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诗脚步一顿,也跟了进去。

  一盏茶前。

  齐承墨特意把白术支了出去,避了巫雪国的宫人,坐在桌前,低着嗓子,一把拉过一起从陈国出来的侍女小五,“你可随身带着秘药了?”

  “秘药?什么秘药?殿下可是令奴婢去问白术大人要什么秘药?”小五暗暗动了下肚子,心虚得很。陈国皇宫里有一味服之即死的禁药,宫里贵人大多潜藏,时间久了,大家私底下就称作秘药。这药她来时便从陈国大皇子处得了一瓶,特意等到齐承墨入了东宫才拿出来。本来是准备找机会下到齐承墨的茶里,但没想到,她刚进殿,还没来的及动作就被齐承墨拉住了手臂。

  “装什么傻,你不是早等了一路吗?终于入了东宫,你也该下毒了。否则你怎么跟我大哥交代?”齐承墨嘴角啜笑,眼睛如波似涟,望向小五。

  “奴婢不明白殿下的意思。”小五摇了下头,正想借口溜走,就见齐承墨自己从袖中掏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来,将里头的粉末尽数倒在茶里,然后纸包放在一旁的烛台上烧了,捂着胸口,自己仰头往后一倒。

  “殿下。”东宫的宫人见他们说话,原本故意往远处走些,免得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徒生乱子。没想到,这两人说话,齐承墨就一头往后,连人带凳子,一起栽倒子在地上。

  “往哪儿走!”白术一进门就和慌不择路地小五撞了个对脸,这个时候不去扶着齐承墨,却往外走,定是有事。白术想也未想,一伸手便扭住了她的胳膊,正要顺势往后一带,手上就多了条长长的口子。

  原来小五手上藏了一支金簪,上头还绿油油的,明显藏了毒。

  “来人。”林诗跟在其后,眼看着白术拿人不成,反受了伤,立时上前一脚,踢掉了小五手中金簪,顺手把手肘间搭着的披风一展,兜头把人盖了个满脸。

  “拿下。”

  示弱

  

  齐承墨从地上被人七手八脚扶起来的时候,恍惚看见林诗冲了进来。他自嘲一笑,没想到自己年轻了几岁,愈发自恋。林诗她嘴上说得再好听,心底里还是防范自己。要不是为了示弱与热,他也不必施这苦肉计。

  “承墨。”

  齐承墨合上眼睛,被人抬到了一旁的榻上,还没来的及睁眼□□,就听见耳边多了一声呼唤。

  好像是林诗的声音。齐承墨皱了下眉头,没有睁眼。

  “去请巫医来。”林诗扫过门口被五花大绑卸去了下颌的小五,心底又一次闪过暴躁的杀意。一直以来,她都告诉自己,要谨慎低调,韬光养晦,她已经是太女了,只要一步一步地熬到陛下百年,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接手巫雪国,等到了那个时候,她再施展自己的抱负也不迟。

  可她越来越忍不了了。就像那个话本上写的一样,只要她活着,就挡了旁人的路。只守不攻,步步后退,看起来稳妥,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一杯毒酒要了命去。就算是没有人下阴招,陛下对自己似有若无的疏离,二皇女的步步紧逼,朝臣对自己的将信将疑……能活着继位的储君,古往今来,到底也不过刚过半数而已。

  齐承墨闭着眼睛,头有些疼。刚才的劲儿使大了,估计要冒出一个包来。但这倒无妨,可他的身边怎么突然多了一个人坐着,屋里服侍的人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坐在自己躺着的榻上……难道,真是林诗来了?

  齐承墨慢慢抬起眼皮,坐在他身边的果然是林诗。只见她抬着一只手,似乎正要伸过来摸自己的脑袋,发觉自己醒来,又立时收了回去,很有些心虚。

  林诗没法不心虚。她刚才一心想着事儿,身边又躺了个极合意的美人,合着眼睛好似睡着了,林诗一个晃神,手就抬了上去,根本没想过这个美人也是带刺的。只是想碰一碰他的脸,他的唇。

  简直是鬼迷心窍了。林诗收回手才觉出尴尬,这举动越发显得心中有鬼,好似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其实就算是真摸上去,也未尝不可。

  “殿下怎么来了?”齐承墨先顶不住林诗的眼神,偏过头来,望着一旁噼噼啪啪燃烧的烛火。

  “我正好路过,听见你这里的动静,一时着急,就冲了进来。”林诗一开口,胸中的气势就散了,再也没能抬起胳膊去轻薄人家。

  “叫殿下看笑话了。”齐承墨越过火焰,仿佛看见了旧日的无助与苦难,“我年少的时候性子轻狂,锋芒毕露,做了不少的错事,得罪了不少人,后来得病,也算是报应。来这儿也是想最后尽一次孝心,于家于国,都是两全。未曾想到,自家的兄弟,都要追到别国都要来毒杀我。”

  “皇家之事,向来如此。”林诗心中一动,这是要示弱?

  “殿下不过是安慰我罢了。”齐承墨微微摇头,眼里多了几分水意来。

  “你刚入东宫,就出了这样的事儿。细细算来,也是我的不是。”林诗看齐承墨这样子,总觉得哪里有些别扭。心软之余,还生了两分警惕。一国皇子,哀弱胆小?

  在那话本中,可没有这种桥段。若是换了自己,来旁国和亲,第一要务就是收服这些跟着来的人。或者,直接把存有异心的,都除干净。

  “这与殿下何干?都是随我从陈国一起来的人。”齐承墨看不见林诗的表情,但他自己的眼泪已经在眶中准备好了,下一刻便要静静滑落,晶莹剔透地滚到腮边。

  “要是我没把你带回东宫,她也不会立时动手。有了这几天的空余,你未必不能把这些人收为己用。”林诗看过来的眼中多了几束寒芒,脸上也没多少的心疼和内疚,而是嘴角啜笑,温和里带着一股冰凉。

  “殿下。”齐承墨努力扯了下嘴角,却觉得自己的脸硬得很,好像石块一样,都僵住了。这样的林诗他倒是印象深刻,在记忆的大多数时间里,林诗对着自己,都是这般绷紧了弦的表情。

  难道她看出来,自己是故意的了?

  “如果你今日回了驿站,在大婚之前想法子毒杀了我,跟着你来的人,就会知道你深不可测,能收用的会被收用,怀了异心的也终究是少数,说除掉就除掉了。人虽然不多,但起码能一用。而且,我今早正好查到东宫里有陈国的奸细。”林诗说到此处,终于伸手,轻轻把齐承墨脸上不慎滑落的泪珠抹了去,换上一副柔情,软和了声音道,“当然,你若成诚心要杀我立威,无论身在何地,都能动手。不过是,你不愿意罢了。”

  齐承墨感觉自己全身都僵成了石块,连半点笑容都扯不出来了。

  记忆里的场景历历在目。那时候,他刚入东宫,还没有大婚。林诗把他的人都圈养了起来,与世隔绝。他趁着一次宴席,当着人,端着假意从二皇女杯中倒出的毒酒,一步步走到林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