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随行的巫侍立马跟了上来,紧张万分。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大祭司做法的时候得罪了上天,被反噬了?

  只是有点反胃。平时大祭司见山早就该睡了,只是今日辗转反侧,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睡不着才走了出来,没想到正好看见天降流星。这睡觉的时候少了,身体自然就有了反应。不是大事。

  大祭司见山在心里解释了两句。但对一拥而上的巫侍,她只是摆摆手,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才喝了一口水,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在小腹上,皱了眉头。

  当然,另一件事也会让人反胃恶心,干呕难受。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吧?

  “你相信天命吗?”林诗举着烛台,带着齐承墨看完了巫雪国的山川河流、布防矿产,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我原本是不信的。”但是现在不得不信。齐承墨颇有些悲哀地低下头,神情落寞。他信不信又如何,无论他做什么,这辈子和上辈子都差不多。该发生的,总是会发生。

  “我以前也是不信。小时候,我第一次去白塔,就走到了当初第一代大祭司的囚室。铁链子上锈迹斑斑,堆满了灰尘,整间屋子只有一个长方形寸大的口子,上午的时候,会有阳光从上面照进来,也会有香客,把事物和水从那里扔下来。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说,贡台下面的小口子通向放的地方圈养了一只通天神兽。能猜中天的旨意,但是性子非常凶。”林诗透过烛火,看向齐承墨,“最伤人的是,外界的议论纷纷,囚室里都能听见。”

  “你要把我也囚起来吗?”齐承墨瑟缩了一下,不只是天上落下的雪花,还是林诗的话,让他觉得忽然很冷。

  “当然不。”林诗仰头看了眼缺了瓦片的屋顶,上头细细密密地飘下来点点的飞雪,落在地上,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你不是一直想去白塔里那间囚室看看吗?我先告诉了你,等过几天去的时候,发现没什么意思,也就不会太过失望了。”

  “是吗?”难道只是讲故事?那为什么不在床上哄人睡觉的时候讲?非要在被抓到的时候讲,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好像在提点什么。

  但齐承墨也实在听不出,她在提点什么。

  林诗其实什么都没想。她只是单纯而无聊地来捉个现行,顺便宽慰宽慰最近被压榨过头的齐承墨。

  但齐承墨显然没有意识到林诗的好意,反而对她很是戒备。在林诗走上前,准备把他从飘雪的瓦片下拉过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眼里也多是戒备不安。

  林诗感觉有些挫败,也生了些莫名其妙的好胜心。从小到大,许多东西都是不需开口,就能被人奉到眼前,就算有什么东西是一时间没有的,若她想要,也很少有得不到的。因此,齐承墨的一次次退缩,反而叫她兴致高昂,忍不住想要使尽手段,把人给收拢了。

  “走,我送你回去。”林诗伸出手掌,放在齐承墨面前,“以后这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看什么,想知道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我都答应你。不用等到年后举办大礼,从今往后你都是我的正君。我必敬你爱你,以礼待你。”

  突如其来的表白叫齐承墨愣在当场,连手被人拉住都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毕竟上辈子两人大部分时间都如同陌路,就算后来好了一些,也无法跨过之间相隔的血海深仇,况且,林诗上辈子能稍微待见自己,还是因为那本《陈地志》。

  为了出冷宫,齐承墨亲自为如何吞并母国出谋划策。无论他在心底劝过自己多少次,然后在心底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林诗的身上,但还是原谅不了自己。也因此,就算重生了,林诗待他也日渐温和,他还是想要杀了林诗,仿佛这样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走吧。”见齐承墨待在原地半天也不动弹,林诗只好自己上前一步,把人拉进了怀里,牵引着出了门。

  门外,果然又下起了雪来。巫雪国的雪,一下起来就纷纷扬扬,漫天遍地,而后经久不化,总让人生出一股天地间原本便只有冰雪的错觉。

  齐承墨望向天空,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这天上的星星,似乎少了几颗。

  林诗并没有食言,非但许齐承墨进出自由,还准他宣召陈国特使进宫。但齐承墨很快也知道了她的底气所在,陈国老国主重兵,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使出了浑身解数,如今陈国上下乱成一团,就算齐承墨送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回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也许会被一方利用,作为武器,攻讦另一方。未必会真心相信他。

  “那我也做不成什么了?”齐承墨本没想着要把巫雪国的布防图就这么送出去,一来他不信林诗,二来,他也不信这位特使。

  只是心底还是遗憾颇多。

  “倒是有一事,只能依靠殿下。”陈国的特使也是机灵,硬想出一件事情来,“不知您能否遣一巫医,来为国主治病呢?”

  后悔

  

  齐承墨愣了一下,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要请巫医去给父皇诊治。就算明知道父皇的身体不好,就算与林诗和大祭司的关系和缓,也从来没想过借一个人去。

  齐承墨一边在心中质疑自己,一边又默默懊悔。这件事,本不该旁人提醒才对。可现在,他却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倒是想父皇长命百岁,陈国安稳如初,但又怕巫医去了之后,心里依旧惦念巫雪国,甚至平日里好好医治,等到出现天灾的时候,故意开出一剂毒药来,好叫陈国乱成一团。

  那他就真成了陈国的罪人了。

  “此事我还要再问一问陛下。毕竟巫医是白塔的人,里面也良莠不齐,还是要谨慎些好。”齐承墨沉吟半晌还是想了个借口,拖延一二。就算陈国特使因此对自己的能力和孝心有所质疑,也总比为了面子,害了父皇强。

  陈国特使听齐承墨这般说,也没有多心。他来的时候也知道了不少的消息,听说齐承墨曾经在林诗与二皇女夺位的那一夜去了二皇女府上,之后又被软禁。他与那巫雪国如今的皇帝,之前的太女林诗并不十分恩爱,两人平日里很少同出同入,林诗甚至还有个叫做卫卿的将军,整日住在宫里,说是负责禁军护卫,实际上就是蓝颜知己。所谓的延请巫医治病,也只是他随口一说,想要安慰齐承墨,算是给他找件不太难的事儿,然后能叫他自我安慰安慰。

  当然,请不来也没什么。陈国特使心里暗叹一声,这回怕是要辜负梦泽的一片苦心了。只可惜巫雪国是女子当家,女子也能在朝为官,否则倒是可与林诗请旨,求娶梦泽。这般温和柔美、善良聪慧的女子,合该守在家里,不叫她操一点心。

  陈国特使出了安和宫的门,正想着梦泽,一转雕花门就与她迎了个照面。

  “特使大人。”梦泽脸上带了温和的笑意,一双眼睛含情脉脉地落在陈国特使身上,柔柔一笑,“这么巧。”

  “内官大人。”陈国特使不觉放低了声音,眼睛也落到了梦泽的脸上,而后被她一笑,弄得心驰荡漾,不觉随口道,“您手里怎么抱着这么多东西?也没叫宫人拿着,平白累坏了你。”

  梦泽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册子,软软地低头一笑,“这都是宫中所花费的账目,平白不好给人看,自然要仔细着。前几个月先帝葬礼,如今又大雪,许多东西归置起来都是手忙脚乱的,帐册一时也理不清。等算完了,数额又太大,我还担心一会儿见陛下的时候该怎么说呢。唉,不说了,您可是去了安和宫?殿下可还好?可精神些了?”

  “可不是刚从安和宫中出来。陛下特旨,要我来见咱们的四殿下。只是我以前出入宫闱少,不曾知道当年病重的情况,现在看来,倒是精神着,身体也不错的样子。可我一问起请巫医回陈国诊治的事儿,又开始担忧犹豫。想来就算是身子不好,也是心性所致。怪不得旁人头上。”陈国也并非没有性情和顺的女子,但巫雪国中显然更加少见。陈国特使自诩风度翩翩,对梦泽的温声细语来者不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