姝儿好些了就让她乐呵乐呵。”

  李煦有些无奈,他毕竟不敢和皇帝抬杠,只是把生病的女儿放在宫里,他是万万放心不下的。

  寇骁此时站出来说:“皇上,您可能不知道,在南越时,王爷去哪都要带着小公主的,也许是因为当年南下之路太艰难,小公主又受过刺激,平时看着正常,一生病起来就格外脆弱,皇上您政务繁忙,下人们再有本事也不是亲人,臣怕小公主憋着苦不肯跟您诉说,不如还是让小公主跟着王爷吧?”

  小公主当年究竟遭遇了什么,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当年为了灭口,李煦第一次大开杀戒,回来后也没告诉皇帝。

  但当年小公主中途失踪的事情皇帝是知道的,也听到一些消息,只是后来人找回来安然无恙也就没多想,他瞪了李煦一眼,怒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给朕听听。”

  李煦让皇帝屏退下人,这才将那年的事情说出来,包括找到小公主时她的凄惨模样,任谁听到一个小娃娃受这样的苦都心疼不已。

  “啪!”皇帝一怒之下砸了一块砚台,“如此重大的事情,你当初为何不上报?朕……朕要灭了他们!”

  李煦低下头嘲讽地笑笑,抬头时却一脸感动,“父皇放心,儿臣都处理好了,毕竟事关女子清誉,儿臣也不得不小心谨慎。”

  “走,一起去看看姝儿。”皇帝确实太忙,而且精神不济,就算听到她生病了也只是派人去照料而已,还没亲自去看过。

  李煦眼底怒气一闪而过,最终什么也没说,跟在皇帝身后走出去。

  半路上,寇骁偷偷捏了捏李煦的手掌,哪怕站在李煦身边,他都能感受到对方的紧绷,可见气的不轻。

  半途路过御花园,三人绕过一丛百合花,再往前便是一片有人高的灌木林,皇帝出行,阵势小不了,但一行人安静无声,连脚步声都缥缈的很。

  “你胡说八道,顺王殿下当年可是……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一道清脆的女声从灌木丛后传来。

  李煦听到自己的名号,脚步下意识地停下来,结果就听一道不男不女的声音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当年也是偶然得知的,这件事本来是想烂在肚子里的,还不是为了你我才说出口?”

  “呸呸,这与我何干?顺王反不反的与我有何关系?”

  “你不是钦慕他多年么?为此还拒绝了与我结为对食,我告诉你这个,是想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顺王可没你想的那般风光月霁。”

  “胡说!当初顺王殿下可是替陛下挡过箭的,否则岂会身受重伤,那一箭差点要了他的命,若是他当真参与了谋逆,又岂会替陛下挡箭?”

  这也是李煦当年能保住一条命的原因,那一箭如果不是李煦挡了,皇帝不死也要重伤,任何人都看的明白,李煦这么做可见是真不知情的,否则怎么解释他的行为呢?

  “也许他只是知道谋逆无望,或者是看到亲生父亲陷入险境,临时反悔了呢?总之,你还是别惦记着他了,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什么?”一道混沌沙哑的声音怒喝道,皇帝一开口,身后的侍卫们立即飞扑过去,当下就按住了两人,然后绑了丢到皇帝面前。

  李煦事不关己地站在皇帝身后,神色如常,想着这样的话皇帝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吧?

  那二人突然被丢到皇帝面前,慌的六神无主,那名宫女还没开口就晕过去了,可惜一旁的侍卫毫不怜香惜玉,用力掐了她的人中将人掐醒了。

  皇帝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说:“都带下去,问清楚是谁主使的。”

  赵公公立即让几名小太监押送着人去慎刑司,“皇上息怒,两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罢了,老奴会命人好好审问的。”

  皇帝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走出御花园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李煦:“你怎么看今日这事?”

  李煦猜不透他的想法,不过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就算他心里明白这是个局,也会不舒坦的,这根刺深深插在他心里,任何人撩一下都得痛上许久。

  “父皇明察,儿臣敢以性命起誓,那件事绝对不知情,否则儿臣必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李煦直截了当地发了毒誓,如果这样皇帝都不信,他也无话可说了。

  “胡扯什么!朕还会不知道你吗?今天这事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故意陷害你,朕一定会查清楚,看看到底是谁在离间我们父子。”

  李煦知道,这件事一定是三皇子干的,只有他才做得出这么冲动又满是破绽的局,一定是刚才被自己气惨了。

  赵夫人得知消息后,愤怒地砸了全屋子的瓷器,胸脯一起一伏,咬着牙恨声说:“我刚才还同情他两条腿凄惨无比,如今看来,压根是罚的太轻了,真想一棍子打死他得了!本夫人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没头脑的蠢货!”

  “夫人息怒,三殿下也是气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事,您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让那二人不把三皇子供出来。”

  “呵,气昏头?他从小被李煦气的事情还少吗?如果他有李煦一半懂事,本夫人又何必为他殚心竭虑的筹谋?太蠢了!”赵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儿子干出来的蠢事。

  他们是决定要时不时撩一下皇帝心底的这根刺,但什么场合,什么人开口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哪是随便就能成的?

  皇帝就算听完心里不舒坦,但只要他不傻都知道是有人陷害李煦了,只要他还有理智,就不会治李煦的罪,这不是故意把皇帝的心往李煦那边推吗?

  “去,让他们二人永远说不出口,该怎么做不用本夫人教你吧?”

  “您放心,奴婢会做的天衣无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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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三人去探望过小公主,见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搭着帕子,几名小太监给她表演杂耍,还有宫女给她说故事,可她还是病恹恹的,平日的机灵活泼全都不见了。

  李煦心疼不已,抱着她问:“感觉怎么样?”

  见到李煦,小公主眼泪当即就落下来了,顾忌着皇帝在场,没说想回家这样的话,只是抱着李煦哭。

  寇骁刚才在大殿所说的情况虽然有些夸大,但其实也不算撒谎,小公主在生病时确实非常粘人,而且总会做噩梦,好在她这几年身体养得好很少生病。

  小公主哭完就舒服些了,羞赧地给皇帝道歉,又说自己只是想父王了,想吃府上徐婶子做的小馄饨,并非宫里住的不舒坦。

  皇帝本来就疼的,见她一张脸烧的通红,双目无神,因为哭过眼睛还有些浮肿,当即就同意让她出宫休养,不过依旧派了一干伺候的宫女太监随行,连太医都派了两名去。

  等回到王府,李煦把小公主安排好,又亲自喂她喝了药,看着她睡下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