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和二皇女的声音都不小,在左近的宫人和巫医都听得一清二楚。里头的长安君脸上也跟着火辣辣的。就算是先帝对他最不好的时候,他也从未受过这般几乎是指着鼻子骂的侮辱。

  大不了一死而已。长安君心火腾地燃起,燎原着冲到了天上去。他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面沉如水,不用宫人,自己推开门,隔着卫卿和禁卫,对上门外的二皇女。

  “你刚才说谁呢?”长安君眼睛一眨不眨,端起架子的模样也确实有那么几分的气势。

  不过这些东西在二皇女的眼里不过一层纸,一捅就破。只见她双目一张,腾地抽出腰间的鞭子来,猛地往地上一抽,狠声道,“说的不就是舅舅你么。怎么,敢做不敢认?你毒杀太女的时候、陷害我的时候,怎么就在先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装柔弱装无辜呢!”

  “你怎知我没把事情真相尽数告知陛下?”长安君斜着眼睛,瞥了眼坐在后头的林诗,“事情的前因后果,我都尽数告知了先帝。是先帝命我不许说出去,然后将我安置在宫中,派人保护了起来。你还有心思来质问我?你不如去问问先帝,为何如此看不上你?你真以为被人夸上两句,就真是什么战神了?不过是个莽女而已。卫卿,你们不用挡着,我今天就站在这儿,看你敢不敢一鞭子勒死我。”

  “好啊,你就站在这儿,看我怎么弄死你。”二皇女被长安君一激,也顾不得场合了,一抬手便扬起了鞭子,套圈一般越过卫卿等人,缠在了长安君的脖子上。而后双手一紧,往后一拽。长安君便跟着绳子倒在地上,双眼被勒得通红。

  “救、救我。”长安君双目圆睁,只觉得脖子上火辣辣,疼的厉害,平日里的气口也被勒得死劲,一口气儿都喘不上来,眼看着脸越憋越红。

  “长安君虽是长辈,但诽谤先帝,理应治罪。二皇妹,把鞭子松开,叫卫卿把人带到地牢里去。在这里用鞭子,简直是成何体统。”林诗不负众望地走上前,拍了下二皇女的肩膀,劝了一句,“先帝刚走,你为了他再背上一条罪名,不值当。他指使人下毒害孤,又陷害你背锅入狱,最后还诽谤先帝。这样的人,论罪也该死。你一时冲动勒死了他,别人还以为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他说出来要灭口呢。松开吧,等先帝葬礼一过,就当众处斩。”

  “好。”二皇女手上一松,鞭子立时就露出一条缝隙来。鲜嫩的空气争先恐后地涌入长安君的口鼻,然后因为他吸得太快,又被咳出来不少。

  侧殿里,齐承墨正在床上辗转反侧。因为腿伤的缘故,巫医送来的安神药不再十分有用。刚开始伤口还没长好,一动就疼,等伤口开始结了痂,又总觉得酥酥麻麻,痒得厉害。因此根本睡不着觉。

  不知道林诗现在在干什么?齐承墨默默地盘算着。应该是去白塔了吧?大祭司去世,就算是林诗登基了,也该去看上一眼,况且现在还是太女的身份。不过,大祭司可不像是皇帝,从来都是当天选出巫女继承的,巫女闲安坐上了这个位置,那巫女见山怎么办?难道这就是这辈子巫女闲安的死因?毕竟论灵异,也只有第一代大祭司才能比过巫女闲安。

  这么想来,那大祭司也是个了不得的任务。不过为什么林诗会说,白塔最初是关人的地方?

  “在想什么?”林诗的声音无声无息地从帐幔后冒了出来。齐承墨吓得一个激灵,整个人都缩了起来,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了过去。

  “殿下走路怎么没有声音?”齐承墨娇嗔似的抱怨了一句,还伸手拍了拍胸口。

  虽然齐承墨半点好气没有,甚至还翻了半个白眼给她,但林诗还是从他的表情中觉察出一丝的可爱气息,甚至半点没有理会他刚才的抱怨,直接坐到了他的床边。

  这种侵略性的举动叫齐承墨不觉往后缩了缩。他一直有点害怕林诗,也很少与她有过正面冲突,此时见她这般举动,以为是在外头不顺心了,故意要来折磨自己出气。因此举动中总是带了些许怯懦,眼神也有些畏惧之意。

  “你刚才在想什么?”林诗自然看了出来,不过她也没颠婆,继续问了一句。只要多说几句话,转移了注意力,自然就不再怕她了。

  “白塔。”

  解释

  

  “白塔?”林诗重复了一句,“你想白塔做什么?是因为大祭司仙逝?”

  齐承墨一听这话音,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立时皱了眉头,“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到处捣乱的小人?说两句话都要往阴谋上想。我想白塔,就不能是因为单纯好奇它初建时候的故事?难道只能是要查探局势的漏洞,然后见缝插针,去搅风搅雨吗?我来是带着陈国的诚意,与巫雪国交好来的。怎么在你眼里,就成了上不得台面的奸细了?”

  林诗听着齐承墨认认真真的胡说八道,非但半点不生气,反而忍不住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林诗定定地看着齐承墨,一时忍不住伸出手,想刮一刮他的鼻子。但齐承墨全神戒备,神经拉得紧绷,一见她伸了手来,立时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往后一缩,“咚”地一声,后脑嗑到了墙上。

  “疼不疼?”齐承墨的泪花立时涌了出来,林诗连忙俯身,伸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甚至还想再吹一吹,“你怎么总受伤啊。”

  “还不都是太女殿下欺人太甚。”齐承墨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红着眼睛,瞪向林诗,“软禁也就算了,还要人给我下药。这巫雪国的风俗,果然与众不同。”

  “你知道吗?不听话的猎物,□□起来,才格外的令人心动。”林诗一点点压低了身子,贴向齐承墨,眼神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游走,“你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是叫人忍不住。明明明好欺负的很,可口的很,但性子倒是很硬,让人忍不住想知道,一口咬下去,会是什么滋味。”

  “你,你要干什么?”齐承墨不知不觉又缩回了被子里,他身下是实木的床,再也无处可退。林诗的眼神太过可怕,实在叫人心惊。即使明知道林诗不会对他怎么样,还是忍不住会瑟缩害怕,甚至往后躲闪。

  “你说呢?”林诗距离齐承墨不到一尺的地方,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

  “你,你母亲逝世还不过三日,就算是为了守孝,也不该白日宣淫。”齐承墨有点磕巴,慌忙之间,选择了一桶最冰冷的水,兜头就给林诗浇了下去。

  林诗被这么一提醒,原本蠢蠢欲动的心立时停住了,理智迅速战胜了欲望,连眼神都冰冷了不少。

  “我是要守孝,但你不用。”林诗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齐承墨,“长安君你知道吧。孤的亲舅舅。他一心想要扶持旁人继位,手段幼稚卑劣,尤其善于下毒挑拨。就在刚才,我叫人把他送去了地牢,二皇妹查清了真相后心里不甘,也拎着鞭子去了。论罪过,你不比他小,论亲缘,你也不比他近。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

  “殿下说笑了。您心胸宽广,连屡屡犯禁的二殿下都能容下,我一个无依无靠的人,又如何容不得?”齐承墨头皮发麻,完了,刚才说错话了。林诗对先帝的感情向来很复杂,虽然她也知道先帝有过废太女的心思,但毕竟也是生而养大,疼爱多年的母亲。人死之后,以往怨恨自然消散,剩下的这些人,自然就成了替罪之羊。

  “二皇妹性子再莽,心再大,终究是我的亲姐妹。如今我还没有女儿,若一时身故,她就是铁定的下任皇帝。我不留着她,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这天下岂不是要落在三皇妹的身上。自然是要留着的。”林诗说完这话,没等齐承墨质疑,自己就先觉出不对来。说来三皇女林菀从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行事悖逆也不如二皇女林真,但自己却因着当初那是真是假的话本,对她多有戒备,想来,实在是狭隘了些。

  “殿下这话自己也不信吧。”一见林诗自己先愣住了,齐承墨连忙找到了喘息的机会,马不停蹄地把话往偏了带,生怕她再想起来寻自己的麻烦,“您分明是想利用二皇女牵制巫女。无论是如今白塔里的巫女闲安,还是远在田岐的巫女见山。除了她,也没人能与这二位一较高下。您不下场,就是为了争夺最后一锤定音的魁首之位。”

  “像你这般说,我倒是个小人了。”自己是这么想的吗?林诗隐隐觉得自己被说中了。平日里碍于和巫女见山的情谊,自然不好与人说出好自己的小心思,免得叫人知道后,利用此事挑拨皇室与白塔的关系。但考虑起事情来,还是下意识地防备了不少。

  不过就算有这般的打算,林诗也不会承认的。

  “谁不是小人呢?我一直觉得如今流传于各国间的风气有意思,明明都是生死对手了,非要扯着一张面皮,说什么仁义,论什么道理。若真有实力,打就是了,谁拳头大,自然就道理大,也不用磨什么嘴皮子。”齐承墨这话一出,倒正好合到了林诗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