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煦记得乔安说过,他在南越生活了十几年,而且言语中对寇骁格外推崇,想必还真有可能见过本人。

  乔安被寇骁盯着打量了几眼就有些腿软,不仅脸色发红,连脖子都红透了,李煦在一旁摸着下巴想,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吗?没办法,乔安的态度太可疑了。

  他们此时落脚在一家简陋的客栈里,这家客栈开在两郡交界,半黑半白,对待顾客全凭心情,开的价格也随意的很。

  起初见这两支队伍都是商队,带着的护卫也不算多,便漫天要价,被寇骁的手下教训了一顿才缩起脑袋做人,李煦不放心他们做的吃食,便让人占领了后厨,打算自己做点吃的。

  这客栈位置偏僻,来往的行人极少,尤其是岭南暴乱后,会经过这里的人就更少了,因此李煦这两拨人就是全部的客人了。

  吃晚饭的时候,李煦和寇骁、乔安、钱林四人坐了一桌,饭菜简单,但还好都是热的,大家都习惯了出门在外不讲究,一顿饭吃的还算舒心。

  不过李煦注意到,乔安时不时的会偷看寇骁几眼,他皮肤白,脸红起来就特别明显,连钱林都看出他对寇骁的态度格外不同。

  李煦一路都和寇骁住同间屋子,居然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外头条件有限,经常房间不够住都要搭伙,而级别最高的两人住一间也说得过去,何况寇骁还有保护王爷的职责。

  进了屋,门一关,李煦就拿棍子抵着寇骁的后背问:“说吧,你俩什么情况?童年密友?前男友?”

  寇骁不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不过实打实地回答:“我也一头雾水呢,就是看着眼熟,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也许是因为乔大人长了一张普通的脸?”

  平心而论,乔安长相十分出众,他是个极为温和有礼的人,偶尔有些迂腐的地方,但人品正直,所以李煦才愿意提携他。

  李煦把棍子拿开,算是相信了寇骁的话,他也只是好奇而已,不好问乔安只能问寇骁,结果寇骁自己都纳闷着呢。

  “要不,我去问问他?”寇骁不是个爱憋话的性子,好奇了就想知道答案。

  李煦觉得说清楚也好,免得别人误会,便点头了,“不过,他现在刚回房休息,妻儿也在,你换个时间去。”

  寇骁贱兮兮地撩他:“你就不怕他心仪本将军,对本将军爱慕已久?”

  “那又如何?你要喜新厌旧了吗?”李煦微微抬头看他,嘴角上扬,表情说不出的邪魅,这一刻的李煦格外招人,寇骁喉结上下滑动,居然被他一个表情就弄硬了。

  他一把将人抱起来,火急火燎地上了床,但没多久又被李煦踢下床,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

  寇骁急的眼睛都红了,情欲之色呼之欲出,他喘着粗气说:“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李煦当然也想,他们出门这段时日都没亲近过,但这时代的房间隔音效果等于没有,床还特别能晃,动一下就“咯吱”一声,多动几下就“咯吱咯吱”个没完了。

  屋里做什么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而且他们身边都是一群耳目聪明的大汉子,李煦再昏头也不可能不要面子。

  “床太响!”李煦愤愤地说,刚才就是因为床响他才回过神来,继而把寇骁踹下床的。

  寇骁脱了外衣铺在桌上,将李煦从床上拖下来,压在桌上问:“这里不响了吧?”

  李煦整个人往后倒在桌上,双腿直立,腰弯成了九十度,这种时候就能考验出这具身体练过武了,确实比较柔韧,他居然没觉得难受。

  等到后面,难受不难受的他也感觉不出来了,只记得那双将他掐的紧紧的大手,以及火热的触感。

  大汗淋漓地被人抱着,李煦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寇骁在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胸口急促地起伏着,还咬着李煦的耳朵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喜新厌旧永远不可能的,这世上哪有人比得上您的,我都想直接死在王爷身上了。”

  冬夜风凉,李煦站在房中央,身上只挂着半件寝衣,冷的他不得不贴在寇骁胸前,戳着他的胸口说:“要点脸吧。”

  两人洗漱完躺进被窝,被子被单是自带的,否则这乡野客栈的床铺李煦肯定躺不下去,他心里想着,要是小刘在就好了,被子入睡前还会熏香,闻着就很好睡,身后的人把胳膊收紧,李煦的心思也就散了,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深夜,几个人影钻进了后院的马厩,李煦他们的马都栓在这里,马车则卸在一旁,车上一袋一袋的东西装的满满的。

  因为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李煦便没让人守着,乔安那边倒是安排了一个老奴守着那批农具,但冬夜寒凉,老人家早钻进马车里睡觉去了。

  “快搬!”领头的那人低声喝道。

  “搬哪个?”

  “你傻啊,当然是挑贵的,先去看看都有什么,这群人一看就很有钱,买的货肯定都是好东西。”

  几个小弟忙活开来,装货的板车没有遮拦,成袋成袋的货物堆在车上,他们先挑装的严实的下手,打开袋口一看,滚出来一粒粒黄豆大小的东西,往嘴里一塞,“呸呸!不能吃的,这是什么玩意?”

  那东西一看就是植物种子,大家嫌弃地丢到一边,去另外一辆车查看,结果里头全是铁器,把这群乡下土匪吓了一跳,“铁……铁器啊,还如此多,这些人果然有钱。”

  领头人却骂道:“铁器太重,一个人也抗不了多少,不划算,找别的。”

  一名小弟惋惜地说:“可这是铁器啊,而且看形状很像官府新出的农具,咱们扛回去种田也好啊。”

  领头的老大踹了他一脚,“没出息!有钱还用种什么田啊?”

  他们又翻了几辆马车,结果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但就是价值不高的样子,他们倒是想把所有东西拿走,但一个人一双手,拿不了啊。

  “兄长,拿哪个?”小弟们犯难了。

  “还以为是什么大商贾,结果这都买的什么啊,走走走,先不拿,明日想办法迷晕他们,值钱的东西肯定都带在身边了。”

  几个人悄悄的溜走了,没瞧见靠近院子的某扇窗户在他们离开后把开开的一条缝隙合上了,如果他们刚才敢偷拿东西,这会儿怕是尸体都凉了。

  ******

  第二日,大家早早的起了,越往南越暖和,深冬时节,李煦只穿了两件衣服就够了,论日子,确实比北方好过一点。

  一大早,客栈的掌柜就端着茶水上桌了,谄媚地说:“贵客们,茶水已经煮好了,后厨里还熬了粥,做了肉干肉饼,客官们要用点吗?”

  贺遵往他面前一站,凶神恶煞地回复:“不用,吃食我们自己做。”

  贺遵已经不戴面具了,他的面容必然是丑陋的,但吓不住胆大的匪徒,对方紧张地问:“可是嫌弃小店做的东西不好?可这附近没有食材可卖,厨房里能用的也都用了。”

  李煦从这边走过时笑眯眯地回了他一句:“不要紧,我们自备食材了。”

  掌柜的想到车上那一袋袋的食物,知道他们确实不缺,于是退而求其次:“那要不给您装点热水?冬日路上还是喝热水舒服。”

  贺遵还是那副死人脸,严词拒绝了,接着把账给结了,还多给了十文赏钱。

  掌柜见他们丝毫不碰店里的水和食物,计划行不通,便恹恹地送他们出门,等人一走,几个扮做小二的小弟围上来。

  “别问,计划失败,他们没吃也没喝,奇怪了,可是咱们的计划泄露了?”

  “肯定不是,就是有钱人讲究呗,嫌咱们的东西不好,不过兄长别担心,人可以不吃不喝,但畜生可拒绝不了。”

  “你是说?”

  小弟们嘿嘿一笑,齐声说:“我们给马儿全喂了加了巴豆粉的水,不出半日,他们肯定得停下来。”

  掌柜扫了一圈,悲观地问:“那有何用?”

  “啊?”

  掌柜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药倒了马儿有什么用啊?你们是能打得过那些强壮的护卫,还是能扛得动那十几车的货物?”

  “这……”几位小弟笑脸变丧脸,苦哈哈地说:“那就没辙了。”

  掌柜一人给了一巴掌,然后拍了拍手,说:“准备准备出发吧,等他们的马匹倒了,这群人估计会弃马,咱们去把马抬回来,要是能治好一两匹,卖出去也是一大笔钱。”

  “还是兄长聪明!”

  李煦注意到今日贺遵对那掌柜的态度有异,半路上问他:“那客栈的人有问题吗?”

  贺遵便把昨夜发生的事情说了,还告诉李煦:“今晨他们想给马匹喂加了药的水,被属下换了。”

  李煦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朝后看了看,嘴角含笑说:“那往前走一段找个地方歇息吧,等他们追上来。”

  贺遵并不太想在几个小贼身上浪费时间,不过主子的话还是要听的。

  等找了块平整的草地坐下休息,李煦对乔安说:“正好抓着了送去岭南给你当苦力,岭南经此一乱,百业待兴,肯定缺人。”

  乔安便顺着这个话题问:“王爷,不知您对流放到岭南的罪犯何有良策?若再按以往的方式处理怕这种事以后还会有,可若囚禁不放,这若大的监狱,数千罪犯耗费的粮食也不少。”

  岭南很穷,虽然土地比南越多些,但百姓的种植技术很落后,而且人口稀少,要养着几千犯人可不容易。

  李煦举了个例子说:“寇将军打下了一座海岛,俘虏了上万海贼,这么多人,杀了可惜,于是本王便让他们去干活,替本王赚钱。”

  乔安知道这个思路,但他的困难在于:“这些犯人虽说不是个个穷凶极恶,但肯定比普通人难管教,要想让他们乖乖听话可没那么容易,岭南无兵无将,靠几个衙役镇压不住他们。”

  “谁说要靠武力镇压他们?”李煦给他解释说:“他们是罪犯,朝廷流放他们至此是为了惩罚他们,据钱先生所说,以往的犯人会被分配到各处干活,全是繁重的体力活,而且吃不好穿不好,动辄非打即骂,许多犯人甚至熬不过一年就死了。”

  乔安点头:“在许多人眼中,他们本就是该死之人,对待恶人自然不用手软,死了反而是好事,不用看管他们。”

  “人都是求活的,他们能长途跋涉抵达岭南就说明求生意志极强,被苛待被打骂不仅会摧残他们的身体,还会摧残他们的神经,神经崩的太紧了就容易出事,所以,换个方式对待他们就好,给他们希望,给他们动力,让他们心甘情愿地给大人做事,当然,罪犯也分人,对待那些本性极恶的犯人就不用手软了,少吃几天饭还能省点粮食。”

  乔安朝他深深做了个揖,“还请王爷教下官如何做。”

  李煦来岭南这一趟的目的就是这个,这群犯人不管好了很容易出事,他想在岭南做生意,肯定是想要个安稳的环境的,所以很爽快的答应了。

  他们休息了半个时辰,贺遵才来报说那几个小贼追上来了,躲在不远的林子里偷窥。

  李煦笑笑,朝贺遵勾勾手指,低声说:“就几只小毛贼就不大动干戈了,你带几个人去把他们绑了带来。”

  寇骁嘴里叼着一根甘蔗,走过来给李煦递了一根削了皮的,坐到他身旁问:“你就为了等着几个小贼啊?犯得着么?”

  李煦咬了一口甘蔗下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甘甜的汁水溢出来,他满足地眯了下眼睛。吐出一口渣渣,他说:“既然遇上了,对方又犯了错,该罚当罚,正好顺路送到岭南去。”

  很快,贺遵他们就提着几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丢在李煦面前,面朝下趴着,很是狼狈。

  李煦坐着没动,用甘蔗尾巴挑起那掌柜的下巴,打量了他一眼,叹气道:“你们这是何必呢,以卵击石很好玩吗?”

  就这么小猫三两只学人家开黑店也就算了,居然看不清形势,面对着比自己多十倍不止的力量也敢下手,不知道该夸他们胆子大还是该骂他们愚蠢。

  “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路过的。”掌柜挂着一脸的眼泪说。

  他也不敢真和这群人硬碰硬,就是跟来瞧瞧能不能捡漏的,他们虽然开着黑店,但客人少啊,根本赚不到什么钱,穷的叮当响。

  李煦接着问:“杀过人吗?”

  那掌柜吓得脸都白了,急忙摇头:“没有没有,小人没那个胆啊。”

  “是吗?那你们这个黑店怎么开的?不杀人怎么越货?”

  “其实……其实也没越货啊,就是偶尔偷偷东西,都是挑人少势力薄的下手,他们敢怒不敢言,但真没杀过人。”

  李煦瞧他们不像说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送你们去官府,由官老爷审理判案,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那几人一听要见官吓得直摇头,哭求道:“大人啊,老爷啊,求您不要带我们见官,我们再也不敢了,要不我们给您磕头赔罪吧……求您饶了我们吧……”

  “大人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您就大发慈悲放了我吧,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煦把目光投向哭的最凶,声音嚎的最大的那人,指着他说:“你抬起头来。”

  那人声音戛然而止,然后静悄悄地抬头,只敢抬一半,然后又瞬间低下去。

  李煦却是瞧清楚了,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上一滴眼泪也没有,而且也根本不害怕,这倒是奇了。

  “你叫什么名?哪里人?”

  掌柜急忙挪动身体挡住在那年轻人面前,替他回答:“公子爷,这是小人的弟弟,我们都是这附近的村民,后来岭南乱了,村民们往北搬走了,我们几个因为舍不得开的店就留了下来。”

  “亲兄弟?”

  掌柜翻了个身,面朝天,闭着眼睛很有义气地喊道:“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其他几个呢?”

  “也是。”

  李煦让贺遵给他们松绑,让他们跪着回话,他问话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这样才能分辨出他们的心里活动,这样低着头听什么都像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