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是主帅,自然该由殿下定夺。”陈放放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也知道巫女见山的本事,说出的话大半能成真。可如此一来,她和三皇女的威信便会一跌再跌,所谓的主帅和将军,也会成了有名无实的摆设。

  这个道理她明白,三皇女也明白。不过三皇女心思多,还想与巫女见山交好,因此才把这问题甩到了她头上。

  “我虽是主帅,可一路行军都是听陈将军的安排。今日也该当如此。”三皇女心中更是委屈。陈放放从未听过她的安排,所行之事也不过随口禀告一声,如今倒是知道让她拿主意了,其实不过是想在巫女见山面前占一个上风而已。

  陈放放听见三皇女这般说,自然顶了回去,“殿下此言差矣……”

  巫女见山眼看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站在山口辩了起来,也不愿再插口多说,默默后退了几步,站到一处空旷地方,然后默默仰头看着太阳。

  钟爻原本站在他们的后头,见巫女见山突然一个人默默走到了一旁,便连忙小跑过去,准备陪着她。谁知自己一抬脚,地上就好像动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都跟着晃了一晃,身子一歪,就摔到在了地上。

  地动山摇。事情发生的一刻,只有巫女见山早早矮下了身子,坐在了地上,蜷缩着抱住自己。其他人都慢了一拍,但是很快就跟着意识到了什么,也一个个矮下身体,不再分离抵抗,抱好身边的东西,然后闭上眼睛,听着身边掉落的石块和树枝,等待这一切过去。

  震荡断断续续地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每次大家觉得没事儿了的时候,这地面都会接着晃上一晃。队伍里许多人都受了伤,有的是被自己或者同袍的武器伤的,有的是被掉下来的石块树木砸伤的,还有的单纯是地动的时候摔了一跤,自己磕伤的。

  巫女见山自然除了一身尘土,身上半点破皮都没有,甚至连遮着容貌的斗篷都没有掉下来。只见她站起身,扑了扑身上的土,然后走到大军前头,还未开口,原本相互间安慰打闹的兵士就一个个站了起来,拿好身边的武器,挺起胸膛,肃穆信任地望着她。

  头顶被飞来石块砸伤的陈放放,一手捂着自己的脑袋,一边盯着前头鸦雀无声的大军,心中落寞。

  倒是旁边被自己绊倒的三皇女看着巫女见山两眼放光,半点也不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反而满心欢喜,连带着嘴角都翘了起来。

  就算巫女见山与自己不亲,但只要有她在,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大限

  

  “杀”

  朝廷的大军站在山口,地方也算宽阔,大多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看见巫女见山走到传令兵的地方,擂起了战鼓,什么也不必说,胸中便已生出了无尽的战意。

  “杀”

  没有一个人说出“必胜”二字,但所有人都相信,他们现在杀过去,绝对会取得大胜,就算有人重重埋伏,这天地震动之后,恐怕也再没有拿起刀枪的力量。

  陈放放撑起身体,拿着刀,带着先锋军走在最前面,紧跟着他的就是巫女见山收拢的乱民。那些人本就是当地人,地形熟悉,又知道姬武组成的叛军情形,因此常常冲锋在前,关键时候还能做一做向导。

  三皇女依旧带着辎重在后头等着,周围围了一圈的人,把她和粮草重重护住,防着有人偷袭。她本想拉着巫女见山,好好问问她是怎么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灾祸的,但巫女见山并没功夫和她闲聊,也带着一众巫侍跟着走了进去。

  依着她往日的运气,这一回也许会抓到一条大鱼。

  两旁原本陡峭的两处山壁在入口处还能勉强形成一线天的样子,但很快,前面的路就便成了一个巨大的谐波,两边的砂土从上头被震了下来,像小山一样挤在中间原本的小路上,形成了一条可以借此上山的路。

  这路看起来很是稳当,要是没有刚才的地动,前锋军冲上去的时候会更加的迅捷。巫女见山白着一张脸,眼看着陈放放带人从那个刚震出来的土堆爬上山,然后看见山上零星射去的箭矢,还有些许的喊杀声。

  今天的太阳真大,阳光照得人有点发晕。巫女见山身体一晃,立时被站在身旁的钟爻扶住,得了一句关心,“大人身体不舒服?”

  “没什么。就是,”巫女见山摇了摇头,她的心刚才猛地一紧,好像被人揪了一下,堵得厉害,但还没来得及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山上爆发出阵阵的喊杀声。

  “看来这地方的伏兵真是不少。”巫女见山立时便被山上的声音吸引了去,撑着钟爻的胳膊站直了腿。

  “走吧。”巫女见山说了一句,她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这山上一定有一条大鱼。可她刚往前走了没有几步,心中便忽生警兆,立时也顾不得往日形象,抱着钟爻便翻滚到一旁。

  “砰”“砰”“砰”“砰”

  无数大石雨落一般砸到巫女见山刚才走过的地方。跟着她最近的两个巫侍,一个当场被砸断了脖子,另一个被砸断了胳膊,连骨头都露了出来,鲜血横流。剩下的巫侍跟得不近,听见动静立时四散,倒是少有这般惨状。

  巫女见山和钟爻正好滚到了一块凸出的巨石下头。她看着倒在地上的巫侍,看着她的脑袋朝向天空,而前胸却歪歪扭扭地贴着地,心里一时喘不过气起来。

  巫女见山并不知道这个巫侍叫什么,但她知道这个小姑娘一直很相信她,几乎奉成了神明。在巫山的时候,这个小姑娘就一直跟着自己,无论有什么吩咐都抢着去干,营地埋雷放火的那一天,她也早早备好了药,生怕自己淋雨生病。

  现在,她倒在自己面前,满面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地看着天空。就算是明知行军总是要死人的,明知生死有命,违逆不得,明知错并不在自己身上……巫女见山还是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和暴虐,像突然被浇灌了雨水的种子一样,在她的体内生根疯长。

  “我要杀了姬武。”

  钟爻正在检查两人是否受伤,顺手帮巫女见山把她的脸遮好,忽然听见她咬牙切齿地来了这么一句,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看了眼路中间倒地的巫侍,缓缓点了一下头。

  “好。”

  巫女见山听见钟爻的应和,木然地点了一下头,眼睛忽然涨涨的,不觉就流下泪来。一个小小的巫侍,就算是有几面之缘,她也不该如此感伤,难道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才叫她在千里之外也忍不住留下泪来?

  巫女见山死命地压下心底不详的预感,扶着钟爻从巨石下走了出来,然后爬上土堆,一步步上了山。没等遇见陈放放带着的大部队,就听见前头一阵欢呼,继而便有传令兵飞奔而来,看见她之后停下脚步,面上全是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