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六十七章 不说

  热酒与苏晖是在城西疫区的一个帐篷里找到息之的,找到他的时候,他正伏在临时搭建的案桌前给家中写信。

  虽然治疗疫病的药物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送到,但知道了病因,李君迁已经将预防的汤药做了出来。

  息之一脸病态,显然是染上了疫病。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锦袍,袖口上的牡丹花似乎比上一次看到更旧了些,甚至有一些花瓣都已经看不见了,可他依旧没有差人去缝补。

  “我已经修书给家里,物资应该很快就会送到。”

  “琼州是晋国北方的最后一道防线,如今雁北大军压境,若这些物资能抵挡一二,才是我孙家之幸。”

  息之如是说。

  苏晖点了点头,外头突然有人报告,说苏月晚有急事需要找苏公子商议,苏晖只得先告辞,留下热酒一人。

  她将正在熬药的小厮遣了出去,自己拿起扇子,对着炉上的火轻轻的扇风。

  帐篷里弥漫着一股药的苦味,息之又写了两笔,察觉到热酒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停了笔。

  “酒酒,你是有什么话要问我?”他问道。

  热酒稍稍思考了一下,开口问他:“你觉得左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息之似是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愣住了,而后他将手中的笔搁在笔架上,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热酒疑惑。

  “你若硬要我说,可能我会觉得她有些可怕吧。”息之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锦扇,却不展开,只是握在手里把玩。

  “怎么说?”

  “我其实从来都知道她的心思,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似乎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面对她的时候,却依旧会情不自禁。”

  “就好像是一个陷阱,我明知那是陷阱,却依旧心甘情愿的一次次跳下去。”息之一点一点将那扇子打开,又一点一点的折回去。

  “她了解我的一切,我却似乎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她的所有。”

  “所以你是喜欢她的吧。”热酒又问。

  息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又看了看热酒,才点了点头,道了声“嗯。”

  “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会娶她做我的妻子。”

  热酒用毛巾包着,打开了盖子,药已经熬好了。她将炉子上的火熄了,又将药倒进桌上的碗里,这时候她才发现,那桌上放着的尽然是一只雕了花的白玉镶金碗。

  息之见她一直盯着那碗大量,笑道:“这碗家里头还有不同的款式,等这天灾人祸过去了,你与我回家,或许能看到很多你感兴趣的稀罕东西。”

  热酒点了点头,将那药端到息之面前。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也可以娶她,这并不冲突。”热酒道。

  “或许吧。”息之笑叹了口气,“但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五年,十年。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个五年?她那么聪明,一定能有比我更好的选择。”

  热酒低头看着那还在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在黑色的汤水里,看到了自己看起来有些难过的表情。

  “刚刚我来找你之前,我们去见过她了,她说她要走了。”热酒开了口,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语气里竟然带上了意思哀求,“三哥,你去找她吧,去把她追回来。”

  息之惊喜的瞪大了眼睛,他盼了许久,终于盼来这一声“三哥”,又好像他盼的只是这一个理由,他甚至觉得自己立刻就要伏案而起,拖着病体去把人追回来,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是向往自由的。”息之开口道,说着依旧是习惯性的想抬起手伸到背后去摸一摸自己的刀,摸了个空之后才又想起来自己的刀早就已经断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热酒笑笑,又说:“若十年后,她还未嫁,我定娶她为妻。”

  这个话题最终还是就这样草草结束了,热酒呆在城西照顾了息之两日,顺便也帮一帮李君迁的忙,等到第三天清晨,热酒走出帐篷,正见李君迁和栖桐子并排坐在药棚边上的草垛上晒太阳,似乎正在聊着什么。

  两位老人都上了年纪,栖桐子还是抱着他那个陈旧的酒坛子,才有三日不见,热酒却觉得他又老了一些。

  他们的目光都落到一个方向,热酒看过去,正看到顾长清举着他那“神机妙算”的幡旗,蹲在地上忽悠脑袋上还缠着绷带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那男子似乎对他的说辞很感兴趣,两人看起来聊的倒也十分投机。

  没过一会儿,那中年男人便握着顾长清的手,一边点头一边不停的说着“谢谢大师,谢谢大师。”

  顾长清辞别了那个中年男人,又继续举着旗子神兜兜地去找下一个目标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三个人的眼中。

  热酒收回目光,走过去与二位老人打了声招呼。

  栖桐子下意识的护着自己的酒坛子,李君迁则是乐呵呵的伸出手来,示意她一同坐下。

  “诶,丫头,你看我那孙子可爱不,一看就是个疼媳妇的,你看……”

  “闭嘴吧你个老不死的。”栖桐子一巴掌拍在李君迁的脑袋上,直接打断了李君迁,“我宝贝徒弟早就有主了。”

  “孙子?”热酒敏锐的捕捉到了李君迁方才话中的关键词。她与栖桐子师徒多年,练就了自动过滤无意义字眼的好本事。

  “诶,我见他头一眼呀,就知道喽。”李君迁笑了笑,顺势做了个“嘘”的手势,“不过你可别告诉他。”

  “为何?”热酒问道。她想起来李君迁第一次见到顾长清的时候,确实有些不太一样。

  “你看这小伙子现在活的多快活,我老头子何必再去给他添堵呢。”李君迁道,“我呀,只要负责把他的病治好,也就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了。”

  李君迁说着拄着拐杖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一步步往顾长清的方向走过去。待他走得远了,热酒才回过头来再问栖桐子:

  “师父,李前辈是如何能确定顾长清就是他亲孙子的?”

  栖桐子揉着自己的肚子,叹了口气:“是那病,三不过。”

  “君迁的发妻就是死于此症,留下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却没想到,这三个孩子命都不好,遗传了他们母亲的这种怪病。”

  “老大和老二都先后死于这种怪病,君迁带着小女儿四处游历,他毕生所求便是能根治这种病,可当他好不容易研究出治疗方法,小女儿却失踪了。我倒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好好的长大,还生下了孩子。”

  栖桐子单手敲着酒坛子,摇头晃脑,一脸的满足。

  “说起来,这小子还是我们三个里面唯一一个娶妻生子的,最终却也妻离子散,我是没想到快走到头了的时候还能圆满,只可惜大哥没有看到。”栖桐子想再喝两口酒,可是他似乎已经有些拿不起那酒坛子了,使了两次劲,还是没有成功,只能笑着放弃。

  “酒啊,来扶我一下……咳咳……”栖桐子道。

  热酒走过去,用力将他扶得正了些,又轻轻抚着栖桐子的背为他顺气。

  “最近怎么没见到知樾那小子?”栖桐子缓了缓,问。

  “他最近好像很忙。”热酒答,“三天前他被苏将军叫走之后就一直没见到他人。”

  “哦……说起来,听说岷都玉楼工匠这阵子打了两根凤栖梧桐的金簪,你能不能让知樾替我托人问问,那簪子肯不肯卖。”栖桐子问道。

  热酒皱了皱眉:“师父,你总是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栖桐子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只说是自己喜欢。

  热酒没有再多问什么,从她有记忆开始,栖桐子就总喜欢收集这些他自己完全用不到的漂亮东西,首饰,字画,绣品,但热酒也一直不知道栖桐子将这些东西都藏到了何处。

  八月的琼州依旧是烈日当空,但吹过来的风已经开始带了一丝清凉,栖桐子靠着草垛坐着,又咳了两声,热酒想劝他回帐篷里去休息,老人却只是摆了摆手。

  “这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人都懒得动了。”老人笑着,“你去写个信,把你师兄叫过来,就说好久没见了,想他了。”

  热酒应了一声,灰色羽毛的信鸽飞过一碧如洗的天空,又过了两日,热酒实在待不住,便打算回去与江楼寻一趟苏晖。刚走到青阁门口,却看到苏晖独自一人执了把伞走出来,恰好与热酒打了个照面。

  五日不见,苏晖似乎疲惫了许多,眼下隐约有乌青显现,脚步也有些虚无。白色的衣袍上还带了点血迹,但看样子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别人的血沾染了上去。

  见到热酒,苏晖先是有些惊讶,而后露出一贯温和的笑,他快步走过来,执起热酒的手,言语间带了点歉意:

  “这几日事多,方才得空闲下来,刚准备去看你。”

  热酒点点头,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与他一同进了楼中,寻了个房间坐下,才听他将如今的情况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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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小可爱们,最近在准备考试,所以更新会慢一些,我会尽力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