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他身边有林诗的人,也许是早就对他多加防范。林诗接过了酒,但是没有喝,一身胳膊洒了半盏,剩下的残酒被一个巫女拿走了。那天宴席过后,林诗带着人把他的住处团团围住,借口他被刺客所伤,软禁了他。

  那天晚上,林诗就曾避了人,单独把他堵在床上,说,有人想借四皇子的手来杀我。我担忧四皇子安危,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将您暂时保护起来,不叫人接近利用。等我把幕后之人除掉,再把周围的钉子拔干净,再请您出来。

  齐承墨当时神差鬼使地问了一句,你相信我?

  林诗说,四皇子就住在东宫,想杀我,什么时候都能动手,不必非要等到宴席上。我相信,四皇子是不愿意杀我的。因为如果杀我不成,我一定会报复回去。

  “怎么了?是我刚才吓到你了?”林诗没想到自己只是小小地警告了齐承墨一下,结果他整个人都呆住了,脸上也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恐惧,一双眼睛比兔子还红,死死地盯着自己,好像自己已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狠狠地伤了他。

  “是我刚才小人之心,说错话了。你别放在心上。”看着齐承墨一动不动,整个身子都僵了起来,林诗也有些慌了。这可不像是做戏,难道真把人气着、吓着了?她本只想着敲打下齐承墨,根本没想要欺负人。

  齐承墨过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他又想到那间窄小阴冷,被封得半点光亮都没有的屋子。

  “殿下刚才,把我吓着了。”齐承墨低下头,脸上还残存着林诗手背的温热,“我以前听人说起殿下,都赞是仁德厚重,心怀宽广。”

  “然后呢?”林诗等着后头。

  “然后,殿下也果然如外头所说,宅心仁厚,待人温和。”齐承墨眨了下红肿的眼,压下越来越快的心跳,“东宫里有陈国奸细的事儿,我之前并不知晓。我说是皇子,但不得宠爱,旁人也不重视,就连我带的几个人,都并不和我一条心。这些朝上的事儿,就更不知道了。”

  “这我自然信你。”林诗频频点头安慰,一副真心实意的模样。左右也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又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叫人如何肯不顺着他说。

  “殿下,巫医来了。”其实巫医早来了。只是两个人黏在一起说话,巫医不好上前。趁着这功夫,他已经给白术把完了脉,又查验完了茶杯里的毒,该忙的都忙完了,又看两人终于有了要分开的意思,连忙叫宫人上前提醒。

  “那就过来,给四皇子看看。”林诗刚才也看了毒茶,偷偷把了脉象。那茶中是剧毒,沾唇即死,齐承墨应该是半点没碰,只是摔了头而已。

  “是。”巫医上前看了一圈,和林诗想的一样,最后只留了一小瓶治外伤的药。只是……

  “你身边的护卫白术刚才被那个下毒的宫女所伤,中了毒,恐怕一时半会儿起不来。那你这身边可还有心得过的人?别再叫奸人钻了空子来害你。”林诗忽然想起,齐承墨身边好像没人了。

  “没什么人了。不知殿下今晚,可否留下?”齐承墨摇了摇头,主动握上林诗的手,“依巫雪国的风俗,婚前不禁男女往来。太女可否在此陪陪我,我初来此地,心里害怕,头也很疼。”

  “自然是求之不得。”林诗反手盖在了齐承墨的手上。

  是夜,林诗与齐承墨躺在一张床上,床很大,甚至中间还有空隙放上一个圆圆的枕头。两人吹灭了灯,并排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的锦绣游文,上头是用红线银丝绣成的龙凤,一旁还有几行上古文字,都是些新婚祝祷的礼词。

  “还不睡?”林诗睡在外头,一侧脸,就能看见齐承墨颤动的睫毛和起伏不定的胸膛,在黑暗中,依旧是那么的耀眼。

  “睡不着。”齐承墨挣扎了几下,还是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她。“殿下看着我,我睡不着。”

  在车上的时候,分明睡得挺好。林诗想起迷迷糊糊倒在自己肩上的齐承墨,没有拆穿他,反而歉意地笑了一下,翻了个人,整个人都背对着齐承墨,免得叫他不得安睡。

  齐承墨看着林诗毫不设防的背影,静静呆了许久,有心抽出枕下的匕首,一刀捅死了她,又觉得浑身乏累不堪,半点也不想动。最后到底是阖上了眼,半点没动。

  今天累了,万事都等到明日再说吧。

  宫斗

  

  陈国皇子入东宫的头一晚,就得了太女林诗的青眼,同睡一房。这种不大不小又很是香艳旖旎的故事原本最受人欢迎,风一过就能传遍上京。但如今东宫除了要谋害太女的奸细,守卫森严,里外不通,伺候的人个个都提心吊胆,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自然也不敢胡说。就算是平日往外递消息的,如今也都安分了,以至于第一个来找林诗说起此事的,竟然是东宫守卫,卫卿。

  “殿下,陈国人狡诈奸猾,又深□□药利器,您就算喜欢陈国皇子,也该按着规矩,沐浴搜身,在正殿歇息才是,怎能……且臣听说他还随身带着匕首,万一一句不对,上了脾气,突然暴起行凶,伤了殿下可如何是好。”卫卿冷着一张脸,耳朵通红。他年纪轻,与林诗差不了两岁,又曾被三皇女调笑过,说他容貌清俊,早晚该太女收房,做她的小姐夫。按理,实在应该避嫌,不该过问林诗的房中事。可现在东宫的事儿根本传不出去,想要等到太傅或是陛下来说,怕是要晚了。

  “你说的不错,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林诗闻言脸上也带了些许歉意。昨儿忙了一日,虽外头撑着精明,但脑子里已是昏昏沉沉的了。晚上翻身不看齐承墨之后,没多久就睡死了过去,等到今早醒来也有些后悔。

  还是太过大意了一些。

  “若是下次我再犯糊涂,或是有不重自身,行事不妥的地方,你也不必等到第二日,直接通传进来就是。你我之间,虽是君臣,也是朋友。说来你英雄年少,要不是被我一眼看中,抢来做了守护东宫的副都统,在边疆早就升迁至将军了。也不用太过客气,还特意背了人。”林诗心头事定,对卫卿也更加温和。但看着对方越来越红的耳朵,又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孟浪了,说了什么引人绮思的话,叫他误会。

  “臣该去检查巡防了,便先行告退。”卫卿走得很快,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林诗站在原地微微愣了一会儿,有些不太明白。

  林诗满脑子都是君臣忠义,看不太明白卫卿的意思。但站在门外的鱼素久在内宫,年纪又长,一眼就看透了。

  “陈国皇子那里,缺了贴身的人。殿下想不到这些小事,咱们不能忘。要不就叫孙无忌去顶着。他年纪正好,在府里也久,诸般礼仪也都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鱼素等着林诗走了,方才去与红柳等内官商量。说是商量,她官职最大,其实也不过打声招呼而已。

  “大人思虑周全,那为何不在殿下面前提起呢?我们几个到底是臣子,直接安排了个人,怕是不好。”红柳第一个开口。她已是下定决心,早晚离开东宫,因此对这位顶头上司也少了两分忌惮,甚至怀揣着故意找事儿的心思,特意把话挑明了说。“况且孙无忌心思大。以前意图勾引殿下,还曾连累我遭到斥责。我也并非是记仇,只是他若故意惹事,叫殿下与陈国皇子生了嫌隙,到时候这罪过,怕就要您来担着了。”

  红柳话音一落,这屋子仅有的三五个人都不说话了。倒是鱼素,面不红心不跳,点了点头道,“此事自然要禀报殿下。现叫孙无忌去伺候着,等晚上殿下回来我自去禀报,若是殿下不允,再换人就是。”

  一天时间,旁的做不了,嚼舌头却是够了。红柳低眼冷笑了声,没再多话。敬陪末座的的梦泽则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个字,安静得仿佛一块木头。

  有鱼素力主,孙无忌去的很快。他特意换了一身低调的素白宫装,收拾得和平常宫人没什么两样,然后亦步亦趋地到了齐承墨面前,一眼就被齐承墨认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