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六十六章 危机

  白自安睡的并不沉,察觉到了什么动静,眼皮子颤了颤,醒了过来,正看到程念白蹲在自己身前,一只手还抓着那披风。他先是愣了愣,而后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微红。

  程念白似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醒过来,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白太守。”苏晖走过去行了个礼。

  “啊?苏……苏楼主,热酒姑娘,你们……你们回来啦。”白自安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脚步还有些不稳,“怎……怎么样,人找到了吗?”

  “嗯,顾道长带着他已经往城西去了。”苏晖道,“为何不进楼中去睡?”

  “害,事情太多了,进了楼怕有人要找我的时候找不到,前阵子去柳关破,受伤的士兵们都被安排进了与江楼。我想着反正现在晚上外头也凉快,干脆在这儿凑合了。” 白自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也就是眯一会儿,没想到正好被你们看到了,实在是有些失礼了。”

  “不会。”苏晖笑着摇了摇头,“琼州多亏有你。”

  白自安笑了笑,没有接这话。

  “我再去城里看看情况,苏将军如今也在楼中,你们可以进去找她问问情况。”

  “嗯。”苏晖点点头。

  程念白与白自安一同去了,热酒跟着苏晖进了楼。

  昔日里空旷清静的青阁大堂里,如今东倒西歪的躺着受了伤的士兵,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鼻子漫道嘴巴里,哀嚎声此起彼伏,闻之令人有些压抑。从前光鲜亮丽的女人们,如今都卸了钗环首饰,布衣加身,跪在地上为伤者包扎伤口。

  热酒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身边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走了。她抬起头,只见到苏晖怔怔的盯着前方,眼睛里似乎有万千复杂的情绪。

  “没事。”热酒说着,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向里面走进去。又打听了一下苏月晚的下落,才得知她正在二楼最靠近楼道的那间房间里。

  二人小心翼翼的绕过躺在地上的伤员上了楼,守门的士兵进门去通报,不一会儿便出来,请他们进了门。

  刚走了没两步,遍碰到骆秋白一脸怒意的走了出来,他低着头,也不看对面走过来的是谁,直接就摔门而出。热酒有些惊讶地转头看那门,她一向觉得骆秋白这个人不仅长的可爱,脾气也很好,医者仁心,妙手回春,再温柔善良不过,平时都没有听过他高声说话,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做出摔门这样粗暴的举动。

  苏晖直接绕过那帘子,见到苏月晚一个人靠在床边,低着头,那神情似是有些失落。她罕见的没有束起长发,只披了一件单衣,床边的地上散落着一些沾了血的布条,还有几个白色的小药瓶。

  见到苏晖与热酒来了,才拢了拢衣服,又将头发一把抓到胸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严肃。

  “回来了?”她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着苏晖说的。

  “嗯,情况怎么样。”苏晖问道。

  热酒站在一边,有些惊讶苏晖与他姐姐这么久未见,再见时竟然没有一点废话直奔主题,惊讶之余,又有些许羡慕。

  “不太好。”苏月晚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水患过去,疫病又生,琼州的情况本就不容乐观,雁北又趁人之危,我们损失惨重。我已经向命人快马加鞭送信去岷都了,还没有回音……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援军过来。”

  “李君迁已经去了城西,疫病应该很快就能治好。”苏晖又道,“还能撑多久?”

  “你们需要多久?”苏月晚反问。

  “一个月。”窗户外边传来人声。

  房中三人,有两人立刻循声望去,只有热酒以手抚额,不看那窗户,她也知道是谁。

  栖桐子进屋从来就不会走门。

  “唉哟一个死胖子,自己爬窗就算了还要带上我。”李君迁愤怒道,却没有什么用,栖桐子直接将他从窗户外头扔进了屋内,幸好苏晖眼疾手快,上前将他接了个正着。

  “害,爬窗户快啊!”栖桐子依旧是同平常一样滚了进来,那酒坛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装满了酒。

  “你!”李君迁怒气冲冲地指着栖桐子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说正事说正事。”栖桐子嘿嘿笑着挥开他的手。

  “哼!”李君迁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没有再纠缠下去,“我刚去城西看了,我最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这么久?”苏月晚脱口而出。

  “你们城里这病根本不是普通的疫病,且南方不多见,我行医这么多年,只年轻的时候在雁北见过,调配药物需要时间。”李君迁道。

  “雁北?”苏月晚双眉紧锁,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还请李前辈尽快,药阁中药材很多,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苏晖见苏月晚正潜心思考着什么,便上前一步道。

  “好。”李君迁点了点头,与栖桐子一道出了门。

  苏月晚重新坐回床上,咬牙切齿地吐出来四个字:“卑鄙无耻……”

  “他们到底是如何把这病传进琼州城的?”

  苏晖上前两步,蹲在苏月晚的面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以示安慰。热酒站在一旁,看着苏月晚有些痛苦的神情,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

  “尸体。”她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息……三……我,我三哥他,他之前说,城北揽月江中有几具不知名浮尸?”

  苏晖愣了愣,而后点了点头,对苏月晚道:“是有这么回事儿,但当时没在意,只当是被洪水淹死的流浪汉罢了,如今想来,应该确实是那个时候。”

  苏月晚重重的染出一口气,她的脸色有些发白,另一只搭在被褥上的手都已经将被子紧紧攥在了手里还浑然不觉。

  “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热酒与苏晖对视了一眼,都察觉到了苏月晚的状态不太对,似乎她所苦恼的并不只是这一个月的时间要如何撑过去。

  两人向苏月晚道了别,便退出了门。刚出了门,便遇到了左巧巧,她似乎已经在楼梯口等了许久,一双眼睛失了神采,看上去还有些许阴郁。

  两人跟着她进了房间,房间里的陈设几乎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似乎空了点,少了些东西。

  “我有办法拖住他们一个月,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件事。”左巧巧开门见山,没有一句废话。

  热酒早就认识左巧巧,这个女人从前在人前总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不论心情多差,只要找她聊一聊,烦恼瞬间都能烟消云散。可如今她却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她没有了十分想要的东西,却好像更加坚定的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

  “什么事?”苏晖问。

  “从此,与江楼再无左巧巧。”左巧巧道。

  “你要走?”苏晖皱了皱眉,“为什么?”

  “腻了。”左巧巧依旧面无表情,“每天对着不同的男人笑,表面上衣着光鲜,实则背地里满是污秽,从前寄人篱下,如今又身不由己。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我不想再为那些虚无的东西耗尽自己余下的生命。”

  她眨了眨眼睛,泪水就从眼睛里滚了下来,可她依旧没有面部狰狞,就像一个失去了生命的木偶。

  “我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不像侍奉各式各样的男人,也不屑于为他们解决问题。”

  “我只想做我自己。”

  “你自己是什么样的?”苏晖又问。

  左巧巧听了这话,紧抿的薄唇泛起一丝笑来,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所以才想要去做,一切还并不晚不是吗?”

  热酒站在苏晖身后定定的看着左巧巧,其实她不太能明白左巧巧在说什么,什么叫一切还不晚,她又想要去做些什么?

  她想开口问,却被苏晖抢了先,可他问的却是:“你打算怎么做,来拖住这一个月?”

  “这就是我的事儿了,你只说答不答应就是。”左巧巧道。

  “这笔交易对我很划算,对你倒是有点亏。”苏晖笑道,他的笑一贯温柔,可每当他露出这种温和无害的笑的时候,热酒知道他一般都是在心里头盘算着些什么。

  “我觉得不亏。”左巧巧回答的依旧很简单。

  “可以。”苏晖一口答应,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左姑娘可知道息之人在何处?”

  左巧巧得了那声应承本已经转过身,听到苏晖这一问,手下的动作顿了顿,而后继续想没事的人一样打开抽屉,一边寻找着什么,一边说:“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苏晖追问。

  热酒仰头看向他,印象里苏晖很少会对这种事情追问下去。

  “楼主,我与孙公子不过是金钱交易,他既走了,我又为何要知道他在哪里呢?”

  “如此……”苏晖喃喃,“那我与酒酒先去找人。”

  左巧巧没有回答,她依旧背对着门,只是低头静静望着打开的抽屉,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知道背后传来咔哒的关门声,她才慢慢从抽屉里取出来一块白色的帕子。

  那帕子已经很久了,上面秀着的牡丹已经翘起了许多线头,可以看得出来,被人反复擦洗,颜色也褪了许多。

  左巧巧双手捧着那帕子,怔怔的看了许久,低下头,吻了吻那朵金粉色的牡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