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79章 布局

  聂云汉知道, 这其实也是关平野对他的考验。

  若是他真心实意帮关平野,车队出发早晚并不碍事,只要聂云汉能及时赶到京城附近会合便好。

  若他并不真心,关平野与哈沁至少能够避免车队被劫, 不会影响到整体计划。

  现在想想, 昨夜两人兄友弟恭般的相处, 不过是各自心怀鬼胎的一场戏罢了,而他昨晚与方才的愧疚, 又显得多么可笑!

  其实说到头,关平野不相信自己,与他不相信关山会通过刺杀皇帝来复仇是一个原因——他们都曾是为国死义之士, 又怎可能轻易背叛自己的信仰?!

  聂云汉脸上阴云密布,若说自己是兵不厌诈,那关平野也的确深不可测,在加上哈沁老谋深算, 眼前这出倒也算是他们真正的实力!

  卓应闲怕他心力交瘁再度呕血,赶忙握住他的手腕,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心中有鬼的人,怎么可能会完全相信别人。”

  凌青壁和左横秋一头雾水, 面面相觑后,左横秋问:“老聂,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些天被关在哪里?”

  卓应闲替聂云汉答道:“关平野把双凫峰底端山体挖了很大一个空腔, 他们的老巢就在那儿,所以紧盯着山外肯定找不到。汉哥问车队的事儿, 是因为他们已经把用来刺杀皇帝的战俑运出了山,我们本来打算出来后直接拦截, 没想到却被对方摆了一道,看来他们是提前跑了。”

  “把山挖空?”凌青壁瞪大了眼,“这人真有想法。”

  聂云汉看向左横秋:“左哥,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是轮换着在这附近搜寻吗?昨夜是不是戴爷和风姐?不知道他俩看没看见车队的踪迹。”

  提到戴雁声和万里风,左横秋向来不羁的神情现出一抹为难之色。

  “出什么事了?”聂云汉想起方才左横秋的话,心里重重一沉,“你说宋鸣冲晚上搞埋伏,难道是他抓了他俩?”

  左横秋叹了口气,如实道来:“是,他俩被抓了,就关在府衙监狱。”

  聂云汉:“……”

  “不知为何,宋鸣冲突然不再装相,对我们下了狠手,他连我在府衙易容都能识破,幸亏凌兄弟突然出现救了我,要不然今日我们也无法在此见面了。”左横秋郁闷道。

  卓应闲想了想:“这不难理解,我们不是推断他是太子的人么?平野也是受太子驱使——不对,应是两人不谋而合——太子需要皇帝退位,平野想要刺杀皇帝。先前平野百般引诱汉哥前来,所以宋鸣冲也在暗中相助,但是平野这边进展不顺,太子便让宋鸣冲来监督,先把赤蚺控制住,若汉哥真的不肯合作,再将我们大家一网打尽,以免影响他们的计划。”

  他这一番话说得透彻,旁边几人全都沉默了,刚刚的重逢之喜被冲得无影无踪,气氛又变得压抑起来。

  凌青壁无奈叹道:“那个关平野实在太傻了,这不是为人作嫁么?将来一个不小心,定会被太子推出去顶包,我们一介平民,何苦要为这些权贵做炮灰?”

  “他被仇恨蒙住了眼,根本不在乎这些了。”聂云汉问道,“左哥,羽书呢?”

  左横秋道:“他和秦落羽还在小院里住着,我去找他拿‘翅’的时候,看他状态还不错,小两口算是过起日子来了。”

  “他家院外还有衙役看着?”

  “嗯,灯下黑嘛。”

  聂云汉想了想,冷笑道:“有宋鸣冲这个老狐狸在,灯下就黑不了。宋鸣冲目前还跟平野算是一伙的,秦落羽就也能为他所用,所以他故意不抓向羽书,只要咱们去跟羽书通气儿,他就能让秦落羽套出话来。”

  “妈的,你们赤蚺平日里都这么玩心眼吗?累不累啊!我听着都脑袋疼。”凌青壁不耐烦地挠了挠后脑勺,“还是我们‘灵翅’好,就只管杀人,不搞这些弯弯绕。”

  卓应闲心道,那是因为你脑子不好使。

  “老聂,现在这个情况,接下来怎么办?”左横秋问。

  聂云汉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山道,闭上眼睛思索着,片刻后又睁眼道:“平野说,他们弄到了过路文书,会雇佣本地商队,将战俑当做生铁纲运上京。他与哈沁的交易条件是为他制造大型火器,我见过其中几辆战车,这些东西会被拆开运送到独峪境内。所以这是两个方向的运输。”

  “按平野的说法,战俑走陆路,沿虹光商道北上,战车那部分要走水路,虽然他的话不能尽信,但我觉得平野会认为陆路确实安全,毕竟船要是在水里被打沉了,他准备的战俑也就没用了。”

  “所以接下来,我们重点追查陆路上的商队,凌兄,水路上就交给孔大哥,追查可疑的生铁纲,以防被人瞒天过海。若是遇上疑似战车零部件的货物,做好记号,不必理会,以免打草惊蛇。”

  凌青壁点头:“没问题!”

  “宋鸣冲既然要为太子大业保驾护航,他定会保着这些车队平安上路,如果我所料没错的话,车队现在应该已经出了归梁府城,我们也得尽快出城才行。”聂云汉道,“我们还要救戴爷和风姐,恐怕只能跟宋鸣冲硬碰硬。”

  凌青壁笑道:“硬碰硬也不怕,咱们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人物,对付他们那些个衙役府兵不在话下。”

  “云汉,你要信得过我,可以带我一起行动。”站在不远处一直没吭声的云虚子突然道。

  卓应闲怔了怔:“师父,太危险了!”

  云虚子笑了笑:“别忘了我之前是做什么的,现在我打架可能不太行,但是查探线索的本事应该还剩了一些,再说我轻功不差,拖不了后腿。”

  “我当然信得过师父。”聂云汉笑道,“看我,都忘了给大家介绍,师父,这位是我赤蚺的兄弟,左横秋,这位是江湖朋友,凌青壁。”

  左横秋和凌青壁一起向云虚子拱手见礼。

  云虚子走过来,笑呵呵地同他们还礼:“老道云虚子,你们口中狗贼哈沁的同乡,二十年前我也是个独峪探子,后来留在大曜,斩去尘缘,心里只存了一点念想,一就是我徒弟阿闲能开开心心过日子,二是希望独峪与大曜能真正修好,从此再无战乱。”

  卓应闲听他这么说,突然眼眶发酸。

  “此次被卷进这件事当中,虽非我所愿,但或许也是老天爷给我一个机会,为二十年前我与独峪和大曜的一本烂账做个了断。”云虚子一脸风轻云淡的笑,“不过若是二位介意我的身份,老道也不讨嫌,安生找个地方一躲,等你们获胜归来。”

  左横秋连忙道:“前辈可别这么说,在下虽对前辈知之不深,但我相信老聂的判断,况且能将阿闲教得如此正直明理,前辈必然也是通透之人,有您相助,在下如虎添翼。”

  凌青壁也道:“当年大家各为其主,现在有了共同目标,自当往一处使劲儿,没什么介不介意的。”

  聂云汉看了看卓应闲,以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卓应闲眼睛里水光闪烁,对聂云汉轻轻一点头。

  “那好,师父就与我们一起行动。稍后,师父就跟左哥一起,在归梁府城内打探情况,确认车队是否离开。凌兄则想办法去给孔大哥传递消息。”聂云汉道,“到了晚上,我和阿闲试着在城里冒个头,试探下宋鸣冲的防卫。之后咱们叫羽书出来,合计一下,想办法设个迷魂阵,把情报给韩指挥使送出去,希望他能在商队经过的路上设卡查验,另外还得求他派一支小队,化妆成平民前来相助。”

  左横秋疑道:“羽书那边……你打算用他?”

  “用,自然要用,他被人盯着,这才好用来迷惑对方,但是具体计划我得详细想想才行。”

  “什么时候去救戴爷和小风?”

  聂云汉沉吟片刻:“得寻个恰当的时机。”

  城里守卫森严,左横秋与凌青壁这几日都没有进城,而是在城门外的破庙中暂住,聂云汉一行也便暂时前往破庙栖身。

  回去的路上,凌青壁和左横秋也坐进了马车里,这下云虚子更要在外头驾车了,嫌车里头太闷。

  四个大老爷们儿把本来就不大的车厢塞了个满满当当,聂云汉仍是身心俱疲,便没多话,让卓应闲把这几日的事情简单跟左横秋两人说了说。

  左横秋听到假关山之事,还没说什么,倒是凌青壁瞪着眼咋舌道:“这关平野,别是疯了吧?事儿还能这么干?!他也不怕他爹地下有知,回头不认他这个儿子?”

  聂云汉垂着眼,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阴影,掩住了他这几日生出来的黑眼圈,他淡淡道:“除了思念义父太深之外,可能他是觉得,把义父搬出来,我便不会再挣扎了,定会跟他们一起去刺杀皇帝。”

  “他这是看轻了关爷,也看轻了你。”左横秋道,“老聂,那人真的很像关爷吗?”

  聂云汉无力地点了点头:“像,一开始我真以为是他。”

  毕竟他也希望义父仍活在人间,哪怕只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可能性。

  左横秋深深叹了口气:“那会儿你心里肯定难受坏了。若是关爷帮着独峪人来对付大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显得我们赤蚺就是个笑话。”

  卓应闲看着聂云汉,见他闭着的眼睫微微濡湿,心疼地握住了他的手。

  凌青壁想了想,突然向前探身,问道:“哎,老聂,若那人真的是关爷,你待如何?”

  还没等聂云汉回答,他小腿上先狠狠挨了卓应闲一脚:“嘶,怎么又动手动脚的?”

  卓应闲无比嫌弃地瞪他:“你也当过兵,若易地而处,你待如何?也亏你问得出!”

  “我啊?”凌青壁抱臂靠回车厢,混不吝道,“老子天生地养,吃百家饭长大的,没体会过什么骨肉亲情,谁也别想用这个拿捏我。人生一世,什么感情都是拖累,我有兄弟们就够了。我从军也是被逼无奈,没有你们赤蚺这么忠肝义胆,江山总有人轮着坐,我可效忠不过来,老子只效忠兄弟,效忠韩指挥使,离开行伍这么多年,现在就只效忠自己的心。”

  他觑了眼聂云汉,坏笑道:“还是聂老弟厉害,像你这种美人小辣椒我就消受不了。但愿老天爷可怜我,别给我安排什么烂桃花,让我一辈子清清静静的多好。”

  卓应闲皮笑肉不笑:“老天爷定会如你所愿。”

  车厢中凝重的气氛被凌青壁的插科打诨冲淡了不少,卓应闲抱着聂云汉让他继续休息,凌青壁和左横秋时不时低声聊两句,马车很快就到了他们栖身的破庙。

  聂云汉牵挂着被孟闯和高酉带走的关平野,本想亲自去林园寻他们的踪迹,但被左横秋拦下了。

  “若是平野回了城里,你们逃出来的事儿宋鸣冲恐怕早就知道了,定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抓你呢,就别硬往前凑了。”左横秋道,“我和凌兄替你走一趟,反正那地儿我也熟,你俩还是按原计划,等天黑了再进城。”

  聂云汉想了想,便也随了他去,而且他觉得关平野留在林园等他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自己也就没必要非得走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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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出他所料,左横秋与凌青壁去了不多时便回来了,告诉聂云汉,林园内并没有人活动的痕迹,地下机关暗室他也查验了,并没有人。

  卓应闲拜托左横秋从城里买了把刀给云虚子用,此刻一边擦刀一边问:“平野会不会躲在其他暗室当中呢?之前望星并没有跟我们说清楚整个地下机关的整体结构。”

  “不会。现在运送战俑事情最紧要,平野不会在此逗留。况且并没有人要追杀他,他也没必要躲到地下去。”从山里出来,感觉气温陡然上升,闷热得要命,大家只点了照亮的烛台,聂云汉热得全身出汗,靠在墙角处,想从墙壁上偷凉,“而且他被我骗了,心中应当更加记恨我,不会听我的话在那儿等着的。”

  墙角处光影昏暗,聂云汉眉目模糊,声音低沉,整个人显得十分落寞难过。

  他知道自己不该放任关平野离开,但那个时候自己也分身乏术,况且他出手砍了假关山之后,孟闯和高酉也不见得会配合,他也只能先做重要的事,跑出来拦截战俑车队,但没想到自己也被人摆了一道。

  卓应闲看出他的心事,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现在心里全是仇恨,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你别多想,也别觉得骗了他心里不安,等事情完结之后,再与他好好说,你这维护的可是关爷的声誉,待他想明白了,就不会怪你了。”

  “不过那关平野还真不是个凡人,我看他设计的那地下机关,啧,厉害,要是真身陷其中,我可没把握能逃出来。”凌青壁坐在另一边,端着碗咕咚咕咚大口灌水,然后用袖子抹了把嘴边的水渍,豪爽笑道,“还有一副人形甲胄,也不知道戳了那玩意儿什么地方,居然就开始动,往前走了好几步,差点他妈吓尿我。”

  聂云汉道:“那是我义父以前想过要做的机关傀儡,能自行移动。”

  联想到关平野口中所说的害死他娘亲的小人偶,他也明白为何关山想要做机关傀儡。上足了发条的小人偶可以跳舞,机关傀儡就可以做更多的事。

  “是吗?真够神的。”凌青壁道,“不过我看那甲胄里头像是空的,足够能装下一个人,这玩意儿是能穿吗?”

  聂云汉再度解释:“平野先天有腿疾,义父曾经想过做一种能穿在腿上的机关装置,支撑他那条残腿,让他行走时不必费力。说不定平野研究这套甲胄就是这种用意,既然机关能补充到他原本缺乏的那部分体力,那做得再厉害些,穿到身上之后,没准能变得力大无穷。”

  “听起来跟‘翅’的用处差不多,都是弥补咱们凡人做不到的事,对吧?”左横秋道。

  “唔,不过咱们的翅还是得靠手杆驱动,平野差不多实现了义父设想的一半,给它加上了动力。”聂云汉说起来颇有些遗憾,“要是逃跑的时候顺道带几套‘火翅’出来就好了,这样飞在天上能空出双手,就能向地面射箭了。”

  卓应闲笑道:“这个东西风姐一定喜欢。”

  “什么‘火翅’?我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凌青壁哈哈大笑,“这是要把我们灵翅给烧了吗?不过我怎么听了之后觉得有点饿?”

  左横秋也跟着笑:“我看你是想吃鸡翅膀了!”

  “‘火翅’并不安全,你们没带出来也是好事。”云虚子原本一直听他们闲聊,边听边乐,也没插嘴,这会儿突然开了口。

  聂云汉立刻坐直了身子:“师父,为何这么说?”

  “关平野弄的那个什么蒸汽机炸过很多次,试飞的时候也炸死炸伤过很多人。”云虚子道,“你想啊,这就跟背着我的丹炉上天似的,他又急躁,不肯多次调试,火轮丹本身也不稳定,要么直接哑火,飞上去的人直直从天上掉下来,要么就会过热炸裂,人就从空中被炸死或者炸伤,那也只有掉下来摔死的份儿。其实也是近些日子才稳定一些。”

  卓应闲与聂云汉对视一眼:“看来咱们上次还算命大的。”

  “这么说来,还是在地上待着安全点。”凌青壁感叹道,“还是那甲胄好,要是穿上之后能力大无穷刀枪不入,阵地战的时候多占便宜。”

  说到这里,卓应闲灵机一动:“汉哥,平野所说的战俑,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他不是对刺杀皇帝很有自信么?还舍得让你去,看来是觉得你必定能全身而退,用这甲胄是不是会提高胜算?”

  聂云汉想了想:“可是凌兄说得对,这东西阵地战的时候吃香,堪比前朝敌手的铁浮屠,可若是用它攻城,并不好用。况且禁宫墙高三丈有余,穿戴上这玩意怎么爬过去?被人当场围住,用网子一网,只能束手就擒。”

  “若是平野趁皇帝出行时刺杀呢?”卓应闲又道,“既然有太子里应外合,说不定他会找个借口让老皇帝出宫。”

  左横秋摇摇头:“我觉得仍是不妥,穿上甲胄之后,虽然力大无穷,也刀枪不入,甚至能抵挡住火铳,可是毕竟行动不便,即便完成刺杀任务之后人能迅速脱离,可是刺杀之前呢?行动起来咣当咣当的,还没靠近就打草惊蛇了。皇帝出行护卫众多,就算没带网子,用绳子也能制住那甲胄。”

  凌青壁拍了拍左横秋的肩膀:“此言有理,我们搞暗杀的,讲究的就是轻装上阵,那甲胄我看是不成。”

  “唔,直接让那甲胄上阵我看是不成,但不排除平野做了其他改动,不然也不会称之为战俑。”聂云汉向窗外瞅了瞅,见夜色深沉,便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行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