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闲安狰狞地扯了扯嘴角,从他的伤口中拔出刀来,狠狠地扎进另一个伤口里,“要不是你,我母亲怎么会服药过量,怎么会急症而死。你不记得,我可记得呢。你一个小小巫医,要不是我母亲喜欢你,你凭什么得了这觋师的名号,又凭什么在巫山活了这许多年。当年母亲一时心软,反而便宜了你,若换做我,定要将你……啊!”

  闲安只顾着控诉他的过往,却不曾注意毳羽从自己的腿上时拔出一只小拇指粗细的钢针,攥在手里,然后猛地一挥,扎在闲安的脸上。

  说来也巧,毳羽这些天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又带着伤,本来也没什么力气。他这一击,本是想激怒闲安,给自己个痛快。但没想到,闲安越说越激动,几乎要将脸贴到自己身上,他这猛然一挥,正好把钢针插到了太阳穴里,当时就没了声息。

  “闲,闲安?”毳羽一愣,被自己满手的血和突然掉在身上的脑袋砸蒙了。

  他把闲安给杀了。

  消弭

  

  觋师毳羽颤巍巍地把手放到闲安的脖颈上。虽然还依旧温热,但皮肤下的脉搏却已经寻觅不到了。

  他茫然地想要呼喊推门,又收回了手。他死定了。无论进来的是新任大祭司还是闲安的巫侍,都不会许他再活下去。

  但他也活够了。自从闲安的母亲死后,他这十几年仿若偷生。在巫山的时候,旁的觋师多把他当做巫医,少有往来,而巫医又自觉双方有别,故而到了最后也没什么朋友。

  毳羽颤抖着想要从身体里再拔出一支钢针来,也给自己来个痛快。可这一回,他的手指刚碰到了那伤口附近,自己就先怂了,只好伸手去拔闲安头上的那枚钢针。

  依旧使不上力气。

  毳羽闭上眼睛,躺倒在地上。算了,既然自己下不了手,等着也是极好的。

  巫侍晖在门口逡巡徘徊,几乎要将地上磨出一个洞来。虽然之后再也没有传来巫女见山的消息,但没过一刻,他的心都跟着颤抖一刻。

  那位可不是个好脾气的,等了这么许久,竟然没闹着要进来,也没突然折返,就这么乖乖等着。怎么想都觉得有股风雨欲来的架势。要是大祭司故意吩咐要晾着她也就罢了,可大祭司还不知道呢。

  巫侍晖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煎熬,怀揣着必死的决意,咬着牙推开了门,“大祭司,巫女见山……大祭司,大祭司!”

  屋中间横躺着两个人,地上一片血迹。上面的女子睁圆了眼睛,头上深深地插着一枚钢针,死不瞑目。

  “来人,快来人啊!”

  巫侍晖连滚带爬地出了门,一路不知道惊了多少人,竟然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走到了门口。

  “大、大祭司死了。”

  巫女见山正在门口站的无聊。按道理,闲安不该把她晾在门口。因为在门口很不安全,来往的行人很多,里面往外偷看的也不少。她只在这儿站了一会儿,门口就多了不少的巫侍,楼上的窗户旁边也多了不少的眼睛,都装作漫不经心地样子,一会儿往这儿看一眼,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不过,现在知道了。

  巫女见山看着扑倒在自己脚边的巫侍,冷峻地呵斥一句,“你浑说什么!带路!”

  “是,是。”巫侍晖浑浑噩噩地把巫女见山带到了巫医元昊的门外,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人。

  刚才巫侍晖出去的时候太过惊慌,根本不记得关门,也不记得自己都说了什么。总之,是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之后一个传一个,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成了这副模样。

  “你们,你们让开,巫女见山来了。”

  巫侍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看见许多人围在这里第一反应就是恐惧。他挥舞着手臂,想要扒出一条缝隙来,再看一眼自己的大祭司,但却虚弱无力,连声音都轻如鸿毛。还是一旁有人站了出来,高喊一声。

  药房的地下一片狼藉,连旁边架子上的瓦罐都迸溅上了粘稠的血液。除了这些地方,原本石砌的墙壁上也沾染了不少的污秽,已经发黑发干,有些缝隙还可见沾着血肉的毛发,直愣愣地竖在一角,随风而动。

  “这里就是巫医元昊的‘药房’?”巫女见山垂下眼眸。这个时候,就算心中有千般疑问,万种怒火,都只能风轻云淡,冷静自持,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是。”巫侍晖腿一软,在将要跪下的瞬间被身后的人狠狠拉住,一个熟悉又想不起姓名的声音在脑后想起,“这里正是巫医元昊平日里试药的地方。等闲不许人进来。”

  “那巫医元昊呢?”巫女见山转过身来,“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她也不来看一眼?”

  “巫医,巫医大人,许是起不来了。”不知是谁从捉了平日里跟着巫医的一个小巫侍来,顺着巫女见山开出的道,一路拖了人进来。

  “你仔细说。”巫女见山看着越围越多的人群,不着痕迹地看了那小巫侍一眼,身量还没长成呢,细小伶仃,瘦的和干一样,恐怕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巫医大人昨日便因为试药病了,全身都僵成了一根棍,连舌头都麻木了。”果然,小巫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糊了一脸。

  巫女见山很是头痛。原本想要用巫医元昊替闲安这个大祭司遮掩一番,但没想到,她竟然已经瘫在了床上。

  “大人,他还活着呢!”许是觋师毳羽的身上太过惨烈,一时大家都未曾往他还能活着这一事上去想。直到巫女见山下令,叫他们先将二人入殓,众人才发觉,这看起来伤痕累累,绝无活路的一个,竟是活人。

  “叫人先来诊治一番。顺便问清楚经过。”巫女见山点了点头。虽然没什么必要问,但还有了人证和口供显然更好。就算她到了白塔之后,一直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但只要闲安的死讯一出,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始作俑者,估计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