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背锅的替罪羔羊。”林诗一抬眼皮,望着太傅,温温和和地一笑道,“长安君往日不是把生意做得声名鹊起,很有些名声么?这此就给他个建功立业的功劳,省得舅舅整日牢骚,好像我们压着他,叫他郁郁不得志似的。”

  “长安君?”太傅拧了眉头,“不是我瞧不起男子,只是觉得长安君向来眼高手低。就算是有心,也未必能够做好。”

  “那不是正好。”林诗想想都好笑,“长安君向来自视甚高又心如琉璃,被人捧着惯了,就算做错,也不会愿意被人训斥。二皇女性子直,对自己人又一向看顾,轻易照顾不到他的小心思。用不了多长时间,他就会忍不住和二皇女生嫌隙。上一回,他们不就是如此吗?两个人一年都没说上几句话。”

  “可长安君的能力,陛下也知道。此事未必能成。况且二皇女也会推举旁人。”太傅并不觉得能成。

  “所以,奏请长安君总督后勤粮草的事儿,我来亲自上书。”林诗凑近了身子,低声道,“按着规制,走内阁,然后呈给陛下。这样,该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殿下。”林诗在太傅眼皮子底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一抬眼,太傅就懂了她的意思,“其实殿下只是想离间。”

  “不,我只是想要叫长安君知道,我有心离间她们二人而已。”

  “殿下,这是富阳居送来的糕点。”长安君躺在自家府邸的榻上,扫了眼呈上来的盒子,里头的糕点黄橙橙的,捏成了小小的梨子模样,看起来分外诱人。

  “倒是花哨。”长安君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伸手拿了最中间最大的一只,轻轻一捏,里头便滚出个蜡丸来,滴溜溜地落到了地上滚了几个来回。

  长安君动也不动,等着服侍的人捡了蜡丸,呈上来,方才努了努嘴,“切开。”

  “是。”服侍的下人把蜡丸放在一旁的小几子上,用开核桃的小刀一切,立时露出一张纸条来。

  “奴婢,不识字。”见长安君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服侍的下人终于怯懦地开了口,颤颤巍巍地把那张字条呈了上去。

  “下去吧。”长安君颇有些嫌弃地轰走了人。他这身边,都是跟着他从宫里出来的,伺候人的时候是顺心,可到底身份卑微,又都是男子,竟是连字都不识得。都是皇室儿女,他也想像太女与二皇女一般,府中有懂典籍、明礼制的女官,就算是平日摆着不用,也显得身份更尊贵些。

  长安君一面哀叹着自己的身世,一面展开纸条,上头只有两个字,离间。

  离间?太女要离间自己和二皇女?长安君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她不是向来鼻孔朝天,看不上旁人么?怎么,这回终于正视起自己这个长辈来了?知道不可小觑,要慎重以待了?倒是晚了些。

  “殿下,太女殿下来了。”正在长安君心中得意之时,门外便传来了通报声。

  “太女殿下?”长安君愣了一下,她来做什么?难不成是要来拉拢自己?

  “我身体不适,就不迎见太女殿下了。”不管心里如何自傲,提起太女,长安君还是有些犹疑。他刚收到红柳送来的密信,林诗就来了,不是离间,又是为何?

  “舅舅身体不适,我作为晚辈,更改探望了。不过,若是强进,实在叨扰。罢了,那我就下回再来个舅舅请安。”林诗这话一句一顿,眼看着对面的人频频变色,心里自嘲一声无聊,但还是在门口站了半天才转身离去。

  等到她走了,长安君才从床上下来,拖着披散的头皮,趿拉着鞋,叫人来给他梳头。

  到底还是怕林诗闯进来,没人拦得住她。为了圆谎,戏台子都搭好了,但人就这么走了,更叫长安君心头不安。

  这红柳送来的东西不清不楚,根本看不出林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又要用什么手段来离间自己和二皇女。

  罢了。就像当初和二皇女说的,任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只要人死了,就再也挡不了他的路。给东宫的毒药,还是该早早备上。只要林诗一死,三皇女林菀再出了什么事来,陛下就剩二皇女一个亲生女儿了。

  月夜

  

  大婚之夜,漫天都是红色。齐承墨穿着厚重的礼服,双手交叠放在席上,看着面前的酒壶和酒杯。酒壶上的纹样是龙凤呈祥,杯子也是一龙一凤,上头镶嵌的金丝红玉,大气又精致。很快,壶身上多了一双嫩白如玉的手,轻轻地拿起酒壶,给齐承墨倒完酒后,转动了一下壶身,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请。那双手的主人林诗动了下唇,眼睛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插进他的心里。

  酒里有毒。齐承墨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咽了口唾沫,迟迟不敢伸出手去。直到大门被推开,从门外被推搡进来几个人来,他的父皇、早逝的母妃、还有兄弟姐妹……以及从小到大的玩伴。

  选一个,总要有人喝了这杯酒。林诗端着毒酒贴了上来,是你还是他们中的一个?

  我。齐承墨颤颤地接过酒杯,猛地往嘴里一灌。

  “咳咳”齐承墨被自己的口水呛醒,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的摆设,终于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

  原来是做梦。齐承墨从床上爬起来,床头的香已经燃尽了,蜡烛也烧到半截就灭了,屋子里仅余些许的月光,幽幽地照在地上,分外的凄凉。

  齐承墨捂着胸口,梦里的惊悸让他的心跳得飞快。尽管住进了东宫,但他与林诗也没有大婚,也没有祭天,更没有圆房。二皇女也没有兵变,林诗没有登上帝位,陈国也依旧安稳,现在什么事儿都还没有发生。甚至,比上辈子更好一些。

  起码,他现在没有被林诗下药,加重病情,囚困在一室之内,整日虚弱无力,靠着汤药吊命。甚至,林诗还特意让人送来了陈国的香草和点心。

  齐承墨下了床,走到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茶水冰凉,反而显得里头的参片等药材没那么多的苦了,不用就着一旁的红果蜜饯也能吃下去。这蜜饯,原本也是陈国的特色,是林诗特意嘱咐小厨房,跟着陈国宫人学了做来的。

  如果是他还是那个刚离了家乡、才到别国上京的齐承墨,面对此情此景,也许会忍不住背着人,偷偷地哭上一场,伤春悲秋,哀叹过往。但是现在,他却没了那份矫情,只剩下感叹和怀念。

  在陈国国都的时候,和自己的兄弟勾心斗角,那个时候整日苦大仇深,总觉得父皇偏心,自怨自艾,只恨自己不得宠,又患心疾,在兄弟中根本显不出自己来。等到听闻陈国国都被攻破,族人亲眷都被押到上京,才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年少的一切都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