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去不得,皇室意欲控制我白塔多年,她们故意把巫女见山扣下,就是想骗您前去,然后在宫中呼唤禁卫,暗算于您。有巫女见山在手,她们尽可以说,是您急病,然后扶持巫女见山做大祭司。她们用心险恶,咱们可万万不能上当啊!”

  “难道就这么看着、等着?”闲安拔下鞋来,把扎进脚中的瓷片拽了出来,然后任由人涂好白药,用白布包扎成个团子。

  “当然不是。咱们要把巫女见山引回来。只要她进了白塔,就任咱们处置了。”心腹巫侍早已想好了说辞。

  “她又不傻,咱们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闲安觉得自己被包成了个粽子,看着脚上的圆包很是不爽,直想拿刀捅开。

  “咱们有大祭司的遗旨在手,她不得不回来。”

  后花园中,巫女见山、林诗与齐承墨在后山中坐定,各人前头是金雨盏盛热茶,中间放了六碟点心,四碟子干果,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你倒是来的快,好像是我能把人吃了一样。”巫女见山嘴里半点不客气,端着茶盏的姿势倒是典雅,好像刚才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她说的。

  “我本是有事来寻你的。”林诗顿了一顿,“昨儿听说你回来了,一时急迫,直接把你接了进来,估计大祭司心里也会有个疙瘩。所以,我有意请她入宫来,大家一见,你看如何?”

  “在宫里杀她恐怕要落人口实。”巫女见山一句话差点叫林诗嘴被里的茶呛着。

  “咳咳,你这话听着和二皇妹似的,简直胡闹。”林诗倒是有这个心,不过要比巫女见山圆滑一些。准备在路上动手。

  “况且,她也未必敢进宫。”巫女见山摇了摇头,端起面前的茶杯,“她如今服食五石散,暴躁得很,应该忍不了几天,就会请我去白塔。她要是用大祭司的遗物吊着我,我也舍不得不去。我到底还要有一战。”

  “五石散?”这名字齐承墨熟悉。这东西最初是白塔流出来的,恶名昭著。他知道,还是因为灭陈之后,有巫医用陈国贵戚试药,最后服食过量致死。这东西,一旦染上了,就很难戒掉。那闲安不是大祭司吗?她怎么会用这种东西

  齐承墨这一出声立时就吸引了两人的目光,见她们齐齐转过头来,只好道,“这东西恍惚听人说过,似乎是个古方子,倒也忘了是哪国传下来的了。听说初初服食的时候倒是容光焕发,精神抖擞,可这药却不能断,要天天用,否则就萎靡不振,生不如死。可服食多了,人也会慢慢废掉,四肢无力,脑袋也不清不楚,根本挺不了几年。大祭司怎么会用这个?”

  “也许是天意。”林诗看了巫女见山一眼,也许是上天相助。

  明白

  

  “刚才巫女见山在,我不好深问你。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和巫女见山一样,能预知未来?不过有时候,却和你预想的不太一样?”送走了巫女见山,林诗趁着齐承墨换衣服的时候把人堵在房间里。

  “陛下莫要胡说。”齐承墨紧紧拽着里衣,总觉得心跳的厉害。应该是这季节到了,天气也是一日比一日寒凉。林诗也是,嘴上说要照顾自己,结果每每都来这套。

  他在心底一句接着一句地骗着自己,勉力不想林诗的话,免得神情异样,一眼就能看出古怪来。

  林诗见齐承墨眼神躲闪,半点不看自己,甚至还打了个喷嚏,心里已是明白了大半。有些话本就不必一字一句地说出来,既然齐承墨不想说,就不必说了。

  “阿嚏!”外头一股邪风进来,齐承墨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立时眼睛鼻子一起红了,看起来跟个小兔子一般,软萌软萌的。

  “你先换衣服,我出去等你。”林诗这时才顾得及看齐承墨的衣裳,薄薄的里衣贴在肌肤上,本应遮住的颜色若隐若现。林诗匆忙偏过头,差点把脖子给扭了。

  齐承墨眼看着林诗慢慢移了出去,心底终于松下一口气。正要把细细回想自己露出的破绽,就见外头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怎么了?”透过屏风间隙,齐承墨一眼就看见了底下的鞋子,白底红边,又是林诗。

  “没什么。不想出去,在你这儿躲个清净。”林诗在外头悠悠地开口。窗子后柳树上头,太阳已经升上了正中,照得整片大地都暖洋洋的。要是暖着肚子,也许会昏昏欲睡,但林诗半点也不困,反而精神得很,满脑子都是大事小事。

  “陛下,”齐承墨窸窸窣窣地换好了衣服,外头依旧没什么动静,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而后得了一个嗓子眼里的闷响,忽然觉得此时静谧安稳,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心中所想,“大祭司必然活不长久,若你有意帮她一把,除了巫女见山,再等两年,扶持个听话的大祭司,白塔必然匍匐于皇室脚下。为什么你不愿意呢?”

  “如果分出一半的权利和威势,能叫你的国昌隆、富足,你愿意吗?”林诗站在床下,任由阳光透过柳叶的缝隙,落在自己的脸上。

  “我不知道。”齐承墨站在屏风后头,觉得这样狭小而温暖的空间叫人安稳,一时不想出去,就想在这里天长地久地躲起来。

  “如果你生在一个国主与大祭司共治天下的地方,这根本就没什么难的,自然可以点头就应下来。你和旁国的人之所以一次次地质疑,甚至想要挑拨,不过是因为不熟悉而已。不熟悉未必是错的,只要国人熟悉、国人相信、国人拥护,此事便坚如磐石,不可动摇。”林诗闭上眼睛,“我最近这些日子,也算是知道大权在握的好处了。处处没有掣肘,处处皆可随心意。你知道吗?我甚至有点害怕,害怕这半点没有约束的权利,还有以前死死压制的欲望。我为什么要把二皇妹放出来,我甚至下诏要三皇妹在外统管军政。外头那些所为仁和、宽宏,都是虚的。我是害怕自己不知克制,不知约束,害怕自己会变成另一个模样,往日里最讨厌的奢欲之人,狂妄之徒。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回到陈国,就算坐上太子宝座、坐上国主的皇椅,我我也依旧会恐惧害怕。害怕这一切不该属于我,害怕这一切被人夺走。可能,大祭司也是这么想的,像我们这样,辛辛苦苦才能取得一点东西的人来说,握住手里仅有的东西,也许是我们最大的妄想了。”齐承墨背靠着墙。他听见了林诗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自己却做不到。

  “你和她可算不上我们,你和我才能用我们。”林诗转过身,身后空无一人,才知道齐承墨依旧在屏风后头藏着,心下一晒,走上前去,隔着屏风和他说话,“闲安用什么手段上去,我管不着,但她如今沉迷五石散,心性不定,做不得我巫雪国的大祭司,这才是我与巫女见山联手要拉下她的缘由。而你,就算是夺了天下,你也不会懈怠,你和我才是一种人,根本不敢一丝一毫的放松。”

  话本里是如此写的,林诗也相信,如果没有自己,齐承墨回到了陈国,也不会如闲安一般,虚妄逞强,害人害己。

  “你倒是了解我。”齐承墨感觉到屏风后的人影和热浪,但他依旧没有动作,只是张了张嘴,“我累了,你能进来抱抱我吗?”

  林诗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对面的人看不见,自己笑话了自己一下,然后绕过屏风,站在齐承墨的面前,一手搂着他的后背,一手伸进他的腿弯,把人像孩子一般,整个抱进怀里。

  其实还有点沉。林诗把人宝起来之后,呼了口气。这段日子,真是把练武给扔下了,二皇女在地牢的时候还勤而不辍,换了自己,总有各种的借口。

  “要真是陈国出兵,你还会这么对我吗?”齐承墨搂着林诗的脖子,也看到了外面的一片阳光。

  “陈国早晚会出兵的。我明日便遣二皇妹带着先锋军出先走一步。她们到方城附近之后,手持兵符,统辖当地军政,应该会阻住兵锋。我现在只是犹豫,要不要留下巫女见山在上京做大祭司。”林诗抱着齐承墨,没有把他放在椅子上,而是自己坐了上去,“陈国坐拥铁矿,巫雪遍地黑土,只有两厢合一,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