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五十二章 交心

  她再看苏晖的时候,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

  她在苏晖的脸上看到过许多表情,最多的就是柔和淡雅的微笑,面对敌人的时候是疏离冷漠,有遇到自己始料未及的事情,也会面露惊讶,甚至是那日在孙家祠堂,他故作惊慌。

  可她从未见过苏晖如此木讷的一面,他从前似乎永远都是一步三算,胸有成竹,如今却像个傻子一般直愣愣的与自己对视。

  热酒觉得有些好笑,可她还有千言万语想说。

  她想说,她其实还有许多许多的疑问,可那些都并不重要,她不过一介女流之辈,也没有什么野心,从前人生中最大的愿望便是为父母报仇。如今大仇得报,只想在这世上再多走走,多看看。

  她的心很小,装不下什么家国天下,人间大爱。

  她拿起刀和剑,只能护住一个人。

  这世上本无绝对的真与假,也无绝对的好与坏,当下的证据与怀疑都只能评判一时的真假,能判断真心的,还是只有她自己的心。

  凡间庸庸碌碌,人皆自扰。

  何必自扰?

  思虑至此,热酒才松了口气,释然一笑,伸手覆盖上苏晖的手。

  “今后,不论是风是雨,我都陪你一同面对,你可别赶我走啊。”热酒笑道。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是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到了地上,窗外不知什么时候竟起了风,灌进来,朦胧中似乎能听到远处营帐中集合的号角,还有无数坚硬地鞋底踏在荒芜的土地上,发出的凌乱地“咚咚咚”的声音。

  那声音年年岁岁都是相似,可岁岁年年,吹的人不同,听的人也换了一批又一批。有的人升了官,更多的人都战死沙场。

  苏晖沉思了良久,唇边才泛起一丝笑意,低声吐出一个字:“好。”

  高处不胜寒,他曾辞官离家,拒收楼主令,言说不求功名利禄,只愿携一人终老。

  直到那次热酒中了蛊毒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束手无策。他才意识到,身处江湖,若真的一无所有,又如何能护住自己想护的人。

  所以他接了楼主令,所以他做了一些事情。

  可他依旧诚惶诚恐,他害怕着有一天,悲剧再次重演。

  苏晖看着热酒,面前的少女与初见时比真的长大了些,她依旧肤白如雪,红唇娇嫩,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如今写满了真诚与信任。

  是了,信任。

  苏晖笑了笑,眼眶微红,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热酒并非梁宇,他们并不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热酒略有些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歪着头等他下一步的动作。

  苏晖看着她的样子,又是无奈,又是开怀。

  这是他的酒酒,他会保护好他的姑娘。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许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了天,细小的沙子吹进热酒的眼睛里,她有些难受的低头揉眼睛,苏晖反应过来,便听到楼下梁荀抄着一口方言嗲里嗲气地大声嚷嚷:

  “起大风啦,要下大雨啦!知樾叔叔赶紧关窗户啦!”

  苏晖应了声,方才将那窗户一一关好,大雨便倾盆而至,耳畔还有忽远忽近的雷声。房中暗了下来,只有从楼梯口照上来楼下的光,苏晖拉着热酒小心翼翼的下了楼,下到一半,酒肆的门被人忽的一下推开,冲进来的女人略有些狼狈。

  她提着菜顺手往那柜台上一丢,又理了理额头的乱发,喘着粗气。梁荀兴奋地唤了声“娘亲”,从凳子上跳下去,迈着小短腿跑上前,徐瑛一把抱起梁荀,笑着问她:“外面打雷啦,荀荀怕不怕呀?”

  “不怕不怕!”梁荀将头摇得像拨浪鼓,“荀荀以后要像爹爹一样当大英雄,才不怕打雷呢!”

  “好好好。”徐瑛笑的更开心了,她亲了亲梁荀的额头,将她放了下来,这才注意到了走到楼下的苏晖二人。

  “诶,知樾来啦。”她略有些惊讶,“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苏晖礼貌行李,答,又转而与热酒说,“这位便是梁大哥的妻子。”

  热酒随着他也乖乖做了一揖,做了自我介绍。

  “别客气别客气,我叫徐瑛。”徐瑛和蔼的笑笑,转而将苏晖招呼到一边。

  热酒看过去,徐瑛似乎是在问什么关于自己的事情,眼睛还不住的往这边瞟,热酒有些不自在,却看到苏晖略有些腼腆的笑着,不住点头,心中更是疑惑。

  索幸徐瑛并没有和苏晖聊太久,很快他们二人便又走了过来。徐瑛十分热情的拉起热酒的手道:“我刚刚与知樾说了,他也许久没来了,不如今日就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热酒下意识的就看向苏晖,只见他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她便也应了下来。哪知徐瑛一见她点头,兴冲冲的就要拉着她一起。

  热酒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阵仗,有些手足无措,她求助地望向苏晖。苏晖正想上前帮忙,却被徐瑛拦住,只能无奈地看着热酒被拉着进了厨房。

  “你不会做饭吧?”徐瑛将厨房的门关好,一边将厨房的两面窗子都用木棍撑起来一点,一边低声问道。

  二层装有遮雨棚,因此在一楼,那雨再大,也溅不到屋里来。

  热酒看着她的动作,皱着眉点点头,答了声“是”。

  “嘿,没事儿,我嫁人前呐也不会做饭呢,都是嫁了人之后才学的。”徐瑛回过头冲她笑了笑,左敲敲右弄弄,打开了隐藏在地上的木板里的暗门,,又从那个小地窖里,取出来一个陈旧的红木头盒子。

  “阿宇牺牲后,我就一直带着荀荀住在这里,知樾也常来看我们,可这还是我头一次见到他带了个女孩子来呢。”徐瑛站起来,取了布细细的将那木头盒子擦了又擦,可木头放得久了,总会有一些湿气浸在里面,呈现出一块块异样地颜色。

  “这盒子是阿宇留下的,我们新婚那晚他交给我,说知樾是他此生最好的兄弟,这东西是他备着给未来的弟媳妇儿的。”徐瑛将那盒子递给热酒,说着说着眼眶子就红了,“他还神神秘秘的,说让我别打开,怕我看到了笑话他。”

  “所以我就一直没打开,也不知道这里头是什么。”

  热酒看着面前的女人声音哽咽,拖着那木盒子的手还有些微微颤抖,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抬手接过这个盒子。

  “诺,你拿着呀。”徐瑛见她犹豫不决,捧着盒子又向她送了送,“我刚刚问过苏晖了,他说你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热酒愣了愣,原来刚刚徐瑛拉着苏晖在角落里问的竟然是这个,她突然间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眼前这位中年寡妇,似乎也变得可爱了起来。

  她点点头,说了声“是”,接过了那盒子。却不急着打开,只暂时先放到了一边,又对徐瑛道:“大嫂,若不嫌弃的话,我来帮你做饭吧。”

  徐瑛听她这么叫,喜笑颜开,乐得直点头,那神情到像是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儿一般。

  直到她将菜刀递到热酒手中,热酒才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那刀与她平常所握的刀多有不同,从前她从没有仔细分辨过,如今才觉得不管怎么握都实在不顺手。

  徐瑛见她握着刀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便猜她是从没有用过这东西,热情的走上前去教她。

  这一顿饭虽然做的慢了些,但所幸有徐瑛时时刻刻留意着,也是有惊无险。

  四人一同用过了午饭,又多聊了一会儿,那雨一直下到将近午后过半才停,乌云散去,明媚的阳光又透下来。清冷的酒肆里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了客人。

  他们中大多数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琼州城外的徒土地,有许许多多的将士守卫过,解甲归田后,也还想着尝一口当年的味道。

  可他们老了,也喝不动了,便讨了一杯酒,坐在桌边,时不时抿一口,一聊便是一个下午。

  热酒与苏晖辞别了徐瑛母女二人,便准备回去与江楼。方才下过一场大雨,又出了太阳,地面上湿漉漉的,揽月江上升起氤氲的水汽,在阳光的照射下略隐约能看到七彩的光。

  天气还有些闷热,即使是这样十分随意的走着,背上也积了一层薄汗。

  老人搬了张藤椅到屋前,躺在上面悠闲地扇着蒲扇,几个孩童争抢一块比脸还大的西瓜,几个仆人装扮的女人在摊位边上叽叽喳喳讨价还价。

  热酒四下望着,走到不归桥头,她才停下来,转头问苏晖:“你有没有觉得这揽月江的水涨了许多?”

  苏晖走到桥边探了探身子,细细观察了一下,江边洗衣服的的石阶似乎的确是被淹掉了两级。

  “是涨了些。”苏晖点点头,“每年到这段日子雨水都多,琼州地势较低,揽月江水位上涨也是常事,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琼州地势较低,那若再这样涨下去,岂不是要淹了琼州城?”热酒问。

  苏晖摇了摇头道:“晋国立国以来,从没有出现过揽月江泛滥的情况。”

  他顿了顿,又看了眼那水位,皱了皱眉继续道:“不过今年的水位似乎确实有些反常,我回去之后给阿姐修书一封,让她帮忙反映一下。”

  热酒点了点头,她垂下脑袋,看了看手里的盒子,那盒子虽不大,却也不好收到衣服里,只能一路捧着,捧了一会儿,到觉得有些重了。

  “你觉得这里头是什么?”热酒颇有兴致地问苏晖。

  苏晖笑了笑,道:“梁大哥曾说我日后的妻子不是公主也会是岷都某位大家闺秀,这里头估摸着得是一些名门贵女用的东西。”

  “哦。”热酒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心道这位梁宇将军的眼光想来是不怎么好的,又越发好奇这盒子里的东西。

  苏晖见她有些呆滞,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好奇的话就打开看看吧。”他说。

  热酒将那盒子放到耳朵边上晃了晃,里头有“咚咚”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什么首饰。”热酒打开那盒子,忽然就愣住了。

  苏晖见她表情有些不对,凑过来,也愣住了。

  那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护心镜。

  热酒不由自主的蹲下来,将那护心镜从匣子里取出来细细端详。那上面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护心镜的边缘刻了两个字,知樾。

  “这是我头一次上战场时候就一直带着的护心镜,后来有一次在战场上受了伤,所亏它帮我挡了一下,才没有伤及性命。”苏晖也在她身边蹲下,轻声道,“我原以为它早就遗失了,没想到竟是被梁大哥捡回来了。”

  热酒又细细看了那东西许久,笑叹了口气,将那镜子往自己胸口贴了贴,道:“那它现在是我的了。”

  苏晖见她这么宝贝这东西,不由失笑。

  “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宝贝的,我也有东西给你,可比这宝贝多了。”

  热酒听他这么说,忽然就转头看向他,一脸期待的问:“是什么?能比这陪着你出生入死的东西更宝贝?”

  苏晖拉着她站起来,神秘道:“回去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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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麻油人看,每天都在怀疑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