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三十九章 线索

  忽而起了风,院门口四人一时无语。

  热酒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些事情,息之的表情则更为怪异,难以置信地低低道了声“荒唐”,却也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那老乞丐坐在地上无聊的扯着杂草,仿佛这些事情都与他无关,眼神却时不时的瞥向苏晖。

  苏晖脸上的震惊却只是一闪而过,眨眼间又只余平和,可他却也没再笑了。

  “这些事情连息之都不知道,为何前辈如此了解?”他开口问,他大约是如今在场唯一还能冷静问出这些问题的人。

  “当年顾君执意要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去查了个一清二楚,否则最开始又怎会不阻止,以致最后悔不当初?”高宁说这话的时候又添了些愤悔。

  “枉我当年还当他是因为顾及到颜卿卿的颜面,宁愿自己吃亏将那事瞒下,虽然心软了些,却也十分良善。哪想到那根本不是什么良善,而是懦弱不堪!”

  “你们孙家人,可曾为你们的行为负过责吗!”

  高宁声声质问,息之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想起来家中长辈对柳顾君与孙凝雨之事闭口不言,甚至连名字都不让他提起。他不愿相信这些,可高宁所言桩桩件件都如此具体,滴水不漏,实在不像是在说假话。

  “我二伯在我三岁时便已去世,我不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到底真相如何我自会查证,若无此事,你如此诋毁,我必不会放过你!”息之沉声开口。

  “查?”高宁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孙允之已死,此事你还能去哪里查?”

  “想你们那老祖宗也就打算带着这个秘密进棺材了。”

  “你说话放尊重些!”息之再忍不得高宁出言不逊,高声呵斥。

  “凭你也配?”高宁见他怒了,更加不依不饶。

  息之上前一步正想发作,却被人拦住。他有些不满的望向苏晖,却见他只是伸手拦了自己,目光却落在高宁的身上。

  “前辈莫急。”苏晖道,“前辈方才所言,在下觉得有几处矛盾。”

  高宁闻言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若说那孙允之心狠手辣,为了保全家族颜面甚至能杀了自己的孩子,又为何能容忍当初洞房之夜妻子的背叛?”苏晖向前一步,挡住了息之的半个身子。

  “他不过是懦弱可欺,半点不敢违背他父亲。”高宁道。

  “若是如此,又怎会做出与柳顾君私定终身这样离经叛道之事?”苏晖又问。

  “这……”高宁一时间有些回答不上来,他从前从未细想过其中缘由。他只见到柳顾君被人背叛失了孩子,一病不起。又冲进火场,救人未果,自己却被重度烧伤。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强大的女人被血淋淋的现实步步紧逼到悬崖边上,却死死地抓住崖边最后一根稻草倔强的不肯落下去。

  那根稻草,是她对孙允之最后的一点点信任,也是她内心仅存的一丝傲骨。

  可他却没办法拉她上去,他也不能割断拉住她的那根稻草。他只能就这样陪着她,看着她痛苦的挨过一个又一个冬季。

  “前辈,你还记得,孙允之是什么时候死的吗?”一直默默听着的热酒此时开口问道。

  “是在顾君小产后三日,孙家传出孙允之病逝的消息。”高宁眉头紧锁。

  那封休书是孙允之亲笔,她的孩子也确确实实地没了,而孙允之到最后都没有出现。

  他从前一直不明白柳顾君究竟是在坚持什么,明明真相就摆在眼前却不愿意去相信,如今想来,她是早就想明白了这些矛盾之处,从万千毒药中挑出来一颗稍有些与众不同的,也不知是不是解药,只怀着一丝可怜的期待将它含在嘴里,苦苦撑过了这么多年。

  “你知道当年为孙允之和柳顾君传信之人是谁吗?”热酒开口问,如今若想在弄明白其中缘由,只能去找当年与此事相关之人。

  “是孙凝雨。”高宁闻言看向热酒。

  “什么。”热酒愣住了,几乎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我娘不会背叛柳师父的!”

  “你娘?”息之立刻就抓住了热酒话中的重点。

  “我……”热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求助性的望向苏晖。

  “轻重缓急,此事说来复杂,你且先听着,晚些我在与你解释。”苏晖抬起手压住息之的肩膀,低声道。

  息之满脸震惊,正想再问,却听到高宁又幽幽地开了口。

  “顾君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徒弟。”提到这些,高宁似乎是奇迹般地冷静了许多,他的声音里再没有了方才与息之对峙时的戾气,只余下一丝疲惫,“出了这样的事,她也没有办法再与孙家交好,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孙凝雨。”

  热酒不说话了,她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瞧着高宁,那张脸上的的确确是写满了一个三十大几岁的男人应有的沧桑。

  “意思是说,如今知道此事真相的,就只有孙家老太爷一人了吗?”苏晖道。

  高宁轻哼一声,表示默认。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孙家老太爷卧病在床多年,闭门谢客。老人家本就上了年纪,加上年轻时身体亏损留下的病,有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恐怕是时日无多。

  况且,就算是孙老太爷身体尚好,恐怕也未必愿意谈及此事。

  气氛又陷入到诡异的凝重之中,路行此处,线索似乎又断了。

  热酒靠在树干上,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她却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苏晖,正好碰到苏晖也抬头向自己会心一笑,苏晖的目光轻微地向不远处的林子里撇了撇,又转正,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一人。”热酒开口道。

  “谁?”苏晖问。

  “颜卿卿。”热酒吐出这个名字,敏锐的捕捉到林子里的一丝响动,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

  “颜卿卿也参与其中,若她能证明,当年他二人并无夫妻之实,那此事或许还有转机。孙允之如此顾及颜卿卿的颜面,想来二人虽做不成夫妻,或许是很好的朋友,孙允之的这些事,前因后果,或许颜卿卿也知晓,还帮衬了几分。”

  热酒说的一本正经,苏晖在一旁边“嗯”边点头。高宁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侧着身子道:

  “颜家书香世家,那颜卿卿的相好,本是严氏书孰里的一位学生,家境一般,初考还落了榜,后来新皇登基加开恩科,一举中榜,听说是姓刘。”

  老乞丐躺在地上,嘴角上扬。

  息之听着热酒的话,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但又说不出哪里似乎有些怪。

  “这么说,岷都城中倒的确有一位姓刘的年轻人在朝为官,我父亲于他们家还有些交情,早些年只知道那位刘大人的夫人姓颜,如今看来,应当就是那位颜卿卿了。”

  “我即刻便派人去将那颜卿卿带来。”苏晖一脸严肃。他这人很少露出如此凝重的表情,就算是心里头有事,面上也总是挂着笑,如今忽然严肃起来,倒显得有些奇怪。

  热酒点点头,道了声好,将原本一直握在手中把玩的短刀又查回鞘中。

  晚来天又欲雨,众人还是决定先回楼中用了晚饭,再做商议。高宁显然不打算与热酒三人同行,只站在院门口,静静望着门旁挂着的,刻了“绣阁”二字的木牌发呆。

  苏晖拉着息之先走了,老乞丐躺了半天,早就饿的不行,如今更是脚步匆匆,只有热酒留了下来,没有着急离开。

  “怎么,你不走?”高宁没有看她,“我绣阁从不留客。”

  热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他:“前辈,我母亲与柳师父的事,您能与我说说吗?”

  高宁微有些惊讶,他盯着热酒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苦笑了声。

  “你的面相乍看上去倒不像你父母,但若细看,与孙凝雨倒有七分像。”

  他说的很慢,面上浅浅的皱痕一动一动,竟挤出一些少年人才有的执着来。

  “世人皆说,柳顾君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却无人知她亦有软肋,孙凝雨就是她的软肋。”

  “可她的心上人和她的软肋,十几年前就已经都死了。”

  高宁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被风吹的云,散开又聚拢,踏实飘渺,全凭听者决断。

  “武林中人,哪一个不希望自己无懈可击。可她却拥抱她的弱点,细心呵护。能成为她的弱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如今那个人是你了。”

  他说着悲伤的话,热酒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些羡慕的情绪来。

  他是在羡慕那些死去的人吗,羡慕他们永远都在柳顾君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羡慕他们即使是死了,传出来一点点消息,都能牵动柳顾君的心。

  羡慕他们能够让柳顾君痛苦,羡慕他们能够成为柳顾君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对柳顾君异样的情感,当年青州城外,他招招索命不留生机,却能因为柳顾君的一句话拂衣而去。

  他不是因为怕了,他只是不想让她为难。

  “你也想成为她的弱点吗?”热酒想着,鬼使神差的就问出了这句话。

  高宁罕见的微笑了一下,他又转过头,看着那块刻了字的木牌有些出神,微风吹来,牌子一下下撞在墙上,“哐当哐当”地响,高宁的声音架在那撞击声中,听起来有些破碎,却也很清晰。

  多年后热酒仍记得那天傍晚,夕阳映的所有人都有些醉意。

  有些人就是天生冷漠,只有在提到某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片刻温柔。

  他说:“你错了,我从不想成为她的软肋。我追随她,我想成为她手中的第三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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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没有谈过恋爱,我写不出甜甜的爱情呜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