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靳利觉得洛荀盈根本就不太可能真正喜欢上任何一个人,包括自己。

  因为这位心肝既聪明又戴着面具。

  同样的不露锋芒,别人是大智若愚,他是在装。

  靳利不知道他在遇到自己之前经历过什么,但看得出他已经在曾经那段有限的人生阅历中,见识过无数爱意。

  崇高的,强烈的,卑劣的,薄弱的。

  各式各样,迥乎不同。

  洛荀盈看遍了爱恨情仇,所以在现实生活中,他淡化了,甚至淡漠了所有可能的快意。

  洛荀盈太过于清醒,以至于一直忙着在爱里察言观色,审时度势,根本无法投入爱。

  想要打动他的内心,就必须付出极致且拙劣的真诚。

  而这种真诚,是靳利所不存在的。

  这种可能性,也几乎不可能存在。

  但“几乎不可能”不代表“不可能”。

  这一次,靳利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想要打动他,感化他,爱他。

  洛荀盈要星星,靳利就连同整个月亮都送给他。

  不过,付出了真诚以后,能不能打动他的内心,这也说不准。

  最多,也只能仅仅作为一种可能性。

  因为洛荀盈心思太缜密,他一边观察一边怀疑,又一边怀疑一边观察。

  到头来,可能会把靳利的真诚当作是更高段位的套路,然后在怀疑和观察间一次又一次失去全力以赴的冲动。

  而靳利也会因为他的一次又一次犹豫,一次又一次失去靠他更近的机会。

  这还不算什么。

  更让靳利难过的是,如果他的这种真诚,表现得过于浓烈,让洛荀盈觉得有压力,害怕自己承担不起,所以不得不推开他怎么办?

  万一,靳利圆滑的演技把这种拙劣的真诚呈现在洛荀盈面前,真的获得了靠他更近的机会,让他敞开心扉,死心塌地和自己在一起了,但最后,他发现这并不是真正的真诚,而是演技。那时候,靳利又该怎么办?

  内耗不是靳利的一贯风格,但他一夕千念,实在心乱。

  但想再多,也不如先想办法治愈他的焦虑和抑郁。就此打住吧。

  爱的时候尽力爱了,就好。

  ......

  白天洛荀盈醒来以后,身边照旧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靳利也不在。

  惯了。

  靳总可是大忙人,提上裤子不认人,哪管什么枕边人,拍拍屁股就走人。

  每天早上起来开始就要审批一堆一堆的文件,面对各种各样烂摊子收拾来收拾去。

  工作上的事情就已经足够他头昏脑胀应接不暇了,他难道还有多余的时间花在谈恋爱上吗?还有多余的心思管洛荀盈吗?

  你别说,他还真有。

  靳利做了一系列股票回购的操作,把锦里经纪的股价稳在了一定区间上。

  之后,决定抛下手头上的所有事儿,带洛荀盈出去好好玩两天,就当放松放松心情。给他,也给自己。

  洛荀盈那边倒是无所谓,百分百愿意。之前他恨不得脚上长翅膀风火轮乱飞呢,这次好不容易换靳利主动带他出门了,多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哪有不高兴的理?

  但是谭信乐小心眼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于是靳利非常礼貌地给谭信乐打了电话,帮心肝请假。

  靳利一边刷牙一边打电话,说话含含糊糊:“喂,谭董,早上…呃,早上不好。”

  谭信乐:“......”

  靳利解释道:“不好意思,我早上的第一句问好应该是要留给我老婆的。刚才的话,当我没说,我收回。”

  谭信乐额上青筋一跳:“......有屁快放。”

  靳利斩钉截铁:“我要给我老婆请假。”

  谭信乐同样毫不犹豫:“不批。”

  靳利道:“不批我去你公司天台上跳楼,今天晚上就去。”

  谭信乐:“......。”妈的,这次又他妈演的是哪一出?

  他有话但不能说,咬着烟沉默,心里却已经抖得不行喋喋不休骂个不停。

  你现在怎么知道要来请假了?混蛋,之前一个多月不让洛荀盈出来见人,也没见你他妈的吱一声!

  平心而论你哪次带洛荀盈走不是先斩后奏?现在又有什么好装的,在这里演以死相逼的戏码?

  是真良心发现知道要尊重他老板了?还是特意来我这儿宣誓你的主权呢?

  随着靳利这边阵阵漱口声响起,这一通二十三秒的电话就被挂断了。

  靳利洗漱好以后,听到卧房动静,去那边看了看,洛荀盈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杯尚可入口的热水,给洛荀盈递过去:“你醒了,心肝。早安。”

  洛荀盈接过来,浅浅地饮了一口。

  靳利看他实在乖巧,忍不住在他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个洋溢着草莓

  味的早安吻:“公司那边给你请好假了,今天我带你去外面玩儿。”

  “早安,哥哥,”洛荀盈刚醒过来不久,声音还有些沙哑,“你身上好香。”

  靳利慢条斯理道:“因为想让你死在床上。”

  洛荀盈道:“怎么死?”

  靳利反问:“在床上还能怎么死。”

  洛荀盈认真道:“睡死。”

  靳利顿了一下:“被睡死。”

  洛荀盈傲娇地瞪了他一眼,掀开被子,一脚踩进软乎乎的拖鞋,下床换衣服。

  靳利在他洗漱的时候,习惯性站到他身后,娴熟地替他挽上头发,却感觉到他身子一僵:“我就帮你扎个头发而已,你紧张什么。”

  洛荀盈缓下紧张感,解释道:“受宠若惊,哥哥。”

  靳利道:“那是受宠受得少了。看来,我还是不够溺爱。”

  洛荀盈道:“再溺爱,你就要溺死我了。”

  靳利道:“鱼在水里是感觉不到水的,因为水多。同理,你在爱里是感觉不到爱的。感觉不到,也就不会紧张,更不会溺死。”

  洛荀盈侧首,瞥他:“我是鱼?”

  靳利道:“你是我的心肝,你受宠,你活该。”

  洛荀盈道:“你活该。”

  靳利道:“好,你受宠,我活该。”

  洛荀盈道:“你给我再多爱,我也会大惊小怪。我宁愿溺死,也要离不解风情的麻木远远儿的。”

  靳利道:“你当然喜欢了。惊的是你,怪的是我。”

  洛荀盈:“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就算装也要装成麻木的样子。让你喜欢。”

  “我喜欢,因为你喜欢,”靳利道,“我喜欢你,爱屋及乌。”

  洛荀盈无奈地耸耸肩:“现在我麻木了。”

  “嗯,怪我,”靳利停顿了一下,又道,“心肝,我好爱你。”

  在暧昧的氛围和言语的极限拉扯之下,两个人换好了衣服,出了门。

  穿上久违的悠闲舒适装,阴暗逼也变成了开朗的少年,意气风发,浑身放着和煦又闪耀的光。

  洛荀盈坐在副驾驶上,小心翼翼地盯着靳利,问他道:“话说,你怎么突然爱挂嘴边不离口了,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靳利不假思索,道,“把爱挂在嘴边,是因为把人挂在心上了,我说我爱你,是因为我真的很爱你。”

  洛荀盈本来还要骂他一句“油嘴滑舌”,还没张口,视线就被车窗外扑腾着翅膀的一只金丝雀吸引了。

  就是之前,洛荀盈被靳利关在小岛上的时候,指给他看的地下室门口那只。

  ——谭信乐的信,一向都是它捎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