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姐夫>第63章 《八》盛琸x冉元白

  冉元白并非对生母的死毫无感觉,他也悲伤,他也怨憎,他也会在午夜梦回时梦见那双在半空中摇曳的腿。可只要他表现出一星半点恨意,蒋氏必然对他会有提防之心,为防夜长梦多,说不准要直接拿他填井。

  他只能听话,只能隐忍,只能为了活命活得猪狗都不如。

  “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洗好?”蒋氏派来的两个老仆妇,都是她身边信赖的老人,与她臭味相投,很会磋磨人。

  寒冬腊月,冉元白蹲在院中,卷着袖子,身前是一大盆浸在水中的脏衣服。他如何也是个小少爷,日常一应却都需自己打理,甚至还要替两个老妇洗衣叠被。

  黄嬷嬷见冉元白不作声,心里暗骂声小哑巴,上前踢了一脚木盆,将里面的水踢得晃晃荡荡,泼了冉元白一裤腿。

  “我右手不小心划破了,只能用一只手洗,这才慢了。”冉元白垂着头站起身,视线盯着两条湿漉漉的裤腿。

  “伤了?”黄嬷嬷打量他两眼,忽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见上面整齐包着绑带,立时阴阳怪气起来。“还真是伤了。只不知这次又是哪个小贱人如此体贴,给您包得这样好?”

  冉元白在府里过得不如一个下人,有些新来的丫鬟不知道他身份,见他一个孩子这样可怜,总会起恻隐之心。上次有个小丫头偷偷给了冉元白一个包子,被黄嬷嬷知道了告到蒋氏那边,那丫头第二天便被发卖了。

  黄嬷嬷以为这次也是哪个新来的不长眼,要挑战蒋氏的权威。

  冉元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并不张嘴。

  这样的对峙时有发生,黄嬷嬷对着那双漠然的眼睛,蹙起眉心,心里不太舒坦。

  “看什么看小杂种!瞧你这张死人脸,真是丧气。”她加重手上的力道,直到冉元白脸上现出吃痛的表情,这才冷笑着将冉元白掼到地上。

  “别想偷懒,今天不洗完不准吃东西。”说完,黄嬷嬷摇摆着一身肥肉,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冉元白握着自己的右手,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地上起来。

  那一盆衣服他直洗到月上枝头,洗到肚子发出一声声饥饿的嗡鸣,手冻得通红,连弯曲都会产生剧痛,这才全部洗好晾好。而等着他的晚饭,也不够一个冷硬的馒头。

  吃了还是饿,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只是一天,原本整洁干净的绷带已经脏成了灰黑色。

  他摸着瘪瘪的肚子,看向与临院相隔的那堵墙。

  那个人说,要去找他换药……

  “阿嚏!”盛琸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常禄和福来惊得好一阵忙活,端茶的端茶,递帕子的递帕子。

  福来抱怨常禄:“你是怎么照顾主子的?怎么就让主子染了风寒了?回去大总管知道了铁定不能绕了我们。”

  常禄嗫嚅着,心里也十分委屈:“我……不是……”

  “好啦,别吵了。”盛琸润过嗓子,将茶盏放回托盘上,打断两人对话,“你不说我不说,大总管怎会知道。不就是风寒吗,过几日也就好了。”

  他昨夜吹了冷风,今早起来就不行了。脑袋昏沉,四肢无力,连门都没出,只能躺在床上养病。睡了一日,到晚上方才好转,有精神吃些东西了。

  杨晋来看过他几回,怕他有个好歹,甚至想请他提前回宫。

  “今日那个孩子来过吗?”盛琸问。

  常禄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指谁:“还没呢。”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敲响了。

  福来先一步过去开门,惊诧的声音传到屋里。

  “你怎么来了?我们主子生病了,可不能见你……”

  盛琸似有所感,忙提声道:“让他进来,我没事!”说完喉咙一痒,咳嗽起来。

  常禄忙替他拍背:“主子莫急。”

  不一会儿,不情不愿地福来进来了,身后跟着个灰不溜秋的小尾巴。

  盛琸一见他就笑:“我们刚还说起你呢。”

  冉元白站在那里,肚子十分应景地发出咕噜一声,算是替他答话了。

  他捂着肚子垂下眼,耳朵尖有些红。

  盛琸忙对福来道:“我刚刚吃的鸡米粥是不是还剩下许多?快盛来给小郎君用。”

  福来领命去了。

  常禄道:“小郎君今日手上要换药了,奴才这就去准备。”说罢也走了。

  屋里只剩冉元白与盛琸两人。

  盛琸朝他招招手:“你过来些,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冉元白一动不动:“我脏。”

  脏倒的确很脏,不知道的还当是哪里来的小乞丐。

  盛琸凝眸望着他,唇角的笑一点点抹平。

  明明是个主子,却活得这样狼狈。

  “你来,我不嫌弃你。”他又勾起一点微笑,柔声道,“你站那么远,我说话要费好大的力才能传过去。我正病着呢,太累了。”

  冉元白看了他片刻,这次没有坚持,缓缓走向了床榻边。

  盛琸靠在床头,见他听话,眼里笑意更浓。

  “手还疼吗?”

  冉元白摇了摇头。

  盛琸见他鼻头隐隐泛红,左手手指冻得都肿了起来,毫不在意地将他的手拉到被子上,捂在掌心。

  还笑着问他:“我的手是不是很暖?”

  冉元白浑身僵硬,想要抽回手,却又十分留恋盛琸的温度。

  暖意顺着疼痛的指尖,缓慢地流淌进麻木的心。

  这是自他娘死后,他能感受到的,少有的温度。

  福来与常禄几乎是同时回来的,门一开,冉元白就像被惊醒了般,迅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跟只警惕敏感的小兽似的。

  他用左手握着勺子,大口大口将鲜美的鸡米粥扫进嘴里,右手则伸给常禄,让其为自己更换绷带。

  常禄将他的手用清水洗净了,再用棉布擦干,最后小心地换药包扎,几乎没有什么感觉,比盛琸利落多了。

  等包扎完了,他粥也早就喝完了。

  嘴一擦,他跳下凳子就要走,盛琸在后面叫住了他。

  “这两天冷,我上次给你那个手炉你还留着吗?拿过来换些碳,晚上别冻着了。”

  冉元白侧过脸,眼鼻到唇再到下巴的轮廓显得尤为精致。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一些他是个“少爷”的样子。

  “好。”

  他说了一个字,大步朝外走去。

  福来等他走了,将他坐过的凳子擦了好几遍。

  “幸好这冉小少爷遇见了主子您,您对他这样好,他心里一定把你当活菩萨呢。”

  盛琸拳头抵在唇前,低低咳嗽几声:“我对他好吗?”

  福来以为他是自谦,马屁拍得更响:“自然好,您给他吃的,给他手炉,还替他治伤,这样还不好那要怎样才叫好?主子您就是太心善了。”

  若真的对他好,怎会让他与野猫争食;若真的对他好,就不会对他一身褴褛视若无睹;若真的对他好,早该拉他去冉光面前寻公道。

  福来觉得他对对方好,不过是因为他是太子。他对任何人露出善意,都是对方的高攀。

  盛琸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我们很像。”

  常禄与福来不约而同顿住了身形,常禄还差点打翻了手里的水盆。

  “殿下怎么会与那等小民像!主子英明神武,灵秀天成,陛下也都夸您亲善通达,您怎么能这样妄自菲薄呢!”

  “是啊是啊,殿下哪里与冉小公子像了?不像的,一点不像!”

  两人慌里慌张反驳太子的话,吓得脸都白了。

  盛琸见他们如此,好笑道:“我与他都是自小没了母亲,不像吗?”

  一听像在这里,两人俱是松了口气。差点以为太子是病糊涂了,竟拿自己与那样的人比。

  “虽,虽然主子怜惜他,但也不能说自己与他想象啊。”福来撇撇嘴,“他是什么身份,他娘又是什么身份,哪里能与您和先皇后相提并论。”

  为了立盛琸为储君,裕安帝在册立他前已经先将他的生母,已经亡故多年的容妃追封为了皇后。给了他名正言顺的嫡子身份,也算用心良苦。

  盛琸垂下眼帘,半闭着眼眸,没有同福来继续这个话题。

  冉元白去了许久,盛琸忍不住打起瞌睡,小睡了片刻。

  忽然,一道惊恐的尖叫骤然划破夜空。

  “杀,杀人啦!”

  盛琸猛地睁开双眼,震惊地看向门外。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与他一墙之隔的临院。

  作者有话说:

  黄嬷嬷:到底是哪个小贱人? 盛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