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咱们走咱们的,二殿下自有上天庇佑。要是上天不再庇佑了,还有三皇女在、巫女见山她们呢。咱们顾好自己就是。”巫女瑕一边说一边策马疾驰,带着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几个巫侍飞奔出了大营,和所有作鸟兽散的巫雪国将士一样,也不看路,哪儿人少往哪儿走。竟是没有一个人振臂一呼,要组织抵抗的。

  “大人,咱们这么一味逃下去也是那么回事儿啊!”跟在后头的巫侍们个个神情紧张,这可不是方城,虽然丢了,但探听了来军的底细,也算能将功折罪。这回丢的可是陛下的亲妹妹,据说造反都能被赦免的二皇女。

  “不急,”巫女瑕话音刚落,那被杞国占领的营地忽然传来一声连着一声震天响。一时间,就算是跑出了半座山的巫女瑕也被震下马去,在地上连滚了两圈,才扶着树,堪堪止住自己的身形。

  几乎是同一时刻,杞国营地里周围也忽然炸开,原本围困在营地中的二皇女带着人匍匐在地上,等到外面被炸得人仰马翻之后,才齐齐跳起,士气昂然地冲杀回去。

  连环计。将多兵众,不可以敌,使其自累,以杀其势。在师中吉,承天宠也。

  边镇战火漫天,上京的宫中依旧静谧如初。安和宫中,袅袅轻烟从黄铜猛虎的口中缓缓升起,四散空中,徒留下安神清和的香甜。

  齐承墨窝在被子中,满头大汗,闭合的眼睛不住地转动,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好像是梦到了什么惊恐万状之事,却怎么也逃不开,明明想要动弹,却挣不脱梦魇的束缚。

  林诗进去的时候,白术正睡得半死,虽然就把铺盖打在床边,却半点异动未曾发现。

  “陛、陛下。”

  林诗走到床边的时候不慎碰醒了白术,她点了下头,摸了摸齐承墨满是汗水的额头,往下扯了扯他的被子,“他总是魇住吗?”

  “这个……”白术也不知道。齐承墨睡着的时候比醒来的时候多,而且每次都是一头的汗。

  “算了。”林诗摇摇头,把人轰了出去,然后俯下身子,叫醒了齐承墨。

  “你醒了?”齐承墨一睁眼就看见了刚才梦里的那个人。不过眼前的林诗比梦里要年轻些,也温和柔软,无论是眼睛还是握着他的手,都热乎乎的,温暖的叫人眷恋。

  “你来干什么?”齐承墨别扭地转过头,说话间带着的鼻音好像在撒娇,虽然话里都是嫌弃,但半点没有挣脱林诗握着他的手。

  “我来看看你。”林诗慢慢把他的手放在唇上,轻轻蹭了一下,也许是生病的缘故,手上滚烫的厉害,和平时的冰凉半点都不一样。

  “今天陈国使臣上书,说边境的纷乱是杞国所为,他们偷偷从陈国边境处潜入巫雪,不曾与两国递文书,因此陈国也是受害之人,说要我解了驿馆和你的软禁,赔礼道歉,共商讨伐杞国之事。”林诗把齐承墨的手塞回到被子里,问了一声,“要喝水吗?”

  “我,想小解。”齐承墨满脸通红,眼睛远远地移到了一旁,嗓子还有点沙哑。

  “我扶你起来。”林诗见齐承墨害羞的厉害,也没敢提夜壶的事儿,只把人扶到屏风后头,然后去外间的桌上,倒了点温水回来。

  齐承墨已经方便完了,系好了裤子,又吭哧吭哧地爬回了床,身上盖了一堆被子,警惕地看着林诗,似乎是在提醒她不要随意过来。林诗也没有半点不乐意,把手里的水递过去,看着他喝了,就转身放杯子。再度回来的时候,自己手里拖着一个凳子,没有再坐到床上。

  “我不准备放你们出来。”林诗开门见山,但此事早在齐承墨的意料之中,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愤怒的地方。

  “当然,我被关着都不放心,找了一堆人看着我。要不是我病了,你还想叫人给我喂药。”齐承墨的声音又小又软,听起来跟小猫似的,一双眼睛带着水光,看起来又软又粘,“要不是现在白塔里的巫女闹腾,你是不是想把我直接废了,然后换一个巫雪国的男人?”

  “果然是生病了,说话像孩子似的。你是因为这点事儿生的病吗?你难不成真喜欢上我了?这话你说出来,不过是哄我玩,顺便也哄你自己而已。你我之间,本就不是什么两情相悦的事儿。最初是联姻,如今一举一动,也是牵扯两国。在你心里,陈国把你当弃子,但在我心里,总是……”林诗这话说来恼人,齐承墨听到一半就把身上的被子往头上一盖,转过身,背对着林诗,一个字也不听了。

  “算了,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别盖着头,小心闷着喘不上气儿。”林诗叹了口气,伸手扒了下齐承墨的被子,却没有扒动。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大祭司闲安静的简直不像话,我心里实在没底,巫女见山还闹着要出宫。当初立国的时候就说好了,皇室与白塔各不相干,可现在,都闹得我脑仁儿疼。”

  “先帝去世的那晚,闲安可没帮着你少出力。虽然她疯了些,但也算帮过你,你真准备置她于死地?”齐承墨被这话勾起了性质,回过头来。

  “她算怎么帮我了。说句能与人言的公理,她害死了先帝,算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有心替先帝报仇,杀她扶巫女见山,本就是理所应当。再说句不能对上不得台面的阴私话,有她在一日,我就得记着自己得位不正,是弑君弑母的小人。无论事先我知不知情,都被迫承了她的恩。虽不是委屈,但心里想起来也难受。明明不是我做的,但受了利,总要承这个罪过,可心里实在不甘愿,只好把帐记在她头上。”林诗觉得自己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仗着齐承墨出不去,什么话都说,什么阴暗都给他看。

  “你倒是敢说。”齐承墨被林诗的“肺腑之言”惊呆了,呆呆地望了她许久,终于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说不说,旁人恐怕都这么想。我说了,能逗你开心,也算不错。”林诗微微一笑,“说到底,我还不是此事的主角,现在她们两个静得相安无事,反倒叫人心下不安稳。”

  “会下毒吗?”齐承墨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林诗却听懂了。

  “闲安倒是有这个心,不过依着巫女见山的运气,多半是成不了。你都不知道,她小时候一个人在村子里,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往屋子里放毒蛇都没死成。第二天反而自己被咬了。她这个人,运气大着呢。”

  搬家

  

  “这是今天的第几只了?又不是要地动,怎么宫里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老鼠?”钟爻抚着胸口,被门旁窜出来的大黑老鼠吓得一跳,继而瞥了眼巫女见山,颇有些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

  “有老鼠还是小事。宫里头花园不少,膳房的东西又多,有两只硕鼠也没什么。就怕除了老鼠之外,还有别的。”巫女见山站在门外沉吟了许久,都没有上前。这场景倒是多年不见了,往屋子里扔鼠蚁和粪便,那都是小孩子的把戏,现在宫外有人等着她的死讯呢,恐怕老鼠只是一个诱饵,屋里应该还藏着旁的东西。

  “您是说……这殿里会有别的毒物?”本要迈进屋中的钟爻飞快地把脚收了回来,脸色都是一白,连连退了几步,“我去找卫大人,换一间屋子。”

  “不用麻烦卫大人,咱们直接去安和宫。听说陛下这两日,日日都在安和宫中过夜,因此里外把守严密,服侍的宫人也不许随意出入。想来会比这地方更安全些。”巫女见山看了眼巡逻经过的禁卫军,总觉得附近有人在悄悄偷看自己,但这些禁卫却没有发现异样。或许本就是宫中的人。

  “可安和宫中也有花园,里头甚至有活水,都是和宫中的水相连的。”钟爻刚才好像看见了一条五彩斑斓的影子闪过,好像是一条带子,从桌边移到墙角,一闪即逝。

  “我知道。”巫女见山想起这些日子往来伺候的宫人,脑海里总是浮现一张畏缩躲闪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