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如此。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林诗点头。什么人都会感觉到孤寂,林诗也是如此。有很多心里话都囿于身份,不能和旁人说,要顾及名声,也要保持神秘。免得叫人摸透了自己,故意设下陷阱,爬不出去。

  “不过,和你说说倒是无妨。”林诗带着笑意看向齐承墨,“就算你说出去,只要我不认,总会有法子甩出去。你是陈国人,说出的话总会有人不信的。”

  “原来如此。殿下这话可真伤人。”齐承墨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乐开了花。听这个意思,难道林诗还会放自己出去?无论如何,总比现在要好。

  “如何就伤人了?”林诗此话一出,便透出一段打情骂俏之意。可惜林诗谨记母丧,立时不自在起来,连带着看齐承墨都有一种狐媚之意,只好转过头去,不在看他。

  “田岐来信了。巫女见山与大军汇合,招降了一批乱民,还擒住了匪首姬武。”

  田岐损毁的白塔里,最底层到处都是淤泥,里面洁白的墙壁上还有被火燎过的痕迹。原本居住其中的巫女、巫侍都已经不在了,连骨头都没有剩下一根。头顶的壁画上倒是偶尔可见凝固的血迹,也大约可以想见当时的场景。

  “终于能回去了。”

  不仅上京收到了田岐的来信,田岐也收到了上京的口信。皇帝成了先帝,二皇女逼宫被擒……那一晚的故事写得明明白白,只是并未提及大祭司的身体。

  钟爻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但巫女见山已经开始用白绢系头发了。

  “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巫女见山摇摇头,看着一地的粉末、滑车、权衡、面具……神色疲惫的与钟尧道,“你看看这一地的东西,说是乱民中神汉所用,可大部分都是白塔的东西。本以为他们能有点能耐,结果不过是拾人牙慧,连个觋师的本事都没有。”

  “怎么能一样?您出来许久,上京里都等着您主持呢。”钟爻倒觉得理所应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神异之人,几十年能有巫女见山一个,已经是不容易了。巫女闲安她们都是怎么当上巫女的,真当这些是秘密不成?都是养了鸟,画了图,又学了许多辨别方位、树木种子的法子,才能走出迷踪森林,做了巫女。不然,大祭司也不会高看巫女见山。

  巫女见山摇摇头,正要反驳,就听见外头一阵喧哗。她偏了偏头,顺着门缝往外看。原来是姬武和他手下的神汉被绑到了外头的柱子上,脚底下架了柴火,然后驱赶了人群来,要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活活烧死他们。

  “咱们现在接到的消息都是林诗传来的。白塔倒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巫女见山看了一眼,就转过头来,望着钟爻脸上的阳光,“田岐地动,死伤的人数不少。虽然有叛乱的源头在,但路也算断了。重新修路,还要运粮、防瘟疫,其实留在这儿的借口也不少。上京里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催着我回去,尤其在我给她们找好了借口之后。”

  “难道大祭司去了,上京就是龙潭虎穴?您在上京的白塔经营多年,百姓也都知道您。就算是有人捷足先登,占了大祭司的位置,有太女在,您做大祭司,也不过是翻掌之间的事儿。”钟爻不太明白,巫女见山不是个懦弱的人,怎么这一回,还没打仗,就先缩了回去。

  “就因为是以前名声太盛,所以才不能回去。我不在,无论是谁,位置都坐的安稳。我一回去,就算心里不想争,也必然有人撺掇,有人站队,闹得鸡犬不宁。咱们这斗得厉害,外头就会觉得有机可乘,边境自然不稳。边境一动,旁国散在各地的探子必然也要闹起来,倒时候,怕是会乱成一锅粥。”巫女见山摇了摇头,她只要活着,就是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躲不开的。

  “若旁国真有这心思,咱们就算不回去,也必要闹起来。主少国疑,先帝和大祭司一同逝世,多好的机会。”

  骚乱

  

  是啊,多好的机会!

  不止巫女见山看了出来,旁人自然也看了出来。数天后,陈国与巫雪国的边境便发生了骚乱。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人来?还是我眼花了。”临近陈国的方城哨位上,平日里负责瞭望的军士看着对面,总觉得那里密密麻麻,比平日间灰暗了许多,好像整个山峰都动了起来。

  “是有大军前来,快,禀报将军,点燃烽火。”站在他身边的是向来有“鹰隼”之称的弓箭营骁勇,只一眼,就看出对面来了大批人马。虽然还拿了些树枝遮盖,但粮草辎重,依旧非常的显眼。

  “真来了”哨位面露惊恐,一把抄起身旁的号角,鼓起一口气狠命地吹了过去。

  低沉暗哑的号角声像是吹醒了整个城墙。很快,原本在外头操练的队伍被集合了起来,门口排队进城的百姓队伍也开始骚乱,城门关闭,烽火点燃,立时到处都是人嘶马鸣的声音。

  此地不过是个边陲小城,根本算不得什么战略重地。上回被战火波及,都是二十年前了,年纪小的人,根本不曾见过。

  “这还是前些日子,收到上京责令之后,特意敲打过的。”当地驻守此地的巫女话音冰冷。她可不是巫女见山,没有呼风唤雨,指天崩地的本事,这座城里也没有多少守军,甚至没有多么仔细的备战过。如果没有援军,她也会和田岐的巫女一般,被活活烧死在驻守的白塔前。

  “朝廷既然下了灵书,命他们严加防守,必然是知道消息的,只要守住了这一波,就能安然无恙。”跟着的巫侍不知是在宽慰她,还是在宽慰自己,嘴虽然动着,目光却很是呆滞。

  “但愿如此吧。”

  也许一天都顶不住。

  烽火传到很快,只比巫女见山的书信晚到了两日。林诗在最初接到巫女见山不想回京的书信时,一瞬间恨得差点提刀去白塔砍了巫女闲安。而后,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毕竟不是每一代大祭司都会安安稳稳地活上二十年,尤其是这种用尽心机上位的方式。也许用不了半年,大祭司闲安就会悄无声息的“病逝”,失去一切的痕迹,就好像她从未来过一样。

  如林诗这般想法的人不少,付诸行动的也有。

  在之后的半个月内,许多在白塔中出入自由的巫医不见了踪影。闲安也深居简出,连林诗的登基大典都只是匆匆露了一面,然后就被人搀扶着回了白塔。据卫卿说,她那张黑袍子下头隐隐有血气弥漫,不知道是女子每月的葵水,还是新添上的伤口。

  “陛下,八百里军报。”

  卫卿拿着方城入侵的文书进殿的时候,林诗正在和一帮老臣商量着和齐承墨的婚事。大婚的典礼和游街可以延后,但是祭天却不能省。明日拜祭天地,宝书行册,就算没有铺天盖地的庆典,齐承墨也有了个正式的身份,可以入主正宫。

  总这么不尴不尬地住着,于情理不合。

  因此卫卿进去的时候,所有人的神色都有些没来由的心虚和尴尬。虽然卫卿与林诗两人清清白白,在男女之事上从未越距,但所有人都知道卫卿对林诗的心意,也能看出林诗对他的欣赏和信重。就算卫卿不入宫,也不妨碍卫卿看齐承墨不顺眼,心生妒意,顺便,也连带着看她们这些跑腿的不顺眼。

  “我知道了。”林诗接过信函,一眼扫过,顺手便将纸一折,放到了手旁,“你先去后殿歇着,等这边议完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