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暴君和他的哭包小奶瓶>80、80. 乱斗

  王冠摘下, 穆恒文的一双耳朵好好的。

  歌伶舞姬都已退下,在场宾客仍有大几百号人,差点被鳞甲王说动的占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小半里又有一半是全然相信了的, 毕竟圣主陛下无论如何都不肯展开冠翅明证。这一摘掉王冠, 无不哗然。

  鳞甲王也懵了一瞬, 就听穆恒文道:“鳞甲王,你好日子过得太久了, 主意都打到慧人族来了。别忘了,这片天下是谁荡平归统的!你说我穆氏意图推翻六王联治政策, 那本王问你, 若当初没有六王联治政策,本王又该如何分划你鳞甲族的土地?”

  此言一出, 众王都有些汗颜。

  作为战败方, 割让城池连年纳贡算是轻的了,如果穆氏兄弟愿意, 他们大可将整个天下纳入袖中, 还有什么必要搞六王联治?

  当下只是以慧人族为尊, 除却稀有资源的统一管理和律法条例的规范标准化之外, 地方治略并无大动,可见穆恒文推行仁政的决心, 非要说成韬光养晦独占天下就有些牵强了。

  鳞甲王无言以对,忽然一刀砍下了王大人的头颅。

  头颅咕噜噜滚到了二宝的脚边, 二宝的心跳都要停滞了, 怔然后退,却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接住。

  他扭头去看,藏弓便把他的脸按进了怀里, 说闭上眼睛。之后脚边有动静,那颗头颅又咕噜噜地滚远。

  一只酒杯腾地飞旋起来,带着凌厉的劲风朝鳞甲王袭去,鳞甲王用刀身一挡,只听铿的一声,酒杯斜飞嵌进了远处的玄武石雕座里,而鳞甲王的刀刃却出现了一个豁口。

  众人都下意识去看酒杯,那酒杯明明是个瓷器,却比钢铁和顽石还坚硬,分明是抛杯之人用内力裹覆所致,不由惊叹出声。

  抛出酒杯的是藏弓,但他不屑于和鳞甲王废话,承铭便替他厉喝道:“鳞甲王,当着圣主的面杀害我慧人族的朝廷大员,你目中还有谁?”

  鳞甲王却皮笑肉不笑地说:“承铭大人误会了,王大人信口开河故意挑唆两族关系,罪不容诛,孤只是替圣主解决这个麻烦罢了。”

  他漫不经心地弹了下刀锋豁口,转向穆恒文,“倒是圣主陛下,当年正是您大义灭亲才赢得了我等五王的敬意,如今怎么又说穆昭渊是英主?您要是被人威胁了可得说出来,他再厉害又怎样,众位都在,难不成还制服不了他一个?”

  穆恒文道:“本王从未受人威胁。郞驭,今日你大婚,该敬你主子一杯酒。”

  郞驭的盖头早被她自己掀没了,铿锵有力地应了声是,便拉着乔林去给藏弓敬酒。

  他们饮酒,穆恒文说道:“诛暴行动,所为之罪有三。其一乃为弑父,其二进犯五国,其三便是毁了神机中枢。”

  新人敬罢一杯酒,穆恒文先问道:“在本王解释之前,可有人对穆昭渊登基之后的德行施为另有异议的?”

  没人吭声。

  穆恒文说:“那么就论这三件顶顶重要的事。先说第三件,神机中枢本就是我慧人王族所建,自建自拆,有什么问题吗?”

  又是一阵沉默。

  二宝本以为他要从家国大义和可持续发展之类方面来长篇大论,却没想到这么言简意赅。

  吃了惊,从藏弓怀里挣出来,抬眸看一眼怀抱的主人,这人老僧入定了似的,一脸淡然。

  脸上淡然,手却再次摸上了他的后腰。

  鳞甲王说:“就算自拆自建没问题,那神机里的能量核心却是天下人共有的,怎能凭他一人擅作处置?”

  穆恒文笑了,“那如果本王说,能量核心就是从咱们六族嗤之以鼻的异妖族挖来的,众位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可以共享吗?”

  这无疑又是一个晴天大霹雳。

  除了个别知情人,谁也不知道能量核心是什么。当年对异妖喊打喊杀,不齿他们的邪肆力量,如今却说是挖了人家的宝藏来自用,可真是挺没脸的。

  鳞甲王倒像是早就知道这个情况,并不震惊,也颇有些不骄不躁,只说道:“这第三件事姑且暂放,那第二件呢?”

  穆恒文说:“第二件要解释就难了,无论本王说什么都撇不开刻意粉饰的嫌疑,因而本王不解释,只请各位扪心自问,如今这天下的局面和从前比起来如何?”

  新人敬罢第二杯酒,穆恒文没有去等任何人的答案,因为没有答案就是最好的答案。

  他说:“至于弑父,本王说了便愧对故去的父君,不说,愧对蒙冤的兄长,实有些为难。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是非黑白本就该被还原……”

  “圣主,”藏弓忽然开口,“罢了。”

  这是藏弓第一次称呼穆恒文圣主,穆恒文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藏弓不希望他说出真相,因为从决定保守秘密的一刻起,藏弓就已经把自己的声名抛之脑后了,再把父君拖下水,实在有些没必要。

  而且民间谣传最喜添油加醋,越无伦理纲常超脱道德框架越好,即便澄清了,相信的又能有几个,唾骂暴君的人又能少几个?

  “但还是要说清楚的,”穆恒文笑笑,“父君在天有灵,知道他的儿子为他背负这么多,想必也不会痛快。古来为君者,功过自有后人说,问心无愧就好。”

  新人敬罢第三杯酒,穆恒文将渊武帝的第一大罪解释完毕。

  圣乐宫广场鸦雀无声,唯有日光透过云层,在脚下投映出彩绸的浮影,秋蝉不适时宜地鼓噪了几声。

  还是极目族女王先开口了,叹道:“没想到此事背后还有这种隐情。本王对异妖之王的诅咒有所耳闻,无非是护佑故土和族民之类的,却不知晓其中之一如此恶毒。”

  “恶毒?”百肢王莫名笑了一笑。

  二宝知道他在笑什么,他那是苦笑,是讽刺的笑。家园被铁蹄践踏,族民被屠杀殆尽,连最后唯一想保下来的人也保不住,换谁能不恶毒?

  说到底,各有立场罢了,谁也不能苛责谁。

  而此时的二宝也有了新的身份,不管是异妖遗民还是先王残影,他多少能与百肢王——不,是邱冷遇,有所共鸣。

  “众位,请容本王说句公道话。”极目族女王说,“为君者常有身不由己、为人所不能理解之时,有些人庸碌一生却毫无作为,有些人铁腕杀伐却觅得善果。为民谋福祉本就有不同方式,过程自然也难免崎岖艰辛,与之相比,本王觉得惭愧,换做列位又当怎么选?”

  乔林闻言望向自家女王,不由欣慰。当年的诛暴行动她就不大赞成,但极目族人信奉天命,紫微星移位,她也只是遵从了天意。

  水栖王道:“若圣主陛下句句属实,孤亦深感惭愧。”

  穆恒文点名六翼王,六翼王也道:“惭愧,惭愧。”

  鳞甲王却大笑,“你们是该惭愧,竟如此轻言轻信!姑且将弑父之罪归于家事,六国动乱也搁下不提,这第三罪状却不是圣主说的这么简单吧。”

  藏弓似乎预感到什么,把二宝拢到身后,果然听鳞甲王道:“神机中枢的能量核心要真是什么天材地宝就算了,毁了就毁了。但它不是,它是异妖族的圣子,未来的异妖之王!孤也是才得到消息,神机毁了,异妖圣子却没死,他今日就在这宴席上,就在穆昭渊的身旁!”

  话毕,长刀正指着藏弓的面门。

  在场众人今日接连经受打击,这一遭尤为厉害,都不知道能不能信了。

  只见那长身玉立的男人身后护着的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年郎,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怎么都无法和传闻中那些红眼绿须的异妖联系上。

  水栖王道:“你可别信口雌黄。”

  鳞甲王道:“是否信口雌黄,百肢王最清楚不过。百肢王作壁上观也有一阵了,这会儿是否该出来说说话?”

  百肢王却没给他的合作伙伴一点面子,无动于衷道:“孤不知此事,鳞甲王是有什么误会么?”

  鳞甲王的脸皮抽了一抽,“百肢王还有什么好藏的,都到这个时候了。莫非前阵子不是你把这小子掳进王宫的?他若不是有宝血,你掳他干什么?”

  百肢王道:“他是有宝血,王妃的头疾久治不愈,孤请他回去为王妃医治而已。所以有宝血就是异妖圣子了?未免牵强。”

  “你……”

  鳞甲王没想到百肢王会拆他的台,此时也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有临阵倒戈的意思了。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出戏唱完,得给穆氏兄弟俩安上一个洗不清的罪名。

  因而鳞甲王拭去了刀锋上的血迹,说道:“既然如此,请这位小公子上前一试便知。”

  水栖王道:“传说异妖之王没有痛觉,不惧伤病,你想伤他?这似乎不太妥当。”

  鳞甲王道:“没什么不妥的,此人也去过我鳞甲王宫,他的伤口能够快速愈合,只要不把他的头砍下来他就死不了。”

  有宝血不能证明二宝是异妖,那不惧伤死总行了吧,普天之下除了异妖有这种特质,别的还真从没见过。

  大家都在静观其变。

  鳞甲王提刀靠近,他的亲兵也有几人围了上去,护在前面的藏弓眼眸一凛,反手握住身后人的手,冷声道:“不怕死的就来试试。”

  身后的亲兵已经率先出招袭击,藏弓一脚飞踢直接踹断了其中一人的肋骨排,拉着二宝转了半圈,又一脚踹飞了另一人。

  那人在空中三周半时现出了皮肤下的鳞片,缩得像个知了猴,呼隆一声砸塌了还未来得及撤下去的大酒瓮。

  看守在酒瓮旁边的几个人是郞驭的第七军,见状纷纷拾起酒瓮碎片,浑当做武器来使,护在了藏弓和二宝的周围。

  穆恒文显然也不知道二宝的身世,只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却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对鳞甲王道:“此法不妥!鳞甲王住手!”

  鳞甲王本来都要提刀去砍二宝了,闻声一顿,问道:“圣主陛下莫非是有意偏袒?”

  他就是存心要往穆恒文头上扣屎盆子。

  穆恒文压制着怒意,说道:“如果他不是异妖,这一刀下去可怎么还回来?鳞甲王敢承诺自赔一刀吗?”

  鳞甲王道:“孤行端坐正,有何不敢的,别说赔一刀,要是冤枉了他,孤愿意赔他两刀!”

  穆恒文又道:“好,可要是他真能不伤不死,鳞甲王打算怎么做?”

  鳞甲王冷哼:“异妖圣子,人人得而诛之,当然是杀了了事。”

  穆恒文道:“他可曾作恶,可曾对不住谁?”

  鳞甲王道:“何须他本人作恶,他的族民罪恶滔天,屠灭一万次也不足惜,他顶着这个头衔就该死!”

  穆恒文道:“那如果鳞甲王作恶,令郎顶着鳞甲族太子的头衔是否也该死?”

  鳞甲王怒目圆睁,“圣主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这个异妖了?!”

  二宝听着他们吵,那句“顶着这个头衔就该死”真是让他心酸又心寒,他要站出来说话,却被藏弓按着,他便拍拍藏弓的手背,与藏弓四目相接。

  纸包不住火,既然鳞甲王提出来了,那今日不把真相捅个对穿,以后走哪儿都免不了被人猜忌怀疑,甚至避而远之。

  二宝不想这样,他是异妖圣子,他要担着这个头衔。

  藏弓看出了二宝的意思,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二宝仿佛长大了许多,需要保护,却也想要成为一个保护者。如果在别人肆意侮辱他的母族时都不能站出来说话,那他该有多窝囊。

  藏弓不忍,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松开了。但维护的姿态永远不会改变,二宝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二宝说:“不用试了,我是异妖圣子,鳞甲王说得没错。去年除夕夜,神机被毁,我侥幸逃出来了。”

  鳞甲王两眼放光,“听见没有,他承认了!”

  二宝说:“那又怎么样?我的母族都被你们灭了,我找谁报仇了吗?我被困在神机十八年,当了十八年的血袋,我抱怨了吗?我救人无数,无怨无悔,到头来只落得鳞甲王一句该死。说我是异妖,鳞甲王也没见得有什么人性啊!”

  “岂有此理,你这天诛地灭的东西……”鳞甲王骂起人来。

  “我该天诛地灭,那渊武帝摧毁神机的时候你们哭喊什么?现在又凭什么拿这事来定他的罪?用得着的时候说我是神的恩赐,用不着的时候就连老底儿一起掀,要脸吗?”

  “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我就没有一丁点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凭什么杀我?你那个病秧子太子,不辞辛苦跑昆仑捉我,还要拿我来采补,这事你不知道吗?你怎么没阻止他?”

  “…………”

  众人侧目。

  水栖王道:“鳞甲王,这都是真的?贵族太子当真捉了别人去给自己采补?这可就……”

  水栖王的目光耐人寻味,鳞甲王老脸一红,怒道:“他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二宝说:“那鳞甲王倒是讲清楚,我为什么会去你鳞甲王宫?我自愿的吗?”

  鳞甲王锃地挥刀,“休要多言!”

  藏弓用指尖弹开他的刀,抱着二宝退出两步,说道:“你再敢动他一下,我要你狗命。”

  鳞甲王大笑,“你们穆氏兄弟争着抢着包庇异妖圣子,还敢说没有野心?列王都在,何不助孤擒拿住他们!”

  弹片迸散,红色烟雾在圣乐宫广场升起,直冲天际,鳞甲王高声命令道:“动手!”

  “鳞甲王!你疯了!”六翼王吼道。

  “鳞甲王不是疯,而是早有预谋,瞧瞧这些亲兵就知道了。”水栖王的耳畔忽然擦过一道劲风,当即喝道,“圣主小心!”

  叮地声响,一支飞箭被郞驭截在了穆恒文身前,她道:“箭上有毒,大家都快找掩体自保!”

  郞驭嗤啦撕开了新嫁娘的隆重礼服,裙摆下面竟然藏着宝剑,腿上还绑了两把匕首。

  乔林见状连后脑的两只眼睛都睁开了,奇异道:“阿驭,你把咱们的婚礼当成什么啦?!”

  郞驭一脚踹倒他,“别废话,趴下!”

  飞箭流矢嗖嗖射来,宫墙上不知何时伏了一排弓箭手,宫门外也有士兵涌进,个个都作御林军装扮,不同的是他们的脸上都有鳞片。

  鳞甲王从他身边的高谷手里接过弓箭,瞄向穆恒文。但穆恒文有郞驭护着,他自知无法得手,便调转方向,瞄准了摔在地上的乔林。

  “乔林,躲开!”郞驭抽不了身,急得大喊。

  乔林不懂武功,原地滚了两圈之后撞上了玄武石雕,撞得脑袋嗡嗡响。郞驭又气又担心,一剑斩杀了袭过来的鳞甲军,却被穆恒文从后面推了一把。

  她扭头发现穆恒文从王座底下抽出宝剑,说道:“圣主?”

  穆恒文说:“本王不用女人保护,去护好自己的新郎官。”

  郞驭咬牙离开,拖着乔林往隐蔽处走,最后把他塞进王座底下,说:“躲着别出来!”

  乔林嚷道:“这像什么话,我好歹是个男人,我要保护我的娘子!啊,这是什么?!”

  王座底下,与他四目相对的邱冷峻打了声招呼:“大祭司。”

  乔林:“啊啊啊啊啊啊!”

  郞驭一掌劈下,乔林咚地一声脑门磕地,昏过去了。

  场面极度混乱,穆恒文说:“松野圭一,你以为本王没有准备吗?樊於洲何在?”

  他话音一落,正在打斗的一名鳞甲士兵忽然反手直刺,长剑便穿透了高谷的腰侧。

  高谷满脸的难以置信,只因鳞甲人的鳞片生长有规律,在腰线上有前后方向的分界,那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而了解这规律且最能拿捏得准的人往往就是鳞甲人。

  他要反击对方,对方拔剑后撤,伤口处随之涌出了汩汩鲜血。“你,你这吃里扒外的叛徒……”

  这名士兵却隐匿了脸上的鳞片,现出本来面貌——不是别人,正是樊於洲,是真正的樊於洲。

  樊於洲道:“吃里扒外算不上,我虽是鳞甲人却从小就被慧人收养,参军已有十载,该效忠谁还是分得清的。”

  原来高谷暗中叫自己的人混进了御林军,樊於洲则利用自己是鳞甲人的优势混进了这支队伍,顺便把这身份借给藏弓用了半日。

  高谷受了重创,歪倒在青龙石雕下,奄奄一息。城墙上的弓箭手已经射完了箭矢,都在等他的命令,他却有话吐不出,一开口都是血。

  鳞甲王见状气恼不已,抽身对弓箭手道:“听孤之令,弃箭换刀,攻击穆昭渊,抓住异妖圣子,给高谷将军喂血!”

  樊於洲退守在穆恒文身前,吹响暗语哨,等待回应。谁知鳞甲王笑道:“怎么,等御林军驰援?他们怕是来不了呢。”

  而樊於洲也接到了暗语哨传递的消息,不由蹙眉道:“圣主,咱们的人全倒下了,说是酒水里被下了药!”

  承铭也听到了这消息,边打边汇报这个消息。藏弓放眼一望,圣乐宫的宫门被鳞甲军守死了,宫中几百号人,多得是不会武功的,凭他们几个也互不周全,再不突围就迟了。

  二宝说:“我们突围,去救御林军,叫御林军过来支援!”

  藏弓说:“也只能这样了。承铭掩护,我带二宝出去。”

  在他们突围过程中,百肢王避过无数攻击,问石崇灿:“城外情况如何了?”

  石崇灿道:“鳞甲王的烟雾是信号,城外守军看见之后会放一万逆行军进城,无差别攻击百姓,护城军眼下是赶不过来的,能守好百姓就不错了。”

  百肢王露出嫌恶神色,“这便是他的招数?低级。”

  石崇灿又说:“京郊的队伍应当也出发了,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攻进城。等到第七军把他们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的人也该到了。”

  百肢王点头,“掐好时辰。”

  此时鳞甲王打到了附近,对百肢王道:“孤接到信报,你的人还没出发,你想出尔反尔,临阵退缩?”

  百肢王谦谦君子如沐一笑,“怎会?这叫坐收渔翁之利。喔,说起来这还是跟鳞甲王学的,当年六国混战中你不也这样对待过穆昭渊?”

  鳞甲王目眦欲裂,“好啊,好啊!玩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了眼,孤算是看错你了!”

  鳞甲王的刀锋偏转,直朝百肢王袭来。但百肢王身边还有石崇灿护着,他以一敌二很是吃力,便大声吼道:“高谷你死了没?”

  高谷还没死,缓过劲儿来,艰难地摸起地上的弯弓,又拾一根羽箭,搭弦,拉紧,瞄向百肢王。

  羽箭破空,百肢王侧身一避,这箭射空了,但百肢王的面罩却落了下来。

  鳞甲王一见他的容貌,登时大惊失色,“你是谁?你根本不是百肢王!”

  这声音传到了别处,其余几个王也都往这里看,百肢王索性不再遮掩,似笑非笑地反问:“孤不是百肢王又是谁?”

  鳞甲王惊恐地说:“怎么会,你是,你是异妖王的……”

  他话没说完,腹腔就被百肢王的肋下两臂掏穿了。

  “陛下!”瘫在地上的高谷瞬间失去了支撑一般,却也在同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连发三支羽箭射向百肢王。

  百肢王的左右手各擒一支羽箭,第三支羽箭却朝他眉心飞来。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飞影掠过,羽箭被什么东西拦截了,而百肢王的脸上留下了几滴黏涎。

  他有些嫌恶,想擦,四只手却没一只能腾得出来,最后只得用袖子随意蹭掉,不失身份的尊贵。

  抬眸看去,帮他截住羽箭的飞影竟是一头狼,是藏在王座下的邱冷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邱冷峻……”他唤自己弟弟的名字,并没有什么感情。

  “邱冷遇。”邱冷峻更没什么感情。

  这两兄弟年龄差挺多的,随的是母姓,各自的父亲都早早发狂被放逐了,没感情才正常。

  邱冷遇想感谢他的搭救,哪怕只是表面客套,但邱冷峻似乎也不屑于接受这份感谢,而且换成任何一个正面人物——这并不代表他认为邱冷遇是正面人物——他都会帮忙,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

  王座底下的乔林已经从昏迷中清醒,比郞驭预期的要早一些,他颇有些骄傲,对郞驭大喊自己也有练武的天赋,而后冲邱冷峻竖大拇指,以表达他刚才看见了这头狼的英勇施为,并予以嘉奖。

  邱冷峻不想理那家伙,只和邱冷遇对峙着。

  邱冷遇的视线越过一切障碍,望向被藏弓抱在怀里的二宝,对石崇灿说:“你去拦穆昭渊,我要带容昔走。”

  没想到邱冷峻拉开了架势,“想带殿下走,得过我这关。”

  邱冷遇望向他,有些意外,却叹息道:“你还是老样子,变成了牲畜也没改一改臭德行。”

  邱冷峻冷笑:“彼此彼此。”

  石崇灿小看了这头狼,被咬伤了腿,跑不起来了。百肢王也被拖住,眼睁睁看着藏弓冲破了重围,带着他的容昔离开了圣乐宫。

  他怒上心头,竟从地上捡起了鳞甲王的刀。

  鳞甲王快不行了,还在徒劳地恶瞪他,他便蹙眉,看也没看刀锋落下的方向,只任凭刺穿脏腑的柔软滞阻感从刀身传到手上,引起心底一阵愉快的颤意。

  鳞甲王就这么死了,高谷也死了,城外的十万兵士得不到新的指令,被十万第七军堵在铜郡岭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们在等百肢王的援军,百肢王这边却一点信号都没有,带队前进的几个将军便也都没了信心,军队士气一下跌到了谷底。

  反观百肢王这边,已经接到了己方的消息,时辰已到,可以收网了。于是埋伏在边境线外的战艇和战舰纷纷就位,朝着慧人族方向飞来,而混在城中的一万逆行军分为两股,一股直抵王宫,一股直抵东阳门,一是为了占领心脏腹地,一是为了给驰援的大部队撬开缺口。

  百肢王比鳞甲王更细致些,知道的也更多些。他知道穆昭渊和承铭有计划,第五军一定已经埋伏在某个地方。攻城不如守城,城里的装备和粮草哪是郊外能比的,谁占领谁得先机。

  邱冷峻的皮毛上染了血,他的左前爪被刀划伤了,后颈也被开了条口子,但他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邱冷遇的语气带着鄙夷:“做牲畜感觉怎么样?”

  邱冷峻反唇相讥:“比做乌龟王八强,不用躲在别人的壳子里。”

  邱冷遇眼眸眯起,又是一刀挥出去。

  片刻之后,邱冷峻倒在了地上。在宫门口与鳞甲军对打的承铭瞥见了这一幕,大喝一声邱冷峻,立即脱身朝这边奔来。

  邱冷遇道:“孤没时间陪你耗。”

  他放了个信号,便又有一人凭空落地,揭下斗篷兜帽,露出一双黑色的手掌,对承铭道:“又见面了。”

  承铭磨着后槽牙,“九宫孔雀王!”

  与此同时,藏弓已带着二宝一路厮杀,来到了星耀宫。

  星耀宫原本是宫人们交换班和安排值岗任务的临时处所,宫宴比平时有所不同,御林军人数增加,休息时便也待在此处。

  而半个时辰之前,御林军们在此处领了圣主分发的喜酒,喝完之后就都开始肚子疼,上千人前后脚倒下了,茅房的门槛儿都快被踩断。

  看着满院横躺的人,二宝的膝盖都软了。藏弓叫他别慌,兀自前去探鼻息,发现都还活着,只是太虚弱了,躺在地上动不得。

  “将军,”二宝忽然叫道,“那里有个人影,活蹦乱跳的!”

  藏弓闻言消失在二宝的视线里,不多会儿之后拎来了一个人。他穿着御林军服,但不大合身,是个女扮男装的“她”。

  二宝诧异道:“露蓝依小公主?”

  露蓝依也诧异,“你们怎么来了?”

  藏弓没耐心,面色不悦地道:“是你往酒里下的药?”

  露蓝依大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怎么可能呢!”

  一经了解,原来露蓝依在和承铭他们喝完酒之后就跑出来玩了,瞧见御林军的队伍有点奇怪,一批人的肩上贴了红色布章,一批人没贴。

  她玩心重,就从此处偷了一套御林军服,想混进队伍里看看。躲在房里换衣裳时听见外面有派酒的动静,没想到出来以后大家都倒了。

  二宝说:“圣主知道今天有事要发生,没道理给御林军们派酒的。”

  藏弓说:“王宫内有奸细。露蓝依,你可看到派酒的是什么人了?”

  露蓝依说:“我没看着,但宫女和太监们看着了,他们都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呢。”

  闻言,藏弓和二宝立即叫她带路。到得偏僻的一间房内,一群宫女太监吱哇乱叫起来,以为是杀他们来的。二宝连声安抚也没用,最后还是藏弓一拳打碎了门板才叫房内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

  二宝说:“还是你厉害。”

  藏弓说:“我厉害的你还没真正见识过,等回家让你见识。”

  二宝恍惚明白他在胡扯什么,露蓝依却不懂,抓着二宝问。二宝一味摇头,藏弓便把人从露蓝依手里捞回来,眼神示意她不要动手动脚。

  据一个小太监交代,派酒那人就是圣主身边的大总管,当时他带着好几个人来的,四个抬酒的,还有一个跟在旁边,负责盛酒。

  小太监是帮忙端酒的,发现盛酒那人的手指黑不溜秋的,酒水盛得挺满,手指头都插进去了,看着怪膈应人的……

  刚说到这里,藏弓就明白了,说道:“是九宫孔雀王。”

  没想到露蓝依也知道这个人,当即哀叹:“完了完了,他的毒没人能解,插一下手指也不行!”

  二宝却道:“有人能解。”

  露蓝依惊奇,“谁啊?”

  藏弓把二宝拉到外面,凝重地道:“宝,这里有上千号人,你打算怎么救?”

  二宝说:“我往这里来时就做好了舍血的准备,难不成你以为我要给他们挨个把脉,再去御药房配药?”

  藏弓说:“难不成你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划破手指,给那群糙老爷们一个个嘬过去?”

  二宝说:“事态紧急,就别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

  藏弓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受不了,“不行,叫他们死吧,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二宝佯怒,“开什么玩笑。”

  露蓝依的脑袋插进两人的肩缝,“喂。”

  二宝没防备,啊地惊叫一声。

  露蓝依说:“我有一个想法,你们听听看有没有可行性。假如我们打来一缸水,你把血滴在水里分给他们喝,会有效果吗?”

  二宝抬头看藏弓,两人都是老脸一红。

  所以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都没想起来?

  藏弓说:“因为我平时都是贴着嘴咬的,心想那种软乎和甜蜜不能让别人也尝了。抱歉啊,习惯了。”

  二宝:“……能不能别当着小公主的面说这些?”

  露蓝依:没事,反正我也听不懂,但感觉你们兄弟俩感情很不错的样子。

  露蓝依在圣乐宫炸锅的时候不在场,因而也不知道藏弓的身份,说道:“我觉得这位仁兄浑身上下一股子凛然色气,不知道仁兄你成亲了吗?仔细一对比,承铭那家伙也没什么好,我觉得你更适合我。”

  藏弓本想啐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歪心思一起,改口道:“没成亲,今日过后可好好聊聊。”

  露蓝依:“好嘞!留个联系方式?”

  二宝:“……”

  这人什么意思?

  今日之前还要死要活要二宝,今日之后就要和露蓝依聊聊?

  不检点,没底线!

  二宝没由来生出一股子闷气,看这臭火头军哪儿哪儿都不顺眼起来——什么呀,哪里就好了,比起邱冷遇差远了!

  露蓝依:“给我让个道!”

  正找工具准备划手腕呢,二宝被这一声惊雷搅扰了,扭头一看,只见露蓝依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大扁担,卷着裤脚,挑了满满两桶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