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热酒>第二十七章 祖父

  热酒莫名其妙的被他瞪了一眼,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火,就见他怒气冲冲的往那密道里头走去,每踏一步都好想要把地面踏出一个窟窿。

  不知为什么,虽然顾长清是在生气,热酒看着觉得有些可爱。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密道,外头照进来的光渐渐消失了,索性每到快要没入漆黑的时候,都会有一盏壁灯的光补上空缺,让人不至于完全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密道里头有些滑,走了一会儿,那阶梯变窄且不规则,容不下两人并行,热酒走在顾长清的后面,看不到前面的路,抬头,入目只有他的背影。

  左右两边皆是触手黏腻的石壁,凹凸不平。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掠过狭窄的通道,打在石壁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如饿鬼哭嚎。

  哭嚎中还依稀有“丁零当啷”的声响,像水滴在高低起伏地冷硬石壁,又像是金属碰撞,又或者二者兼有。

  热酒用指尖轻碰着两边的石壁,突然将顾长清拉住。顾长清被她的声音吓得一哆嗦,缓了缓才慢慢转过身来,看到身后人是热酒,才拍着胸脯松了口气。

  热酒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弯下腰,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观察石壁。

  “这上边有什么?”顾长清问。

  “是划痕。”热酒皱眉道。

  很细,很浅,划痕边上条状的暗红,应该是干涸已久的血迹,如今沾了这洞里的湿气,又散发出一点点腥味来。

  “看起来不像是刀痕。”顾长清道,“像是什么尖利的东西……”

  “指甲印。”热酒道,“或许是有人被拖拽,挣扎时指甲划破留下的。”

  顾长清闻言心下一惊,摇着头连连感叹此人残忍。

  二人继续往前走,阶梯的尽头是一个狭小的洞口,从洞口出,豁然开朗。

  那大约是一个圆形的场地,靠着周边的石壁有一圈两人宽的石路,中间是万丈深渊,四面八方有锁链,伸到一块柱撑起的平台上,似乎是锁住了什么人,那人每动一下,数条链子便会碰撞发出声响,在这空间里碰撞回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类腐烂的恶臭,只有一座吊桥通往那个平台。

  热酒与顾长清对视了一眼,踏上那座桥,缓缓向那中间平台走过去。

  他们一步步走过去,可那人却像是死了一般,没有一点动静,那恶臭与腥味混在一起却越发浓烈。过了桥,上了平台,热酒才看清那人的样子,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眼睛忽然被一只手遮住,有人在他耳畔颤抖着说了两个字:“别看。”

  绕是顾长清这样以前没事就喜欢去乱葬岗逛一逛的奇葩闲人,也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那人除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他的头发凌乱花白,绑在身上的锁链已经生锈了,铁锈长进肉里,翻出暗红色的皮肉。新伤与旧伤交叠,渗血的口子里,隐约可以看到有细小的白色虫子翻进翻出。

  顾长清强忍住想要呕出来的冲动,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热酒缓了一会儿,有些僵硬地慢慢挥开顾长清的手。

  她蹲下来,仔细端详那一张完好的脸,这张脸已经老的不像样子了,胡茬丛生,皱纹满布,劣迹斑斑,可她看着这张脸却有说不出的熟悉,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了。

  冷青月,是她的祖父。

  “啪”“啪”

  背后传来慢悠悠的掌声,热酒还未来得及回头,却看到那老人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的身后。

  顾长清回过头,那紫衣人推着一张轮椅站在吊桥中央,轮椅上坐着的,正是方才的李二娘。

  “怎么,祖孙相见,好像都不认识了。”冷州羽冷笑一声,嘲讽道,“看来你这个老家伙识人的本事的确是不太行。”

  他这句话是对那冷青月说的,热酒依旧蹲着,她看到那冷青月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上下游走,直到落到她腰间的那柄金色短剑上的时候,他才狠狠的踉跄了一下,拼了命的想站起来。

  可他嘴巴里面只发出“呜”“呜”的声音,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节来。

  冷州羽见他挣扎,心情似乎是愉快了些,他推着李二娘又往前走了两步,说:

  “我原以为他们一家都死透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怎么样,我这个儿子当得不错吧,知道您想要什么,便给您找来了。”

  冷洲羽推着李二娘上了平台,却见那李二娘眼里只盯着冷青月。

  她无视了所有人,只一把环住冷青月的腰,疯狂的吸他身上的味道,冷青月身上的伤口被她蹭的裂开,血流出来,沾在她脸上,她也毫不在意。

  “冷哥,冷哥!州羽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相信我,你相信我!”

  “州羽他真的是你儿子!”

  她哭得凄惨,哭得绝望,哭得疯狂。热酒看她这个样子,又想起来方才院子里老人安静清洗水果的样子,心里更是难受得紧。

  可无论那女人怎么哭喊,冷青月都只是疯狂得摇头,他似乎是太久没说话了,嘴巴里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眼,只是不断地重复着一个“不”字。

  冷州羽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来,顾长清下意识的就想挡他,还没近身就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开,在地上滚了几圈,竟直接跌落了高台,热酒眼疾手快,拉住了他,再一用力,将他拉了上来。

  两人惊魂未定,再看过去,却见冷州羽死死掐住冷青月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他,哪还有半点平日里在外人面前衣冠楚楚的大家做派。

  “你不认!你为什么不认!是我不如他吗!从小到大我哪点做的没有他好?”

  “他在逃学偷懒的时候是我在勤学苦练,他在仗剑江湖做他的游侠大梦的时候是我在帮助您管理家事。”

  “就因为她是一个下贱的妓子,你就可以不认我,你就可以否认我的一切?”

  “那你早干嘛去了!你早干嘛去了!你怎么不早点弄死她,你怎么不早点弄死我!”

  他一手指着捂着肚子跌在一边的李二娘,破口大骂。可不论他如何撕心裂肺,冷青月都只是毫不躲避的迎上他的目光,嘴巴里面还是只有一个字:

  “不。”

  眼看冷青月脸色发紫,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热酒抽出腰间短剑,毫不犹豫的向冷州羽刺过去,冷州羽措手不及,松手向后翻身躲开,“撕拉”一声,紫袖尽碎。

  热酒回身即刻又是一剑,冷州羽一声冷笑,长剑出鞘,剑气陡然,四下皆寒。

  瞬间一长一短双剑相抵,冷州羽的脸就在近前。

  剑气再震,热酒向后轻轻一跃,落在吊桥上,冷州羽则手持长剑,立在原地一动未动。

  那身影真的像极了自己的父亲,可那声音,那剑气,那眼底的轻蔑与讽刺。

  孰鬼孰神,高下立现。

  “冷青月,我亲爱的父亲,您一向以冷州云为傲,可他不过是个废物,如今我就让你亲眼看着,他的女儿,如何败在我的手里。”

  话音未落,热酒只觉剑光一闪,人已至近前,她足下轻点向后飞起来,踏在吊桥的锁链上,借力又向冷州羽攻过来。冷州羽单手挡下她三剑,推出一掌,热酒躲闪不及,败下一招,吐出一口污血来。

  她抹去嘴边的血沫,又攻过去。可那短剑又被轻松架住,冷州羽冷笑一声,道:“不自量力。”

  热酒本是低着头,闻言唇角微微一动,左手金刀出鞘,横扫向他腰间,冷州羽未想到这一招,腰间瞬间就被割出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冷州羽,你也不过如此。”

  冷州羽捂着腹部错愕的抬头,那个少女一身红衣,立在他面前,左刀右剑,英姿飒爽。

  腹部的疼痛让他有些不太清醒,似乎又回到了几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就被她打得措手不及。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双刀在手,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眼睛里有盈盈地傲气与自信,她的声音几分轻蔑,几分挑衅。

  她说:“冷州羽?也不过如此。”

  从来没有人能把他的名字叫的那么好听,可足足十几岁的年龄差距让他只能将这份爱藏在心里,他深知自己不配,他配不上那一道光。

  若有一日,她嫁了人,他也会备上一份厚礼,去讨一杯喜酒。

  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比她大了十几岁的书呆子。

  为什么孙允之可以,而他不行?

  就因为他是妓子之子,他就活该生父不认,爱人不喜,到最后的最后,众叛亲离?

  热酒冲过去。

  刀光一闪,是柳顾君。

  冷州羽怔愣一瞬,收剑后跳。

  剑光一闪,是热酒。

  冷州羽陡然清醒,她是在说什么?

  她说:“冷州羽,你也不过是个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畜生罢了。”

  她说:“冷州羽,你永远也比不上我的父亲,因为你不配。”

  她是在故意激怒对手,而他的对手也确实中招了。

  只听冷州羽怒斥一声“闭嘴”,那剑带着十分的凌厉气势刺过来,光是剑气就使人心神震荡。热酒咬着牙在交错地铁链上跳来跳去,只守不攻。

  “你就像冷州云一样,是个只会躲避的懦夫!”冷州羽讽刺道。

  “躲到最后,就连死了,也无人问津!”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快意的骄傲。

  “谁是懦夫,你不清楚吗?”

  热酒的声音是从他背后传过来的,冷州羽一剑劈过去,热酒下意识将刀剑相交在胸前低档。可力道强劲,直接将热酒惯向地面,重重砸在中间的平台上。

  热酒“哇”得吐出一大口血来,冷州羽正要再施力,却听那锁链突然被震得哗哗作响,震耳欲聋,他诧异地抬头,却见那链子竟是是从中间断开,零落进深渊里。热酒趁他发呆的一瞬收剑一滚。

  有人自他身后拍来一掌,冷州羽身形一闪,跳开一段距离,却见冷青月那一掌拍在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

  长剑脱手,落在地上。

  原来方才热酒在铁链间来回躲闪,是借他之力破开锁链,而他们之前交手的时候,顾长清就在一边偷偷为冷青月输送内力疗伤。

  冷州羽冷笑一声,看着那掌印,露出一丝苦笑。

  “您就这么恨我,恨到,要杀我……”

  冷青月体力不支,有些颓废的跌坐在地上,道:“不是……你……不是……”

  他依旧说不清楚话,只是机械的重复。

  顾长清扶着热酒坐在一旁休息,冰冷的山洞里,只闻李二娘越发凄厉的哭声。

  “冷哥!他是!州羽真的是我们的孩子!我……我给你看!我给你看!”

  冷州羽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李二娘大叫一声,拾起地上的剑向着自己硕大的肚子狠狠一划。

  快到没有人来得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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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卡的有点严重,总觉得怎么写都写不出想要的感觉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