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见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齐承墨立时绷住了嘴巴,沉着地摇了摇头,“陛下应该是看错了。我怎敢取笑您?”

  “有没有的,你自己心里知道。”林诗无意与他起这般口舌之争,只是往后一靠,淡淡开口道,“白塔今早也收到了来自方城的消息。你一会儿老实一些,不要乱说乱动,平白招人的眼。大祭司闲安那里,我会稳住的。”

  齐承墨听见这话眨了眨眼睛。他以为这件事在昨天就已经过去了,没想到竟然又见林诗旧事重提,心中疑虑顿生,“陛下与大祭司难道不是早有约定,相互扶持?难道她还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提及我的身份,叫停祭天?”

  “我以前与她交往不多,不知道她的性子。但是想来,也很有可能。”林诗想起闲安为了私利,故意把前任大祭司的死讯公之于众,心里就有些微微的堵塞。她这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半点不在乎大局。叫她拿到了小辫子,退让个一次两次的,倒是没什么,但若是长期与这种人共处,再好的性子,怕是也受不住。

  “那就有劳陛下了。”齐承墨一看林诗那神情就知道大祭司闲安不是个好对付的。也是,她一个没什么名号的巫女,突然就坐上了大祭司的位置,想来很有心计。不过,林诗为了自己这般退让,倒和记忆中的女帝仿佛不同了。

  “陛下为何要这般帮我?”齐承墨忍不住又问了林诗一遍,“把我扔出去,正好能显得您大公无私,一心为过,不沉迷美色,正是于名声有益。借着祭天的当口给我名分,甚至还要为此与大祭司低头,对你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谁说百害而无一利的。我利的是自己的良心。就算不是你,换一个旁人,只要我觉得处置不妥,便不会应允。一打仗就要拿联姻之人做靶子,但若是真在乎的儿女,谁又能舍得出去。不过是一个狠辣,一个无情,就是没把夹在中间的皇族当人看。”林诗一边说话,一边拨动旁边的帘子,大早上的,虽然净了街,还有百姓站在远处,悄悄地往这里看。好像探一下脑袋,就能看出里头人的模样来了。

  林诗颔首微笑,没发觉身边的男人愣在了一旁。

  二皇女骑着高头骏马,跟在后头一晃一晃。自从洗脱了罪名,她的婚约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因为守丧的缘故,她也不好去陈府提亲,连名正言顺地拉着人来祭天都不行,故而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无精打采地在马背上甩着鞭子。

  早知道这么早起,还不如称病不来了呢。二皇女无聊地给鞭子打了个结,然后在空中狠狠一甩,只听得空中“啪”地一声脆响,那绳结自己就开了。

  “出了什么事?”护卫的卫卿被声音一惊,头一个就一想到了“天雷”上头去。难道“天雷”被偷了?有人在此设伏,要暗杀陛下?现在可不是个太平年月。

  “回将军的话,是二殿下刚才甩鞭子,动静大了一些。并无异常发生。”旁边的禁卫原在东宫值守,与卫卿也相熟,见他忽然落下脸子,神情紧绷,立时便安慰了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明了。

  “只是甩鞭子?”卫卿回头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二皇女拿着她的蟒鞭,在上头无聊地又打了个结,然后“啪”地一甩。

  “二殿下也太闲了一些。”卫卿面色铁青,扫了眼身边的禁卫。果然见他们个个都憋着笑,硬装作没有嘲笑他胆小的意思。卫卿不好与人解释“天雷”的存在,只好用眼神警告了众人一番,往前赶了几步,走到林诗的驾前。

  “怎么了?”林诗也听到了声响,不过她可看不见二皇女的动作,一回头,目光正好被轿旁垂下的云盖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直到卫卿打马过来,才能一解疑惑。

  “是二殿下玩鞭子弄出的声响。可是惊扰到陛下了?”齐承墨斜眼一看,只见卫卿的头都快探到了轿子里,声音也压得很低,一双耳朵红红的,眼睛根本不敢抬起来。这副态度就算是个路人也能看出他对林诗的倾慕,更何况是齐承墨。

  “嗯,听着怪吓人的。你把这个给她,顺便告诉她一句话,方城往北的重镇守军赵将军仅仅是个守成的人,怕是应对不了这些战事。要是她有心,等到祭天庆典结束,我便送她去边疆建功立业。”齐承墨眼睁睁地看着林诗一边说话,一边从袖子里摸出个小纸条来,递给卫卿。她倒是一脸坦荡,好像半点都不知道卫卿的心思。但齐承墨还是觉得醋意盎然,整个人都开始咕噜咕噜地往外冒酸水。

  “是。”卫卿也觉出了旁边齐承墨炙热的目光,光明正大地瞥了他一眼,而后低眉接过林诗手里的密信,慢慢调转马头,颠颠地走了。

  齐承墨心里不爽,总觉得刚才自己被卫卿蔑视了。但又端着架子,不直接说卫卿的不是,而是冷哼一声,对着林诗昂起下巴,漫不经心似的提点了一句,“你就不怕二皇女手里有病,再来一次‘兵谏’?”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若她麾下的兵都愿意跟着她推翻我,那就算不给她兵符和军权,也依旧阻止不了‘兵谏’。况且她本也不爱什么繁杂的政事,只是一心喜欢排兵布阵,钻研战事罢了。以前先帝拘着她,是怕她性子急躁,贪功冒进,可我倒觉得她这种自由自在的性子,就该放出去搏击长空。就算一时失利,我也能请巫女见山来给她兜着。到底是少年人,还得多历练。”林诗说起二皇女,更多了些长姐如母之心,听得齐承墨连连撇嘴,内心醋海愈发波涛汹涌。

  他原本以为,只有自己才与众不同,谁想如今林诗顺风顺水,见谁都愿意心疼怜悯,就连之前的对手也不放在眼里,还有空去替二皇女想。若是换做自己,有机会回到陈国,登上大位,对那些兄弟必要监视防备,恨不得一个个养废了才好。

  大祭司闲安正在祭台附近的贡殿歇着。早起并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她最近受伤又中毒,失血过多,不能重补,整个人都没什么力气,看起来病病恹恹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她打开了一个小小的石罐,用银勺舀出里头的五石散来,端详了两眼,而后一仰头,尽数送进了嘴里。

  如今她谁也信不过,除了痴迷炼药,万事不问的巫医元晏,她谁也不信。听说这五石散是用"五石"制成,服用之后,可使人全身发热,神明开朗,体力增强,帮她撑过祭天大典。

  焦躁

  

  五石散一下肚,闲安便觉得一股暖流自腹中涌起,继而浑身都发热了起来,仿佛在冰冷的冰川上燃起了一堆火,都能感受到身上的冰雪一点点融化的痕迹。

  闲安抻了抻胳膊,舒展了下四肢,心里滋滋赞叹。这五石散果然是神药,刚这么一会儿,就浑身暖洋洋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连伤口的疼痛都变成了可以忍受的些许不适,感觉立时能提弓百石,百步穿杨。

  “等回去了,一定要厚赏巫医元晏。”闲安活动活动身子,拿起手边的铜镜,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满意极了。

  “一会儿的大典怎么办?齐承墨可是陈国的皇子,总不能前脚祭拜完天地,后脚就把人捉起来吧。可要是不许他祭拜,临时换个流程,定然会引人注目。陛下能把二殿下都收服了,绝不是个简单好对付的。”一旁的巫侍蒙着脸,隐约可见眼角有一处伤疤,嗓子也沙哑得厉害,目光扫过的时候简直渗人。

  “咱们白塔里现在疏漏百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她们安安稳稳的,应该也早知道了这件事。不过到现在还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对陈国皇子用情极深呐。”闲安披上斗篷,踌躇满志地,“不过咱们这位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二皇女是什么人,一匹养不熟的狼而已,她竟还把链子松开了。我这回就教教她,什么叫斩草需除根。”

  林诗与齐承墨的銮轿到祭殿附近的时候,自然时辰还早。因此也如闲安一般,在附近的几个偏殿歇着收拾。

  二皇女在路上得了卫卿的传信,总觉得这事儿跟做梦一样。方城附近重燃战火这事儿本就在意料之外,那陈国的皇子还在上京呢,他们竟然敢轻举妄动,这是其一;其二是林诗竟然把这事儿先告诉了她,还暗示自己可许她领兵。

  她敢放自己出去?

  二皇女晃着脑袋,原本系在腰上的鞭子又被拿在了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掌心,连路都走出了,直直就往大祭司歇息的地方走去。跟在她后头的侍从大多知道她的性子,平日里遇见什么也不敢劝,就算看见她走错了,也只是互相对视了一眼,连一个上前的都没有。

  直到一个声音沙哑的巫侍拦在了二皇女的面前。

  “二殿下,大祭司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