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承墨打开窗户,想闻一闻风的气息。但许是风向不对,开了窗户,屋子里也没有变得如屋外一般清新,依旧沉闷凝滞得厉害。只有伸出头去,才能感受到夜风的清凉。

  那就直接出去好了。齐承墨双手一撑,身子一荡,轻轻松松就从窗户爬了出去。刚才他特意看过,这个院子已经上了锁,殿前没有驻守的护卫,院子里没有人。他悄悄从窗户走,出去溜一圈,只要不惊动外殿守夜的孙无忌,就不会有人知道。

  但是齐承墨失算了。他刚走没两步,还没下了台阶,就看见廊檐下站了一个人影。看不清面目,好像站立许久了。

  “谁?”齐承墨低声喝问,悄悄攥紧了拳头。这个时候,能在这个地方站着的,只有那么几个人,鱼素,卫卿,林诗……果然是林诗。

  “殿下。”林诗往前走了一步,然后不出意外地,迎上了齐承墨惊讶的眼。

  “你怎么在这儿?”齐承墨下意识地把手藏到了身后,撑着腰,不叫自己堕了气势。

  “我也不知道,睡不着,出来走走。”林诗也没想到,她自己刚避着人□□过来,刚立住脚,正觉得唐突,准备回去。就看见齐承墨开了窗户,左右四下看了看,而后人也跟着翻了出来。

  那架势,和自己倒是一模一样。难道他也是半夜惊醒,睡不着,才出来溜达的吗?

  “做了个噩梦。”齐承墨不太想说梦中的事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怕自己说多了,叫人猜去心思。正巧,林诗也是这么想的。

  “正好,看看今晚的月色。”林诗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

  月夜,清风,美人。若是没了世事纷扰,就在林间筑一石室,天天饮酒赏花,读书喝茶,不理俗物,不争权夺利,不勾心斗角,也是神仙般的自在。

  “你说什么?”齐承墨看见林诗的嘴动了动,但话却没有听清。

  “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一句诗。”林诗摇了下头,看向齐承墨,“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你看这树影落在地上,果然如水中横草,随风而动,漂浮掩映。”

  “殿下是在上京久了,很少看见山野自然之趣,怕是有些想念吧?”齐承墨心中一动,带着自己也不曾想到的知遇之感,转头看向林诗。

  “是啊。在上京久了,天天不是入宫就是去内阁、白塔、六部……上一回出去,还是祭天,车马辚辚,旌旗漫天,到处都是尘土飞扬,也不见什么山林绿树之景。就是见了,也没什么游玩的心思。”林诗叹了口气,以前小的时候不喜欢,最向往去书楼内阁,听国政大是,现在长大了,反而向往小时候,无忧无虑,傻乎乎的。

  “是啊。小时候还想着征战沙场,做个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王。长大了,才知道每一处胜利背后都是累累白骨,又有不知多少人吃不上饭,供着前线的军粮。”齐承墨说到这里不禁自嘲道,“明明我来此是为了两国共同出兵,攻占杞国。现在这话,实在矫情。”

  “人之常情。这般月夜,才叫人想要归隐山林,不问俗事。”林诗望着圆顶一般的天空,和悬挂其上的星月,忽然觉得两人这般站着,不说话也很好。

  夜风阵阵吹过,林诗身子康健,只觉凉爽舒适。齐承墨穿的少,不觉抖了一下。

  “回去歇息吧。我也走了。你的护卫白术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就能回去。那个孙无忌,你要是不喜欢,就找个借口赶出去。也不必非要等大婚之后。”林诗握了下齐承墨的左手,果然冰凉。

  “对了,有一句话,我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但实在是忍不住,就多嘴了。”齐承墨被林诗的手一暖,又想起来了一件思考已久的事儿来。

  “但说无妨。”林诗握着齐承墨的手,心里想着,人长得好,手又这么凉,就算是个有心计的人物,也叫人忍不住心疼。

  “外面有所听闻,说陛下与巫女共治巫雪国。不知这话是真是假?”齐承墨此言一出,林诗的眼神立时变了。

  “你胆子倒是不小。”林诗望了齐承墨一眼,嘴角不由自主高高翘起,“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祭司与众巫女掌管大小祭祀,日日居住白塔,为民祈福。若说地位超然,自然也算是话出有因。不过,要说共治,未免太过夸大了。说到底,都是外人以讹传讹罢了。”

  “殿下当真半点也不忌惮巫女?”齐承墨皱了下眉头,“若是有一天大祭司有意干涉储位废立呢?”

  “干涉不了。若当真是得天眷顾之人,何人都动摇不了她的位置。就算是巫女、大祭司又如何,总斗不过天,斗不过命。只有命中无福之人,才会被人轻易拉下去。得天受命,说的就是如此。”林诗十分耐心包容地看过去,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需要人拉着一步步学走路。

  “那要是有人故意利用巫女身份兴风作浪,或是故意借巫女之口,要证明殿下不贤不德呢?”齐承墨敛目看着鞋尖,静等林诗回答。

  “还是那句话。若是她有这能耐,能叫我身败名裂,我自然服气。不过若只是个心比天高,手段粗劣笨拙的。那也不要怪我,杀一儆百了。”林诗自信一笑。这天下的事,都是斗出来的,地位名声如此,权势威严亦是如此,就算是上天赐予的礼物,背地里也都标好了付出的代价。

  对付这样的林诗,最好的法子,自然是一杯毒酒,悄悄把人结果了。齐承墨的脸上慢慢浮出笑意,轻轻点了点头。

  “回来了。”翌日,白术终于回到了齐承墨的身边,孙无忌也被齐承墨赶了回去。昨晚他偷偷出去,回来的时候特意去外间看了一眼,这小子竟然睡得极实。就算是听见动静醒了,也故意翻个身继续睡,根本不想搭理齐承墨。

  齐承墨本就不喜孙无忌,只是也没必要与他一般见识,平白低了身份。因此只是赶了他出去。倒是白术,听闻之后很有些气不过,想当众责打他一番,好能立威。

  “不急,收拾这种小人,易如反掌。现在急的是另一件事。”齐承墨拦住白术,轻轻启唇,“我今晚会请太女来此小酌,到时候直接用秘药毒杀了她。”

  “殿下,这太危险了。”白术惊讶得很。他养病这些日子,听说巫雪国太女对自己殿下不错,两人也未生什么龃龉,怎么一回来,就听见这般的惊天消息。

  “放心,有人给咱们担着呢。”

  毒酒

  

  “晚上殿下会去陈国皇子的偏殿用膳。”红柳站在假山的外头,把林诗给她的小瓷瓶放在了身旁凸起的石块上,自顾自地说了一句,也没去看一步之隔的假山后到底躲着的是谁,就匆匆离开了此地。

  无论动手的人是谁,都不是她该去过问的。本来,这事儿也轮不到她。她红柳当年也是经过层层遴选入东宫的内官,有正经的官职俸禄,走的是正道。要不是被长安君设计,叫人设了陷阱,令自己办事出了纰漏,她又怎么会听信一个区区长安君的号令。那长安君虽是先帝所出,但到底是个男子,继承不了大统,倒是心比天高,东宫里竟还安插了不止一波的人来。要不是这几日东宫把守森严,卫卿将军奉命放自己出去“办事”,这两边联络的事儿也轮不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