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还知道避着点人,相互之间谈及闲安都是以眉目示意,也不说名字是谁,都直接论起相貌来。等回到了上京之后,在自家宅邸里头,就有人为了显摆吹牛,故意和人提及、评论闲安的容貌……未出一个晚上,这上京城里便开始疯传,大祭司闲安在祭奠天地的时候被风吹下了帽子,露出脸来,看来着巫女神力只说,也未必如往日所传那般神奇。

  “传我的旨意,今日祭台上发生的任何事,都不许人私下议论。违者立斩不赦。”林诗一回宫就对卫卿下了封口令,而后又特意嘱咐了齐承墨,“你也要小心些,别叫人捉住了把柄。大祭司可不是个温和性子,要是惹恼了她,定要天崩地裂不可。”

  齐承墨折腾了一天,又出油又出汗,脸上的妆早就花了,林诗吩咐的时候,他正在里间洗脸。听见林诗的声音,也没说话,胡乱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两个人隔着一扇门,又没生穿墙眼,无论齐承墨做什么举动,林诗都是看不见的。齐承墨自己折腾了半天,浑身没力气,一心想睡觉,什么也想不到。但白术却看不下去,走到他身边提醒了一句,“您出个声儿,陛下看不见呢。”

  “哦?哦!”齐承墨擦净了脸,迷迷糊糊地扶着白术,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说什么,这才扬起嗓子,与外面道,“陛下放心,我都知道了。您先回去吧,我身子乏,实在没力气,就不留您了。”

  齐承墨说者无心,卫卿却听者有意,一双眼睛向着林诗扫过来,像是在问,难道这几日她都没有守孝,直接与齐承墨睡到了一起?

  林诗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也有些隐秘的得意,一转头,就看见旁边铜镜里的自己,嘴角被硬生生地拉直了,看起来真像是个君子端方的样子。

  “去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在外头嚼舌根!是宫里传出来的,还是有人和巫女见山勾结,知道她回来了,故意传出这种话来气我!”闲安一拍墙壁,整个人都暴怒起来。

  也怪底下巫侍传信的不是时候,闲安刚服食晚五石散,正是浑身发热的时候,灌了好几杯的冷水都不顶用,正站在窗子前吹风,满肚子的热火出不俩,突然听说这个自然暴怒,整个脸都涨红了。

  她身边那个脸上留疤的巫侍见状微微皱眉。祭奠的时候她身份不够,并没有去,也不曾见到闲安的这副模样。回来的半路上闲安又失了力气,整个人都跟霜打的娇花一样,病恹恹的,看着就可人心疼。因此回来之后又少少地用了些五石散,才慢慢换过劲儿来。

  可这晚上不见人、没事儿的时候萎靡点倒是没有什么,等到了白天,诸事繁杂,还要贱人,一点点的五石散可顶不住,只好又服用了不少。

  是药三分毒。这药虽有用,但也太急了一些,刚吃了没多久,整个人就暴躁成这个样子,更是听不得坏消息,一听见便暴跳如雷,再不见当初的冷静。

  等到伤口愈合也许就好了。巫侍默默帝乡,等到伤口愈合,就不用再吃药了,大祭司自然能平静下来,恢复到当初的睿智从容。都怪那巫女见山,狂妄自大,一心要争权夺势,人不在上京还挑动了旁人来暗算大祭司,这才闹出了现在的事儿来。

  可惜那日巫女见山露面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也不知道现在到底进没进上京。要是大祭司身边能离了人,她倒是想偷偷去寻巫女见山,然后趁着没人一刀杀了她。这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到时候陛下想查,也晚了,再没人觊觎大祭司的位置。

  巫女见山倒是不知道有人怀揣着手刃她的痴心妄想。就算她知道了,也未必会放在心上。她们一行人顺着山势走到一处小河沟附近,而后威逼那探子,直直把他的脑袋压进水里。

  “如今偷袭我巫雪国边境的军队,是不是你们杞国人?”巫女见山抱着胸靠在树干上,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映衬得肌肤洁白如玉,宛如白瓷,不似真人。

  “唔唔唔”那探子被人摁在水中,根本开不了口,也答不了话,只能使劲儿地挣扎。在听完巫女见山说话的时候,他明显愣了一下,而后挣扎的更为剧烈,但没有人因此而松开他,反而又停了许久,直到他大脑一片空白,以为自己今日要死在了此处,才像是死狗一般,被人给拉了出来。

  “说吧。”巫女见山走到探子面前,看着死狗一样瘫倒在地上的瘦小男人,定定地看着他的脸,“知道你为什么今天会被蛇咬吗?知道你今天为什么逃不走吗?知道我为什么判定偷袭的一定是杞国人吗?因为我是巫女,巫女见山,为了悄悄潜回京城才故意换的这么一套衣服,就是为了避人耳目。你碰上我,本与你无关,是我早就预料到杞国不会这么安稳,因此一心想要捉一个探子,这才叫你撞了上来。”巫女见山说瞎话的时候张口就来,狂妄起来的时候也面无表情,甚至从她的话语中还能听出点点的嫌弃。

  尤其是面对不熟的人,装神弄鬼的伎俩最是娴熟。

  “咳咳”探子捂着胸口不住地咳嗦,一点点吐出水来。一股子河沟淤泥的味道从他的嗓子反了出来,他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怕溅到别人,继而转头就冲着一个土坑,反呕了许久。

  “能说话了吗?”巫女见山问了一句,后头的钟尧立马配合着恶声恶气道,“要不要再喝点水,填填肚子?”

  “能。”探子飞快地摆了摆手,撑着身体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原来巫女见山长这般模样。我看了你的脸,是不是就要死了啊?说不说都是死,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只要你改邪归正,入了白塔,自然就不用死了。”巫女见山上下扫了他一眼,“正好白塔里少有杞国的人才,你要是愿意,我也不想杀人。当然,你要是一门心思为国尽忠,我也不好不成全你。不过这时半会儿的,倒是要受些零零碎碎的苦楚。不过你受着受着,说不定也就习惯了。”

  “习惯不了。巫女大人还是早些杀了我吧,不然我这嘴可没把门的锁,说不定就把您的身份给叫破了。”探子一甩脸,故意做出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来,一心求死。

  “那就在这儿把他烧了吧。”钟尧立时接了一句,“今儿本就是好日子,正好活着烧,祭天。”

  “把他身上东西都搜干净了,然后割了舌头,一路拎回去。平白捉了个探子,正好可以大做文章。要是死了,算什么力证。”巫女见山半点逼问的意思都没有,摆摆手便叫人下刀。

  探子对巫女见山的身份本就存疑,更不信她们会问都不问就不让他说话了,心里正准备与巫女见山再耗耗,就一把被人捉住了下颚,大力一压脖子。

  探子喘不上气来,一张嘴,细小的银光一闪,精钢的钩子就伸进了他嘴里头。没等他痛呼出声,另一个细薄的刀片便伸进了嘴中,把舌头齐根断了下来。

  “唔”血涌满了他的整个口腔,泉眼一般顺着嘴涌了出来,断了的舌头也落在地上,一动一动的,湿了一大片草地。

  巫女见山拉着钟尧早走到了一旁,看着人手起刀落,溅了满地的血。莫名其妙的,巫女见山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了不少。

  刺杀

  

  方城被袭一事仿佛在一夜之间就传遍了上京。林诗也当晚就宣召二皇女、陈老将军以及太傅等人入宫,商议边疆战事。齐承墨的宫外也如先前预想的一般,门外重新围了禁军。一切都与当初预料的分毫不差,只有白塔那里无声无息,好像独自飘然世外,对凡尘间的种种不记于心。

  白塔这般不同以往的反应着实叫林诗不得不重视。听白塔里的人说,最近大祭司暴躁得厉害,撒了大批的人去寻找巫女见山,又不知从何处收拢了大批的巫侍,把白塔上下打造得铁桶一般,不知到底在担忧什么。

  “你说,朕要是着人传话大祭司,说准备请巫女见山做随军巫女,同老二一起去边关,会不会叫大祭司好受一些?”林诗听梦泽说完之后,双目颦蹙。她登基的日子不多,但事情却却不少,最迫在眉睫的就是粮食。

  田岐到底是遭灾之后才反的,今年大雨,遭灾的地方不少,库里的粮食虽然够,但现在又备战,也不敢使劲儿地免赋税免徭役。更担忧着边境别国也跟着来凑热闹,到时候两线作战、三线作战……外头的粮食运不进来,境内的庄家又要被耽搁。巫雪国富庶多年,要是粮价飞涨,百姓吃不上饭,内外交困,她这皇位也该坐到头了。

  只怕没脸去地下见列祖列宗。

  林诗叹了口气。闲安这个大祭司,未免太过不中用了。安民心、制武器,她们白塔总该帮点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