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貌美恩公不对劲>第170章 图纸

  卓应闲醒来时, 发现聂云汉已经不在身旁,他迷迷糊糊地看到头顶的岩洞,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顿时一激灵, 翻身坐了起来。

  “醒了?”聂云汉恰好端着托盘进来, 上头放着两碗粥、一盘酱牛肉和一碗鸡蛋羹, 散发出阵阵香气,“幸好我赶得及时。”

  自从两人在一起, 聂云汉每天一睁眼便希望能看见卓应闲,若是看不到,便心里空荡荡的。

  推己及人, 他便尽可能做到卓应闲睡醒时,也能看到自己在身边。

  卓应闲松了口气,揉揉惺忪睡眼,看岩壁上火烛仍旧燃着, 便问道:“什么时辰了?”

  “这里见不到日头,鬼知道是什么时辰,平野也真是, 不怕待久了生出毛病来。”聂云汉放下托盘,用温水绞了布巾过来, 给他擦脸。

  卓应闲很享受他对自己的诸多宠爱,也不推拒,仰着脸任凭他揉搓。

  聂云汉见他双唇微微有些肿胀, 红润得诱人,不禁低下头去, 又亲了他一下,接着就被人推开。

  “还没漱口呢。”

  “喏, 青盐在这里。”

  昨日他们身上背着的包已经全部湿透,好在关平野为聂云汉备下几套换洗衣裳,卓应闲穿了其中一件黑袍,略有些宽大,腰带一勒,更显纤腰一握,看得聂千户两眼发直。

  卓应闲戳了戳他的额角:“好色本性全都暴露了聂千户。”

  “我只好你的色。”聂云汉嘿嘿笑道。

  两人坐到桌边吃饭,卓应闲边吃粥边问:“不是要当大爷么?怎么亲自下厨了?”

  “自己做的安全。”聂云汉夹了几片酱牛肉放在他碗里,“肉我尝过了,没有问题,你多吃点,快补一补,你师父都嫌你瘦了。”

  连着几天没吃到正常饭菜,卓应闲忙着大快朵颐:“也不知道师父醒了没。”

  “醒了,方才我已经把饭给他送去了,等下咱俩吃完,过去给他请安。”

  送饭的时候,聂云汉并未跟云虚子多交谈,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连皇帝老儿都敢骂的他,对云虚子陡然产生了未来岳丈一般的敬畏,甚至不敢妄称师父,只是惴惴不安地喊了声“云虚子师父”,把餐盘放下便跑了。

  他吃过卓应闲做的饭菜,口味清淡,猜测云虚子应该也是偏好这一口,于是做的素粥也偏清淡,不知道对方是否满意,生怕自己马屁又拍到马腿上。

  等两人吃过早饭,过去请安的时候,他反倒像个小媳妇,低着头跟在卓应闲身后进了云虚子的岩洞。

  老道士正斜倚在床头,用一根不知从哪找来的铁签子剔牙,卓应闲一看桌上那被打扫得精光饭碗和菜碟,便知这饭菜算是入了师父的眼。

  “师父,徒儿给您请安,昨夜睡得是否安好?”卓应闲勾唇一笑,冲云虚子拱手。

  聂云汉也赶紧跟着行礼。

  云虚子把铁签“咣当”往旁边一扔:“能好么,跟你说了那半天话,嗓子疼。”

  “那我去给您泡个罗汉果茶如何?”聂云汉狗腿地问。

  “小弦儿去,你留下。”云虚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有话跟你说。”

  卓应闲怔了怔,低声问聂云汉:“厨房在哪儿?那儿有罗汉果么?罗汉果茶怎么做?”

  这触及灵魂的三个问题让聂云汉额角冒出了青筋,觉得还是自己去做更省事,不过云虚子这么说,分明有话要与他单独说,他便只好一一回答了卓应闲的问题。

  卓应闲点点头:“好。师父我去去就来。”

  聂云汉冲他背影喊道:“遇见孟闯和平野,别跟他们搭话!”

  “知道啦!”

  聂云汉不放心地目送卓应闲离开,看了好一会儿才返回云虚子面前,低眉顺眼问道:“云虚子师父要跟在下说什么?”

  云虚子轻笑一声:“行啦,别装啦!你们赤蚺名声在外,哪有这副卑躬屈膝的模样。我们家小弦儿这么喜欢你,我要敢棒打鸳鸯,他肯定跟我急!这臭小子轻易不发脾气,一发脾气就敢十天半月不理我,怪会拿捏人的,我可受不了。”

  聂云汉听到这话,简直心花怒放,一脸压不住的得意之色,陪着笑问道:“他都跟师父怎么说的呀?”

  “少来我这套话!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说多了你还不得翘尾巴?”云虚子隔空点了点他,“这孩子平日里冷冰冰的,跟你在一块这几个月,变得开朗多了,像是心里生了根,有了着落,整个人都有了人气儿,定是你平日里对他极好,把这块冰给捂化了。”

  聂云汉心中暗喜,脸上装作老实:“不是我的功劳,是阿闲本就外冷内热,现在只不过是逐渐卸下防备心了而已。”

  “若不是有了足够信任的人,他怎么会卸下防备?我的徒儿我自己更了解,还用你废话?”

  不是的,阿闲本来就很好,是我走运,捡了块宝。

  但聂云汉只敢腹诽,不敢跟云虚子顶嘴。

  “叫你来,是信得过你,有重要的事情跟你商量。”云虚子从床褥子下掏出一团白布扔给聂云汉,“这个给你。”

  聂云汉接过白布,发现这是一块从里衣上撕下来的布料,展开一看,上边用炭笔弯弯曲曲地画了一幅图形,细看几眼,他顿时瞳孔骤缩:“这是……此处的内部构造图?!”

  “老道我在这里几个月,也没瞎浪费时间。虽然关平野想要的神炉火的配方我没有给他,但为了日子能过得舒服一点,我帮他调过几次火药的方子,也假模假式地搞了一些试验——这事儿我没跟小弦儿提,怕他不能接受,你能理解吧?”

  “我能!即便师父您不帮他,平野也能找到办法,那就不如借这个机会让他放松警惕。”聂云汉诚恳道,“这叫以退为进,灵活应变。”

  云虚子笑了起来,脸上挤了一堆褶子:“说得对!要不是这样我也好过不了。关平野之所以能让我自由活动,一是看着哈沁的面子,二是想打动我,让我帮他。他之前忙着造大型火器,也不着急催我,现在他把你和小弦儿抓来,估计也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想逼我拿点真玩意儿给他。”

  “平野要准备行动了?!”聂云汉神色一凛,“这就说明,他想做的火器,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是么?”

  云虚子轻轻点头:“对,我不知道他和哈沁具体都谋划了什么,这一点需要你去查明,但想必不是一件小事。你与他的纠葛,小弦儿大致跟我说了说,你跟他来到此地的用意,我也大概能明白,为了帮你节省时间才把这图给你。只可惜关平野防备心很强,每次我只能借机查探,每次探到的线索并不多,这图纸目前还不够完全,剩下的还需你自己去查。”

  “这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聂云汉看着手里的图纸,里面纵横交错地绘明了几处出入口、机要关口所在地,甚至连冶铁烟道的走向都标了出来,只不过云虚子并不了解山外地势,所以并不清楚那些烟道通向何处。

  若是没有这张图,聂云汉不可避免会像只没头苍蝇一般乱撞,不仅耗时耗力,万一踩上机关那就麻烦大了,现在他只要按着这副图一一踩点,就能很快将这处基地的情况摸透,能够节省大量时间。

  关平野已经蓄势待发,聂云汉明白自己并没有时间慢慢调查,他必须要尽快搞清楚一切,并且把情报发出去。

  “平野有没有透露过,他打算什么时候起事?”聂云汉问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若你坚持不配合,他会怎么做?”

  云虚子苦笑道:“我也只是个俘虏,他怎么会跟我说那么多?实际上,关平野并不信任我。我不知道他与哈沁是如何达成合作的,对他而言,我只是哈沁提出的合作‘条件’之一。”

  “我明白了,把你带到这里来的人,并不是平野,而是哈沁,是么?对平野来说,你是哈沁的‘自己人’。”

  “差不多吧。所以我相信他有第二手的准备。从他自己研究的寰宇火雷就能看出来,此人在这方面十分有造诣——听说他在别处山里试验,把那处山都快炸塌了——我会的那些,其实只适合给他研究的‘火翅’之类的小物件提供动能,但若说杀伤力,还是他搞的那些东西更厉害。”云虚子道。

  聂云汉叹了口气:“我义父供职于军中,在火器营也有不少好友,再加上赤蚺性质特殊,火器资料他都有权限翻阅,平野可能也是从他那里学到这些。只可惜他在我面前掩饰得很好,我一直不知道他对这些东西都有研究。”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老道士慨叹道。

  “对了师父,冒昧问一句,您跟哈沁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你倒是心思缜密,小弦儿就没想起来问我这些。”云虚子笑吟吟地看着聂云汉,“怎么?怀疑我?”

  聂云汉连忙道:“岂敢!问一问免得将来有误会嘛!”

  云虚子收敛了笑容,沉默片刻才道:“我确实曾是独峪派到大曜来的探子。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呵,如果那时我们遇上,必然是敌人。有一次,我在任务中受了重伤,一个人晕倒在了山间,是我师父把我救回去的。他本是清心观的主持,未分辨出我是独峪人,也不曾问过我来历,只是尽心尽力将我救活,就打算放我离去。”

  “但是在生死边缘走一遭,我再也不想回去做什么探子,可能我本来就不是能成大业的人物,缺少那种赤诚之心。于是我就在观里住了下来,认他做师父,跟他修行。同样,我这人好吃懒做,对修行这种枯燥的事情也没有长性,倒是对外丹术产生了兴趣——可能因为我原本就是个士兵,喜欢摆弄硝石、木炭这些玩意儿,没想到一来二去,还搞出了点名堂,也因这名堂再次让哈沁找到了我。”

  “在独峪时,他本与我在同一名武师手下受训,我俩算是同门,这么多年过去,他们早以为我已经死了,也没有再追查我的下落。但我把清心观炸了的那件事儿传得太厉害,他慕名而来,却发现了这个人竟是我。恰好他与关平野有所筹谋,便想要我为他效力,将来他也会跟阿格楞亲王秉明我的功劳,好让我‘荣归故里’。”

  “老实说,我在独峪没有什么亲人,我对那里也毫无留恋。我在大曜拥有了想要的一切,那就是自由,根本不想回独峪去。况且我这个人不着四六,不识大体,唯一的优点就是有恩必报,我的师父是大曜人,我不能从他那里学了本事,反过来对付大曜!”云虚子说起自己的师父,眼眶微微发红,他抿了抿嘴,花白胡子翘了翘,轻声道,“这是我的底线。”

  聂云汉连忙道:“师父,有您这番话,我就放心了。我定会加紧查探,希望能尽快将您和阿闲送出去。”

  云虚子摆了摆手:“甭管我,先把小弦儿救出去要紧。哈沁和关平野也不会纵着我太久,如果我再不能给他们弄点实际的东西出来,他们定会拿他来威胁我。”

  “不,阿闲视您为父亲,若您不一起走,他定然不肯离开。”聂云汉诚恳道,“关键时刻就都别争了,别抢着谁牺牲谁活命,大家都得活!”

  云虚子一怔,笑了:“你啊,嘴上说得漂亮,自己可得先把这话记住了。”

  聂云汉挠挠头:“那是当然,我还要跟阿闲成亲呢,到时候拜父母,您老人家要上座——对了,您为什么把他支走,单独跟我说这事儿?”

  “也不是不想让他知道,这孩子有点愣,我怕他冲动,既然你在这儿,这事儿交给你更稳妥。”云虚子拈须道。

  聂云汉禁不住笑了:“他是真愣,不过这些日子好多了,成长很快,做赤蚺都很合格。”

  云虚子得意道:“那是,我的小弦儿聪明伶俐,要不是没摊上好父母好师父,说不定也是人中龙凤,不比你差!他这孩子,外表看起来清冷,对人可是死心眼,谁对他好一分,他能还人家十分。他既然认定了你,自然会对你死心塌地,你要是敢负他,我扒了你的皮!”

  “我向师父发誓,我会对阿闲一心一意,他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他让我站我绝不敢坐,反正什么都听他的,他就是我聂云汉的当家人!”

  卓应闲端着泡好的罗汉果茶进来放在桌上,听了这话,当着云虚子的面,不禁有些羞臊,耳根瞬间红了:“谁要当你的家?还不得累死。”

  “挂个名嘛!”聂云汉笑嘻嘻地撞了撞他的肩膀,“将来买个院子,杂事儿都让杂役做,你养尊处优就行。”

  “你想得还挺多。”卓应闲抿着嘴笑,倒了杯茶给他,“给师父送过去。”

  “遵命!”

  聂云汉端着茶杯,恭恭敬敬送到床前:“师父喝茶。”

  云虚子感觉像在接女婿敬茶,心中五味杂陈,什么都没说,只是哼了一声。

  “对了师父,您在这儿待了几个月,有没有见过另一个管事的人?那人身份地位应该跟平野和哈沁差不多。”

  云虚子吹着手里的茶:“这倒是不曾见过,我连哈沁的面都少见,关平野也只是偶尔出现,我见那个姓孟的倒是多一些。怎么,他们还有其他同伙?”

  “据我所知,应该是有这样一个人。”聂云汉也有些疑惑,“难不成……”

  “聂公子,我家门主有请。”孟闯的声音突然在岩洞外响起,此人果然功夫深不可测,连聂云汉都没有察觉他的脚步声。

  聂云汉将那团白布塞进怀中,冲云虚子拱手:“师父,我去探探情况。”

  云虚子点了点头,卓应闲也道:“师父,我与汉哥同去。”

  孟闯的声音又飘了进来:“门主只请了聂公子。”

  卓应闲不放心地看了看聂云汉。

  “没事儿阿闲,你在这儿陪师父聊天吧。”聂云汉拍拍他的肩膀,“我去去就来。”

  关平野在最底一层等着聂云汉,他今日换了件白色滚黑边的深衣,头上裹着黑色幅巾,显得十分稳重,气色也好了许多,与先前那副憔悴的模样大相径庭。

  见聂云汉向他走过来,他便弯腰做礼,笑道:“哥,早安。”

  “早什么安,连太阳都看不见,谁知道现在什么时辰。”聂云汉上下打量他一个来回,“穿成这样干什么?祭祖啊?你有脸见列祖列宗?”

  孟闯当即皱了眉:“怎么说话呢?”

  “无妨。”关平野仍旧笑意盎然,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聂云汉看着他这副样子就感觉诡异,觉得他笑里藏刀,没安好心。

  关平野从怀中掏出一个掌心大的圆形铁盒,递给聂云汉:“昨日忘了给你这个,可以用它来看时辰。”

  聂云汉好奇地打开,这东西长得跟寻影很像,里头是个圆盘,中间也有指针,只不过指的不是方向,而是指向圆盘周围的一圈字,那些字写的就是子丑寅卯,是时辰的标记。

  “你还记得吗?爹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那些齿轮咬合在一起,以一个均匀的速度旋转,转二百圈就是一个时辰。此处深居地下,确实难以掌握时间,我便做了个这个,未必准确,可以参考个大概。我给此物取名‘怀晷’。”

  此刻那指针指在“巳”与“午”之间,看来差不多是巳时正了。

  “怀晷?我看你真是心怀不轨。”聂云汉撇撇嘴,将怀晷放入怀中,“你倒是实现了义父的很多想法。”

  “我自问本事比不上我爹,也只是尽可能把他以前想过的东西做出来罢了。”关平野谦恭道。

  聂云汉“哼”了声:“你本事可不小,别妄自菲薄——行了,找我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带你去陈列厅转转,随我来。”关平野向孟闯使了个眼色,孟闯便点点头,转身离去。

  聂云汉看了眼孟闯的背影,随关平野走着:“你对这位孟兄弟到底有什么大恩,他对你如此死心塌地?”

  “大恩倒不至于,不过是志趣相投罢了。”关平野淡淡道。

  “什么志趣?和你一样疯?”

  关平野勾了勾唇角:“哥,你说笑了。”

  “没跟你说笑,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望星?”聂云汉始终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让他在最高兴的时候死去,我对他已算仁慈了。”

  聂云汉:“……”

  跟孟闯那货说的几乎一样,这俩也真是疯到一块去了!

  他愤怒地抓住关平野的手臂:“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生死?!”

  关平野怔了怔,像是听了件很有趣的事,咧开嘴笑了:“望星又不是别人,他是我的下人。”

  “下人也是人!”聂云汉压低声音吼道,“你也算饱读圣贤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

  祝大家端午安康,端午假期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