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天真的江湖>第40章 啧,没眼看

这世间的很多事情都是难以说清的,说不清的话还是用刀剑解决来得痛快。

我们三人坐在马车上,该吃饭时就歇下来,赶车的人默默无闻,脸上带着胡渣,面容是疲倦的,他说他叫三七,自我介绍完以后这个人就一句话也没了,成了一个假哑巴,这个假哑巴说话很少,很清楚白三公子的喜好,白三公子或许是舟车劳顿,或者因其他什么缘故,吃饭很少,半碗米饭扒拉半天,只挑青菜白菜这类兔子吃的东西,和我妹妹天青——简直一样挑食,我妹妹是被娇惯出来的毛病,吃的倒是没有这么少。

怎么说,白三公子的饭量,和一只猫是差不多的。赵厨娘养的那只橘黄的猫逗比白三公子吃得多,肥美好看,只可惜后来老死了。

我师兄在白三公子搁下筷子时叹了口气,扫我一眼,目光又移到我的筷子上,我看看筷子底下那条糖醋鱼,心说不是吧你对你师弟这么苛刻的吗师兄?我的亲师兄诶。

我改了方向,冲向旁边的四喜丸子,看着我师兄拿筷子撕扯下一块糖醋鱼,搁到白三公子碗里,白三公子敲敲额头,琥珀色眸子扫人一眼,张了张唇,我师兄笑眯米地望回去,眼里含着威胁,我猜以我师兄的性子,如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怕是会说什么:“你是自己吃,还是我喂你吃”这种话。

身后一桌怕是江湖人士,酒水倒进碗里,那碗又啪的一声被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那大汉声音粗犷,还不自知,他谈论的事情整个店都能听到,那大汉道:“近来武林大会即将召开,各个英雄豪杰还没上台,倒是被白家那个什么病弱公子给抢了风头,这都算什么事啊,江湖百晓生尹墨还添油加醋地说什么,那个病弱和江湖上有名的浪子楚歌时天作之合,那两个人凑到一起是闹着玩的吗?这事我看啊,弄不好是尹墨他胡扯的,本来他就是个文弱书生,一个书生,混什么江湖嘛,江湖上就需要我们这种锄强扶弱的侠士,我们只是不出名罢了,哈,那什么白三公子,不就是靠着美色出名的嘛,还是个早死的命。”

我看看对面江湖上有名的浪子,和他旁边短命的白三公子,我师兄楚歌挑了挑眉,手指间转着筷子,饶有兴趣地支着下巴听人胡扯,白三公子艰难地吃着那一小块糖醋鱼,似乎没听到似的,还是一张云淡风轻的脸。

名为三七的,不知三十多还是四十多的假哑巴没说话,我闲闲地拿起一块桂花糕吃,等着看热闹。

那大汉附近的人不住应和,他又继续道:“这次武林大会,是为了救天下人于水深火热之中,那七王爷恶名昭著,还是个断袖,我看他此前的镇北大将军之类的名声,怕都是别人的,不然他哪会在战场上活下来啊。他就是个废物王爷,而这种人为博美人一笑不惜一掷万金,这种纨绔王爷最是可恨,三年前江南那儿发水灾,百姓流亡失所,那七王爷舒舒服服地四处游玩,那七王爷在各地都有宅子,也不知他一个王爷,怎么会有那么多钱,在各州都买宅子。”

大汉旁边的人一个个开始说起七王爷的罪名来,什么荒淫无度,什么挥金如土,我看看那大汉身上金色的暴发户一样的锦缎,他像是个圆滚滚的丸子,高大还胖,脸是白的,脸上浮着一层油腻的光,腰间带着玉佩,手上带着玉扳指,整个人身上都写着我很有钱这四个字。

我忍不住冷笑一声,啧一下,骂上一句胡扯,世人偏见太重,关于七王爷,他的所有谣言里,只有断袖这一条是真的,他是个断袖也就算了,还是个彻底的断袖,直接跟皇帝吵了一架,说自己是个断袖,不喜欢女人吗,尚书大人的女儿知书达理,美若天仙,哪里是用来被他糟蹋的,皇帝一怒之下,差点再一次把人打入天牢。

他既然是个断袖,还能怎样荒淫无度?至今为止也没听说,有哪个朝廷官员,胆敢爬山七王爷的床,或者是某个人有爬上去,再说往七王爷府里送礼的人一堆又怎样?七王爷远离朝廷,四处游历天下,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最后再说那七王爷的武功,哪里会是假的?江湖人怕是忘了七王爷一人杀入千毒宗,成为千毒宗宗主吧。

千毒宗上一任宗主多疑,能够取得千毒宗宗主信任,那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我骂完自己爽了,却也招来了麻烦,灰衣的老头扭过来看我一眼,指着我们这一桌,声音尖锐道:“这个人对少主不敬,说什么胡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说什么傻话,什么都不知道还这么出言不逊,兄弟们,这能容忍吗?”

“不能,我们该好好教训那个小鬼,教教他该怎么做人。”五个连声附和的人起身,那个指点天下的金色丸子,不,哪家的少爷挥了挥手,懒懒道:“直接打死就好。”他只有一条缝的眼扫过来,看到我,眼睛猛地瞪大,似乎是看到了我身边的白江清和楚歌,他那粗短的手指指着白江清道:“既然他们是一起的,那么这就是他们的事情,把那个留下人留下就行。”

我师兄怒极反笑,他抛了抛手里的铁扇逍遥,下面殷红的玉珏看起来倒像是个贵重的东西,铁扇逍遥还没展开,白江清就抬手,挡在了铁扇逍遥前面,店家似乎是习惯了这种事情,小二招呼去收周围客人的钱,收了钱以后急急推开,店里瞬间只剩下我们这两桌,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瑟瑟发抖,只怕被殃及到。

我抛出雪满,不想弄脏了手里的浮生,我撑着桌子准备杀出去,便听见那裹着金色锦衣的肉丸子发出一声惨叫,白江清施施然地走了回来,扯了扯我师兄的衣领,拿他的衣领擦了擦手,莹白瘦弱的手指恍若美玉,那是很干净的手,该是书生或者纨绔公子的手。

“你……你是何人?我斩马堂定会讨回这一笔账。”那灰衣人慌张地检查起那胖子模样,那一身金色锦衣的胖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哭嚎不止,剩下的那几人被白江清吓到了,又被那灰衣老人催促不止,不知是该退缩还是该上前,在那犹豫着。

“哦?斩马堂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吗?不才上有两个兄长,江湖人大多称我为白三公子。”白江清云淡风轻道,坐了回去,他敲敲我那里的桌子,温声道:“你继续吃吧,小孩子还要长个子。”

我闻言很想说我不是小孩子,又觉得计较这个没什么意思,看看那条糖醋鱼,动起了筷子,假哑巴三七在寂静中走过慌乱的斩马堂众人,我师兄懒懒支着脑袋,唰地一声展开手里的扇子,很是风度翩翩地晃了两下,又唰地一声收了回去,他懒懒靠着白江清,自我介绍道:“在下姓楚名歌,白三公子妻子,喏,就是你们扣中的江湖浪子,怎么,还要来跟我算算账吗?”他懒懒地抛着手里的扇子玩,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很是危险。

另一边假哑巴敲了敲桌子,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桂花糕三个字,小二慌张地跑到厨房去了。

一身灰衣的老人带着斩马堂的几人走远,小心翼翼地避开我们这一桌,白江清从出手到走远,那几人都没有看清,更别说是还手了,我一边吃着糖醋鱼,一边问:“唔,白三公子,你银针上是不是淬了毒?”

“嗯,毒性不重,也就是人病上一个月斩马堂自然有人能治疗,不过这样一来,会误了斩马堂的人参加武林大会,武林大会是不需要这群人搅乱的。”他云淡风轻道,这于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罢了,我不禁揣测起来,他杀人后,是不是也是这般云淡风轻的?

能让我师兄主动从良画地为牢的人,除了该有副好皮囊外,也理所应当地,这般冷淡寡情,城府深沉。

白三公子看着躺到他腿上的人,莹白的手指摩挲着人脖颈,催促了声起来,我师兄当成没听到,我咬着糖醋鲤鱼酥脆酸甜的尾巴,咔嚓咔嚓地咬断,听白三公子柔声道:“江湖浪子楚歌,你起不起来?嗯?”

我仓皇地扫一眼,便见我师兄从没骨头的状态起身,瞬间正襟危坐,正好假哑巴三七过来,搁下了一盘桂花糕,我师兄抬手拈起一块来,递到人唇边,白三公子皱了皱眉,往后退开些,奈何我师兄执著地递过去,勉为其难地咬了上去,牙齿叼着那片桂花糕,桂花糕不大,白江清吃的时候颊边鼓鼓的,像是松鼠之类无害的小动物。

我旁边的假哑巴闷闷地低头吃饭,我继续执着地和那糖醋鱼厮杀,至于我师兄,随手擦掉了白江清唇边的糕点碎屑,白江清偏头笑了笑,舌尖扫过人食指,慢悠悠道了一句:“很好吃。”

啧,这两个人,我还真是没眼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