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泽抿嘴一笑,倒是没有说什么。

  半个时辰后,梦泽便在林诗面前,把陈国特使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果真是个自大的。”林诗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与梦泽感慨了一句,“他还敢对你动心思,真是找死。”

  “陈国的风俗自来如此,都是被惯的。等出境的时候,臣自会送他一份儿大礼,‘谢’他的厚爱。”梦泽轻轻咬了下牙,陈国特使油腻谄媚的表情着实叫人厌恶,要不是他还有用,现在梦泽就能叫他瘫在床上,生不如死。

  “这些事,我就不过问了。”林诗拿起刚才梦泽怀抱的“账册”,一目十行地扫了眼,“先不急着拔钉子,叫这些细作先埋伏着,看好了他们。尤其是齐承墨那条线,不能轻易断了,也不能叫他把消息传回去。”

  “臣明白。”梦泽微微点头,迟疑道,“要不要再试试别的法子,让陈国特使把五石散带回去?左右也是巫医元昊自己捣鼓出的东西,知道的人少,随便混在一番,就看不出什么来了。”

  齐承墨不是说过,五石散是古籍中所写?不,也不一定,也许是他上辈子听过,对这东西的来历不熟悉,听人说是仿古,他便信了。

  要验证这猜想也是容易,只要叫人去陈国散布五石散,然后看他们的反应,自然就能断定这东西的由来。但这事儿不急,最紧迫的还是另一件事儿。

  “五石散的事儿不着急。陈国那里,最好还是送一个巫医过去。咱们这段时间消耗不小,虽然每每都是大胜,可到底劳民伤财,要休养生息。陈国不乱还好,乱了之后,咱们又该如何应对,是要趁乱取利,还是严防戒备?还是要等等,等大祭司回来,等粮食堆满仓库,等……”最后一件事,林诗没有说,但梦泽也大约明白。要等杞国完全收服,腾出了手,才能想些更长远的事儿。

  “既然这事儿也算是陈国特使先提起来的,我这边当礼物送,也算说得过去。你这就给大祭司去信吧,问问她人选的事儿。”

  晚上落灯时分,林诗照例来了安和宫。这回她还带了酒和肉。

  她来的之前,齐承墨还在奇怪,今日的膳房为何准备了一堆生的东西,然后还弄了个算是精巧的山河锅,直接端到了屋子里来。

  上辈子他在巫雪国住了几年,也不曾吃过这东西。

  “火炭呢?”林诗一进门就直奔桌边,见菜和肉都齐了,又开始问炭和水,“直接上炭加水吧。再把梅花酒拿来,杯子也换成冰魄的。”

  “陛下。”齐承墨和白术两人好奇地在一旁伸着脑袋,眼睛一眨一眨,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忍不住,最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这是做什么?”

  “这叫做古董羹,上面放着水,下头放着炭,等水好了就把菜下锅,立煮立吃。”林诗走到窗前,把窗户开了个小缝,“吃的是个新鲜,也是个热闹暖和。以前小的时候喜欢用,不过后来听说这炭在屋子里烧久了不通风出了人命,宫里就少上这菜了。说是不吉利。三皇妹也不喜欢这个。她年纪小,吃的不快,就算是一人一锅也是最慢的那个,二皇妹因此常常笑话她,她还真心为此生气,母皇为了迁就她,就把这菜从家宴上划了。现在想想,也有两三年没吃过了。”

  “原来如此。”齐承墨感觉到气氛有点低落,连忙说道,“我倒是一次没尝过,不止是怎样的味道。况且我吃的也慢,陛下可不许笑话我。”

  “你倒是会安慰。我何时笑话过旁人。”林诗那伤春悲秋的情绪不过一阵,立时就被随着外头的冷风和齐承墨的话被吹散了。

  “哼。”本来齐承墨还对林诗多了两分心疼,此时听见她如此大言不惭,不由冷哼一声,径自坐到主位上,也不理林诗,直接把肉倒在了冷水的锅里。

  她在床上可没少笑话过自己。齐承墨愤恨地想起前日里就寝前,林诗哄骗自己说要换个花样,把两个人的眼睛都蒙上。当时他还傻乎乎的信了,把自己眼睛蒙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醒来梳头的时候,林诗站在他后头说漏了嘴,说昨晚的表情不同以往,真是又可爱,尤其是快哭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委委屈屈的,叫人又想欺负又想保护。

  自然,最后林诗是被打出去的。

  “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林诗一开始是真忘了,而后被齐承墨瞪了一眼,消失的记忆又浮现在脑海里,这才记起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来。

  “哦。”林诗想起自己做过的“好事”来,默默地摸摸鼻子,而后坐到一旁的坐上,看着锅里的菜越来越多,而水依旧平静无波,到底忍不住,拦了一下,“别着急,等水开了再放吃的。这时候放下去,还要多等一会儿。”

  “是吗?”上了炭之后,屋子里伺候的宫人也多了几个,本不用他忙活。但齐承墨还是有些舍不得,等了半天,见水还是不开,也只能先放下筷子,静静等着。这段空闲着实无聊,他看转过头,窥着林诗的侧脸,一时把前头的旖旎都抛在了脑后,说起今天的事儿来。

  “我父皇又病了。”齐承墨似乎开口只是说了件别人的事儿。

  “是要借巫医吗?”林诗转过头,“我可以给大祭司写信,叫她选一个医术最好的。”

  “要是巫医故意给父皇下毒呢?”炭火的热气逐渐升了上来,齐承墨觉得好像有烟灰吹进了眼睛,使劲儿眨了眨,立时红红的,成了兔子眼睛。

  “那就算了。”林诗瞥了眼锅,感觉里面的水快要开了,“既然你不放心,这件事就当做没提过。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后悔两个字直击齐承墨,叫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直到林诗唤他,“肉好了,尝一尝。”

  宫宴

  

  天上的星星落在地上之后会怎么样?

  大祭司见山站在损毁的房舍面前,伸手碰了碰面前这个凹凸不平,又黢黑丑陋的大石头,踩着一地得碎砖瓦,往深处走了走。

  里头的画面更血腥,因为有人居住,还养了鸡和狗,断裂的白骨和血肉在阳光的照射下一览无余。到处都是大灾后的悲惶,半点也生不出战胜的喜悦。

  大祭司见山转过身来,又回头去寻自己的马,准备去府衙。她是带着大军来征服的,不需要如此感伤。

  “他们在干什么?”上马的时候,大祭司见山听见有军士指着远处的住民,不解地问着同袍。

  “他们在看天?”同袍也有些疑惑,跟着仰头,却看不出什么来,“什么都没有啊。和往常一样。”

  “他们是在担心,天上的东西还会掉下来。”路过的巫侍很看不起自己人这般的傻模傻样,冷冷在一旁指点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