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真的江湖>第39章 洪水滔天

我从床上爬起来,腰还没抬起来就跌了下去,索性躺在床上拉上被子,默默问候花繁的十八辈祖宗,骂过一遍又想骂自己一顿,机会就在眼前,可是我却错过了,那是杀掉花繁极好的机会,也能帮助我摆脱困境。

该死的是我没下手,反倒被吃干抹净了。想到这里我就想感谢一下花繁花宫主甚是体贴的清理,生生把我逼哭以后还不肯停手,隐约记得是昏了过去,我摩挲摩挲身上的布料,冷笑一声,暗暗下了决心,下一次还是回报给花繁花宫主几刀的好。

桌子上摆着糕点,我瞧一眼,支着手臂艰难坐起来,动作间牵扯到隐秘的痛楚,我磨磨后槽牙,引以为诫,什么恩怨情仇都好,分不清就不去分好了,花繁花宫主生命里顽强,他既然说了把命留给我,我怎能失信于人呢?

我会去取的,连带着让他偿还所有的耻辱和憎恨,我已经很久都没憎恨过什么人了。

我想着,拿了一块软糯的桂花糕,我不喜欢甜食,总觉得这糕点甜腻的过分,虽说软糯,可是咽下去时,咽喉还是隐隐作痛的,我想我的咽喉大概是伤着了,很好,很好,花繁花宫主如此厚待,在下是记着了。

外面传来吱呀的轻响声,那女人披着件薄红洒金的外袍,深灰的眼抬了抬,只是一个动作而已,由她做来便带着种媚态,她合上门冲我笑笑,道:“呦——醒了啊,蝶恋花老鸨,雪媚。”她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又深深看我一眼,声音柔魅婉转,只是那双眼里的某些意思太重,她慢悠悠地,用着勾引人上床的语气对我道:“唔,需要伤药嘛?还有啊——好心提醒一下,你脖子上的牙印还是挺明显的。”

“哦,多谢提醒,我知道了。”我歪歪脖子,勉强支持着起身,一把拉开窗帘,任由那温暖明媚的天光穿透而来,在那瞬间,我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被天光亮瞎了,便虚虚盖着眼睛,把药瓶还有雪漫浮生一一绑在身上,我身上不见了的,也就只有那一把我用来刺杀花繁的蝉翼刀。

“要走吗?宫主说让你在这里休息够了再走,身为属下,他的命令我还是要听的,劳烦公子你——还是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那女人说话间也是一副媚态,如丝媚眼直勾勾望着我,若非我自幼修习天残九法,是个不解风情的,定会轻易被蛊惑。

“你以为——你是花繁吗?”我笑笑,怒气连带着体内未消的憎恨发作起来,我拔出浮生,剑鞘和刀刃碰撞发出铮的一声清鸣,浮生都很久都没饮血了,我想,微微弯了腰,冲了过去,雪媚仍旧坐在那把椅子上,我挥剑劈砍上去。

她不躲不避,洒着碎金的薄纱披帛飞出,缠上我的浮生剑,这女人太棘手了,我皱皱眉头,手里仅剩的四把飞刀投掷而出,雪媚的披帛荡了荡,成功抵挡,我笑笑,与此同时,那四根裹挟着内力飞出的四根银针,也成功刺中了上面挂着的红色绸缎,我想这可不怪我,谁让这里被装饰得像是用来洞房的,无趣而繁琐的累赘太多了,红色绸缎纷纷飘洒,那披帛终于松开我的浮生剑,披帛刀剑一样把那红色绸缎劈砍成碎片,那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像是花瓣雨。

我一直都屏着呼吸,暗自算着时间,雪媚的披帛还没飞出,便猛地瘫倒下去,我笑笑,心情很好地把浮生归鞘,我虽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可是我还是没办法对那女人下手,雪媚难以置信地抬头,问:“你——什么时候洒得软骨散——”

“丢出四把飞刀的时候,粉末就洒在你的披帛上,我就等着,你动用你的披帛。”我踩上窗台,扒着屋檐翻身就走,这女人没那摩简单,肯定是经受过训练的,软骨散也不知能维持多久,我运了内力,运了踏雪无痕,一路踏碎数片瓦片,好不容易赶回去时,正好撞见我师兄,我站在白家墙头,他还是懒懒地靠着白家门前败尽枝叶的柳树,他懒懒抬了抬眼,指指地下,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道:“下来。”

我跳了下去,跳下去以后猝不及防地被人甩在后腰上一巴掌,我的后腰都快断了,感谢我的亲师兄对师弟如此厚待,我压制不下满心怒气和被人触碰到的厌恶感,随手甩出什么,膝盖狠狠砸下直接跪在了地上,我师兄那一巴掌不掺杂内力,是实打实的狠,我的腰本来就快断了,这么一折腾我都快升天见玉皇大帝他老人家了。

“啧,见师兄就甩雪满,你还真是亲师弟,你跟人去哪浪了?嗯?花繁呢?你都消失一天了,怎么这么慢?你不是知道今天就要出发前往洛阳吗?”师兄一连串发问起来,那么多问题,罗里吧嗦地像是老妈子。

我咬咬后槽牙,恶狠狠道:“花繁走了,他说有事要做,我和人喝了酒,醉了,起的便晚了。”我耐心照着自己寻的借口说话,也不想让师兄知道这种事情,他知道的话,怕是会自责的,不过我很怀疑,师兄哪里来的,花繁很可靠的底气?他怎么会干这种蠢事呢?

我起身,本以为没什么事情了,师兄突然发问:“嗯——你腰——怎么了——”他几个字几个字一顿,这种停顿是让人厌烦的,心里有鬼的人总会错以为是对方在强调质问,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猛地被人扯住衣领,他扯住还不够,还把我的衣领拉扯开来,我懒懒扬起脖颈,任由人打量,自脖颈到锁骨处都是光滑无痕的,我抬手扯扯衣领,笑着调侃起来:“别闹,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我对师兄你——这种大叔——可是很没兴趣的,我昨天喝醉,不小心撞到箱子了,你还下手那么狠,师兄你是想不顾同门情谊,谋财害命吗?唉,唉,你是真是有了妻子就忘了……”

白三公子温润如玉的眸子扫过来,他冲我笑了笑,师弟两个字便被我咽了下去,我后背僵了僵,只觉得他那一眼扫过来,便看透了所有事情。

我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似乎都被看了个通透,于是我只能僵硬地开口:“嫂子……好?”白三公子闻言挑了挑眉,他一身青衣,像是着了江南烟雨的颜色,琥珀色的眼在阳光下是流光溢彩的,他云淡风轻道:“白三就行。”

白江清在江湖上常被人敬称为白三公子,而我在白家这段时间,白踏歌经常喊他小清,白问水的称呼一直都是不伦不类的那小子,我师兄经常喊他阿清,至于我,不过是白三二字,虽说只是少了公子二字,可其中倒是耐人寻味着呢。

“叫什么白三,没大没小的,你还是喊白大哥吧。”我师兄懒懒道,自顾自上前,撩起白江清耳边一缕头发把玩,那双桃花眼漫不经心地瞥我一眼,是没忘了我这个便宜师弟的,他抬手指指马车,道:“小没良心的,快上车,我们都等你大半天了。”他说我们时说得很自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炫耀的气息。

我笑笑跳上车,有些羡慕,只觉得自己心脏里的不是滚烫的鲜血,里面该是寒冰。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像我师兄这般,我和花繁两个人算计来算计去的,就那么一点旧时累积出的感情,可那一点感情,是经受不起算计这东西消磨的。

马车很宽敞,三个人坐是留有余地的,我坐上去,打量四周过后,靠着软垫阖眼,摆出一张昏昏欲睡的脸,一半是因为我不想说太多话,另外一半是因——我的的确确很累,被花繁折腾得够呛,浑身骨头都跟卸掉又重装一样,我师兄和白三公子很快就上来了,白三公子抬手点开什么香料时,我嗅着空气中飘荡的兰花香味,又想起和着香味截然相反的味道来,玫瑰花和麝香从来都不是清淡的味道,味道再淡,也带着浓烈感,就像花繁那个人一样,带着明晃晃的,妖异的美感。

我揉揉作痛的眉心,气血再度翻涌起来,情爱说来有趣,刻意算计间无知无觉,算计过后,我倒是突然想念起,我和花繁在花镜宫呆着的日子,连带着想念起我和花繁上山时,我给他摘橙子,他懒得拆,我便随手拆了丢给他。

大抵是因为,这些都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吧。

我不明白花繁是怎么想着的,他该知道这样做只会激发我的杀意,若是如此打从一开始,他只要用强的就够了,比如说我在花镜宫的时候,临走前他可以反悔,可以不讲信用,可以强行把我废掉□□。

要是想让什么东西永远属于你的,要么是得到那东西,要么是把那东西给毁掉。

若我是花繁的话,我宁愿把那个人给杀掉,这样子,我喜欢的人,我得不到,却也不会变成别人的。

而花繁,只是在中途改了道,摧毁我和他之间仅有的那点说不清的东西,哪管此后洪水滔天。

后来我才知道,花繁从未想过,会有此后。

会有我和他之间的此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