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洺带着林叙之回了上京城, 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在南苑的晚膳众人都是围聚在一起用的,并没有因为少了慕清洺和林叙之而减淡半点的热闹。

  本该是夜出人寐的时候,南苑此刻却人声鼎沸。

  静静浮动的朦胧月光下,平坦翠绿的草地上摆满了桌案, 众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推杯换盏, 玉炉添香, 悠哉乐哉。

  周遭则是摆了一圈的灯火。

  昏黄的光线将夜色烫出一个洞来,只容下此刻宴席上的众人和稍长的草尖,剩下的则依旧被黑暗吃在腹中。

  池渲坐在高座上,清媚的脸在烛火的照耀下融去了冷色, 只剩下不似真人的媚妩,在跳动的火焰下美得惊心动魄。

  依旧高不可攀, 却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错觉。

  有风吹过将稍长的鬓发吹到了唇角上,粘连在了上面, 让人的注意力给不由自主地牵了过去。

  看得一旁随父跟兄前来的少年, 羞涩地红了脸,哪怕知道那座上的人不是他们可以肖想, 可此刻还是压抑不住少年情诗的心思肆意疯长。

  池渲的身旁便是池烬。

  她对面前的场合毫无兴趣, 也并未察觉到旁人的视线是羞还是怒,此刻出神地看着面前的桌案, 想的是不是该寻个理由回去睡觉。

  但还不等她想到理由,面前人影一晃。

  池烬端着一杯酒递到了她的面前,面容一半隐在夜色中,一半在忽闪的光线下,脸上挂着懂事的笑容。

  “朕敬姑奶奶。”

  池烬过了年已经十二岁了模样已经长开了, 神清骨秀, 个子也拔了起来, 此刻站在池渲的面前能将她的身子遮挡个严实。

  连一丝衣角都不露。

  瞧着在自己手下一点点长起来的池烬,她现在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人父母的心思,眼中的冰冷融化,转而带上了点点欣慰。

  伸手将酒杯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纤长的手指捏着那玉质的酒杯,透明的酒液顺着指尖落下,圆润透红的指腹在灯火的照耀下,近乎是半透明的状态,一时间衬得手指和酒杯都好看了许多。

  而坐在池烬另一旁的池炀似乎是不甘寂.寞,拿了一个小碟子盛了薄薄的羊腿肉片,递到池渲的面前,俊秀的脸上同样扬起一个笑容。

  只不过比起池烬的来,多了一丝小心翼翼和讨好。

  “大殿下,这是炀儿刚刚切好的。”

  哪怕同样姓着池,但是在池炀的心里他此刻就是寄人篱下,需得讨好着池渲。

  明白池炀心中的忐忑,她伸手从池炀手中接过来碟子,为了让池炀安心回了一个笑容,却并未注意到一旁池烬黯淡下去的脸色。

  她喝了酒吃了肉,这晚膳也算是参与了进去。

  许是这酒太烈了,一杯酒下肚她便觉得有些头晕,池渲也不逞强,直接起身回寝宫休息去了。

  但躺在床榻之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那昏昏沉沉的感觉没有缓解半分,反而扩散到了整个身上,体温一点点攀升。

  原本冷静的清眸此刻迷濛一片,唇角艳丽如血,呼吸失了平时的频率急促起来,眉头难耐地皱起,嘴里发出细碎的嘤咛声,抱着一旁柔软的被褥下意识夹紧了双腿。

  此刻,她无比想慕清洺。

  无比想……

  在心中腾升起这个想法之后,她猛地睁开眼睛,额头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池渲此刻也算是回过味来。

  她现在身子的不适不是睡一觉才能缓解的。

  而这突然燎原的欲.望,明显不正常。

  池渲微喘着气从床榻上起身,打算去找慕清洺,而殿门上由远而至的两个人影,逼停了她的脚步。

  殿门清晰地映着两个人影,格外清晰,也格外陌生。

  是两个男人。

  两人停在殿门似是在说着什么,但是池渲此刻分不出半点心思去听。

  她一步步重新退回到了床榻之上,心中不安到了极点,但是药效却不肯放过她,浑身无力酸软,心底攀升的欲.望让她维持简单的思考都做不到。

  瞧着那人影一点点朝着殿门靠近,她咬破下唇用疼痛和鲜血换来一丝清醒,挣扎着从床榻上起身。

  眼下在寝宫外的是纪云中和纪瑾,纪瑾是纪家嫡出的孩子,是纪云中的侄子,也是在晚宴时候看着池渲脸色最红的那个少年。

  二人在池渲离席之后便跟了过来,尚且青涩稚嫩的纪瑾眼中满是犹豫,踟蹰在寝宫外不肯进去,纪云中见此恨铁不成钢地压低声音说道。

  “你难道想让陛下一辈子都当一个傀儡皇帝吗?”

  “从殿下手中夺权,是为了大靖好。”

  至于这夺权的法子,纪云中思来想去觉得没什么再比将池渲嫁出去最合适的法子,不能嫁给北疆,就嫁给纪瑾。

  但纪瑾眼中依旧有担忧和不安,看着纪云中小声道:“我们这般…未免太下作……”

  纪瑾是嫡出,自小便被灌输忠心为国,君子立身的东西,从未有过这般弯弯绕绕的心思,眉眼中是满满的不赞同。

  行此事需得先成婚才是。

  和纪瑾不同,纪云中是庶出,自小想要获取什么便是要自己使法子去争取,久而久之养成了不择手段的性子,要不然现在这朝堂上的纪大人便是他的嫡出大哥,而不是他了。

  他最瞧不起嫡出那一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样子。

  看纪瑾此刻还在犹豫,纪云中板着脸冷声吓唬:“你忘了你父亲所托了?这靖国是陛下的靖国,现在殿下却扣下国印把持朝政。”

  “女子为政,本就是天下大不韪。”

  “你现在进去,便是救了天下百姓拨乱反正了。”

  “你连性命都能为了天下百姓舍出去,现下舍一寸洁骨又怎么了?”

  闻言,纪瑾依旧皱眉但眸底已经出现了点点动摇,淳朴单纯的孩子最是好骗,只要在所有事情上都加上一句前提是为了天下人那便足够了。

  那再肮脏的事情都能洗得高洁不过。

  但还不等他们推开殿门走进去,就见有禁卫急匆匆赶了过来,纪云中被吓了一跳,顿时正起脸色对着那禁卫道。

  “怎得了?”

  禁卫刚刚得到消息便跑来禀告了,此刻满眼的焦急低声说道。

  “前线传来消息,顾将军中了敌军的埋伏现在被困在了樊城,已经困了半个月弹尽粮绝,需得派援兵前去搭救!”

  “现在得快点把这个消息告诉给殿下!”

  说话间,禁卫便要伸手推开寝宫殿门走进去,却被纪云中伸手给拦住了。

  对上那有些不解的禁卫眼神,显然是有些不明白纪云中为什么要拦着自己。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说道:“此事我知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情我会如实告诉给殿下的。”

  纪云中是门下省长官,此刻他拦在身前,禁卫只得点点头退下去了。

  听见前线有紧急军情,纪瑾的眼中也浮现了点点焦急,等到禁卫离开之后,抬眼看向纪云中说道:“叔父,我们快点将这件事情告诉给殿下吧。”

  却被纪云中伸手抓住了手腕,缓缓摇头,沉着脸色说:“所有的事情的都没有眼下的事情重要,等过了今晚再说。”

  殿内的烛火早就熄了陷入了黑暗之中,但是外头皎洁的月光洒在两人的身上,在殿门上投下两道阴暗的人影,一如此刻那见不得光的心思一样。

  纪云中伸手缓缓将面前的殿门推开,却见整个殿内漆黑一片,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只得先从腰间摸出火折子来将桌案上的烛火点燃,昏黄的光线布满偌大的宫殿,驱赶走了所有的黑暗,也让他们看清楚了宫殿内的场景。

  就见床榻上的被褥被人弄得一团糟,却不见池渲的身影,就连空气中那股冷香都淡得可怜。

  纪云中看着一旁被人打开还未合上的窗户,眸光一点点沉了下去,随后带着纪瑾走出去,找到禁卫高喊道。

  “殿下失踪了!快找人!”

  眸中情绪阴晦不明。

  今晚绝对不能让池渲跑了。

  此刻,月华下的树影轻轻摇晃,池渲走上两步便需得扶着树干喘上好一会的粗气,眼下正靠在树干上浑身提不起来半点力气。

  汗水顺着下颌流下,打湿了身上的衣衫。

  她慌不择路地从寝宫中跑出来。

  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模样被被人瞧见,所以一路走得都是难走得矮树丛,身上单薄的纱衣在矮树丛经过的时候,被勾出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口子,此刻沾上了枯草和树皮上脱落的干屑。

  加上脸上异常的红晕,此刻看起来颇为狼狈。

  左辞和计酒被池渲留在了池烬的身侧,百无聊赖的计酒不过是随意一瞥,在看见一旁踉踉跄跄的身影之后。

  当下寻了个理由,便皱眉快步朝着池渲走过去。

  “殿下怎么了?”

  见到计酒走过来,她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身上泄了力气,靠在了计酒的身上。

  滚烫过高的体温顿时惹得计酒皱起了眉头,眼中满是担忧,一句询问还未问出去,就见池渲抬起已经快要意识不清的眸子,抓着她的手。

  焦急并且气息不稳地询问道。

  “……慕清洺呢?”

  哪怕有夜色的遮挡,依旧掩盖不住池渲此刻的异常,白皙皮肤因为气血翻涌而呈现一种淡淡的粉色,眼尾带着湿润的水意,媚态天成,浑身上下都覆盖了一层薄汗。

  让人摸上去便湿漉漉的,且伴随着炙热的灼烧感。

  计酒瞧着池渲这幅模样就知道池渲是怎么了。

  但是。

  慕清洺去上京城还没有回来。

  ·

  齐国公的丧事才刚刚办完没多久,齐国公府外便又插上了白幡。

  漫天的白色纸钱散落在地面还没清理,府内一片的寂寥孤瑟,门外挂满的白绫被微风轻轻吹拂,不见一丝的人气。

  即墨卿已经记不清楚齐国公是何时下葬的,但是对于他来说,齐国公下葬仿若昨日。

  而今日他又亲手送走了即墨静。

  身上的丧服还未褪下,死气沉沉的丧服衬得脸色灰白一片,身子也在短时间内消瘦了下去,不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百念皆灰又失魂落魄。

  他一人从城外走回来,靴子沾染了城外的潮湿的泥土。

  送葬的队伍已经离开,又剩下他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伸手将府上的大门给关起来,门板发出沉闷重重合起的声音,按理说现在即墨静下葬了他该松一口气。

  但现在即墨卿浑身上下都没有半点力气,心尖仿佛被一座大山给压住再也不能跳动半分,窒息难受得厉害。

  他现在只想找个看不见的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当自己也死了。

  黯淡无神的眸子瞧着面前零星几个还在打扫庭院的下人,即墨卿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了动干涸开裂的唇角,有些嘶哑地询问道。

  “荣伯呢?”

  这几日都是荣伯在忙活着即墨静的丧事,但是今日却不见荣伯了。

  或者说即墨卿此刻想起了荣伯,突然想见一见荣伯,因为荣伯是齐国公府上最后一丝的温热了。

  闻言,打扫的下人停下自己手中的动作,皱了皱眉头道。

  “从今早便没有见到荣管家了。”

  话音落下,原本毫无神采的眸子突然涌起一股慌乱,他似是在害怕着什么,又在担忧着什么朝着荣伯所住的院子快步走了过去。

  荣伯给齐国公府当了一辈子的管家,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

  早就到了迟暮之年。

  等即墨卿气喘吁吁地伸手将房门打开的瞬间,急急朝着屋内看去。

  就看见荣伯倒在地上已经昏了过去,面色苍白如纸,一如已经灰白的头发,他似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没有力气,徒留在地上留下一片折腾过的痕迹。

  见此,即墨卿急声唤了一句。

  “荣伯!”

  惊慌失措地冲过来,连忙将倒在地上的荣伯背起来,出去寻找大夫去,眼中是满满的焦急和害怕。

  这几日压在心头的情绪宣泄而出,眼泪从红透的眼眶淌成线地流了下来,出声哽咽,语气中又是满满的无助。

  “荣伯,我只有你了……”

  “我求求你,……你别死。”

  若是没了荣伯,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齐国公和即墨静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在场,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现下荣伯是他能抓住的最后一丝温热了。

  但是即墨卿能抓住,却留不住。

  荣伯上了年纪,等到即墨卿送去医馆的时候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而在片刻之后,大夫从医馆内走出来,对着即墨卿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公子,节哀顺变。”

  即墨卿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算合适,脸上的泪水早就干涸了,此刻连哭都哭不出来,所有的悲痛都压在心肺之中,似是要将他从内到外搅一个烂。

  只是愣愣地抬头看着远处的晚霞余晖,眼中却半点光都寻不见,灰暗一片。

  春季还未结束。

  但是这一日,上京城所有的花都在即墨卿的眼里败了。

  ·

  夜色当中慕清洺一身青衫外头罩着件月白的斗篷,骑着马从远处而来,脸色清冷一片堪比半蟾,整个人却比孤寂的月色要颜色丰富。

  在上京城耽搁了一天的时间。

  等慕清洺回到南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身上的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去,他想着回去洗漱一下再去见池渲,但眼下还未走进自己的房内。

  就被突然出现的左辞拦住了去路。

  他瞧着面前的左辞,眼神瞥见了一旁拿着火把正满南苑找人的禁卫,心中顿时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在他离开这段时间,南苑定是出事了。

  而左辞看着慕清洺并未多言,只是伸手抓着慕清洺的胳膊,低声道:“跟我走。”

  池渲被计酒和左辞藏在偏僻的园林里面,这是南苑最为偏僻的一处院落,等到那些禁卫寻过来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慕清洺身上的斗篷还未褪下,就被左辞带来了。

  池渲难耐地坐在大石上,被勾出大大小小口子的纱衣,已经快要挡不住身上的潋滟春意。

  在看见慕清洺的瞬间,便急忙起身朝着慕清洺跑过去,毛躁地像是个看见欢喜东西的孩子,却因为身上没有力气。

  不过是走了几步,腕上发软便要摔倒在地。

  幸得被慕清洺伸手搀扶住了。

  她伸手反抓着慕清洺的手腕,眼尾有泪意随着红晕一同渗出,手指灼烫的温度让慕清洺的眼神微微一暗。

  池渲已经意识不清了,眼中只剩下满满的渴求,她双手捧着慕清洺的手指,声音沙哑又带着点点哭意地说道:“慕清洺,帮帮我……”

  “……我难受。”

  她抓着慕清洺的手指,指腹上的汗水染湿了慕清洺的指尖。

  他垂下眸子,将视线落在了池渲的手上,手背被粗糙的树干给勾出了细小的伤口,此刻还泛着血。

  不过是离开了一天,池渲便成了这幅样子。

  但这些池渲都察觉不到,此刻只急急地看着慕清洺。

  慕清洺的手指修长泛着白玉的光泽,指关节凸起,腕骨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呈现一种近乎琉璃的状态,还能看清楚覆盖在皮肤上的绒毛和青紫色的血管。

  计酒和左辞早就离开了,将这一片荒芜的园林让给池渲和慕清洺。

  他们会在这里种下春色。

  园林内原本是有植物的,但是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打理早就枯萎了,现在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根茎,此刻在月光下却又有晶莹的液体缓缓渗出,仿佛是有了自己的第二春。

  池渲攀在慕清洺的身上,仰起汗津津的脸。

  眼泪汹涌而出,却止不住体内的燥热。

  指缝间的红痣因为沾染了潋滟的水渍,而变得艳丽起来,有液体顺着慕清洺的指尖落下,透过指缝砸在地面上。

  那布满破洞又松松垮垮的衣衫,此刻早就遮挡不住一切了,但池渲还是用力抓着衣服眼角含泪,满脸无措地抬头看着慕清洺。

  “不够,不够……”

  语气中是满满的无助,又带着沙哑的情.欲。

  “……怎么办?”

  不远处拿着火把的禁卫已经朝着这片荒芜的园林走了过来,他们藏在假山后面很快就会被发现的,池渲此刻满心的焦急和不安,但越是如此便越火热。

  和无措迷茫的池渲比起来,慕清洺无比地冷静。

  他伸手将池渲的身子抱进自己的怀里,嘴上语气轻柔地哄着对方:“不怕……”

  “会没事的,殿下信我。”

  眼神却死死又冰冷地盯着对面拿着火把找过来的禁卫,为首的禁卫已经走了进来,那刺眼的火光已经晃到了慕清洺的眼睛,清浅的眸子被橘黄色的火光塞满,却寒意逼人。

  但是池渲的身子此刻还在慕清洺的怀中轻轻颤栗,根本就不能见人。

  池渲突然失踪,禁卫将整个南苑都翻了个遍,甚至连荒芜的园林都没有放过,但刚刚还在园林外听见里面有动静,等他们拿着火把走到假山后面的时候。

  只见,假山后面空无一人。

  只有在不远处的池塘边落着一件外衫和鞋子,禁卫将那外衫拿了起来,在确定是池渲的衣服之后交给了池烬。

  池烬原本就担忧的眼神此刻彻底慌了。

  他低头看着手中因为落在池塘附近而一半都被池水给沾湿的外衫,原本的青色被水打深了一半,随后又看了一眼此刻那平静无比的水面,咬牙道。

  “找!下去找!”

  “便是把整座山给翻遍了,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话音落下,一旁的禁卫得了命令,立马将身上的衣服脱下便朝着泛着冰冷凉意的池塘内跳了进去,而满心担忧和不安的池烬。

  并未发现一旁纪云中的表情有些古怪。

  ·

  此刻在马背之上,夜色之中。

  雪白的玉足暴露在外,脚背不受控制地弓起似是想要勾住什么。

  池渲现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贴身的裙衫,袅娜的体态再也遮挡不住。

  夜里寒气重,现在池渲外面罩着的是慕清洺身上的斗篷,那沾染在衣带上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她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迫不及待地去亲吻慕清洺。

  顾不得此刻在马背上,也顾不得颠簸。

  轻薄的裙摆被巅起在夜色之中先是翻飞的玉腰奴,池渲此刻紧紧闭着眼睛,眼睫已经被泪水给打湿了,激烈又急切地想要从慕清洺身上获取更多。

  腰带上的铃铛在不断作响,似是在提醒他们。

  双手死死缠着慕清洺的后颈,忘我地加深这个亲吻。

  身上的火热一点点从池渲的身上传过来,在一点点同质化慕清洺。

  但是他不能像池渲一样沉溺其中,只能边低头回应着池渲,一只手放在池渲的腰肢之上,另一只手抓紧缰绳朝着山林中而去。

  浓郁的夜色之中,马匹被人捆在树干上,低头温顺地啃食着地上的嫩草,似是对他刚刚的奖赏。

  此处已经算得上山林深处了几乎没人经过,半点人气都没有,加上慕清洺将池渲的外衫和靴子都丢在了池塘边,故意误导那些禁卫。

  至少今晚,他们不可能找过来。

  隐秘的山洞之中,刚刚还被他们用来蔽体的斗篷此刻铺在了身下,池渲躺在上面手指还不安分地抓着慕清洺的衣领,拼命将慕清洺朝着自己这处带。

  这山洞潮湿又阴凉,洞顶还有细小的水流落下来。

  滚烫又兴奋的皮肤碰到阴凉的石头,激得身子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为了减少和石头的接触,她只能用力地扒着身上的慕清洺。

  细碎的亲吻落在池渲的脖颈间,安抚着她的情绪。

  随着气息一滞,她便彻底忘记了今夕是何夕,也忘了悲欢喜怒,眼前只剩下春花雪月,她却不愿意去品尝。

  闭着颤动的眼睫,将自己藏在慕清洺的怀中,不愿去看不愿去听。

  从洞顶落下的水流击打在石头上,日积月累将石头表面打出了一个凹陷下去的坑洞,因为撑不住那一直落下的水流,溢出来的溪水成了水珠的模样从坑洞上缓慢滑落下去。

  不管是枝叶树木还是天上掠过的鸟雀都没有因为洞穴中的景象停留半分,因为这在他们看来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事情。

  山洞内除了泠泠的水声之外又多了另一种水声,黏答答的一点也不干脆,暧昧不止。

  爱.欲恣恣,淫.情汲汲。

  或许是因为药效的原因,身子和情绪都敏.感地厉害,眼泪失控地涌了出来,但此刻更多不是情.欲而是屈辱。

  像是被人圈养的牛羊一样,规定了发.情期和交.配对象。

  慕清洺缓下动作,小心翼翼地伸手擦去池渲眼角的泪水,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疼惜,但是眼角的眼泪刚刚被擦掉,就又重新流了出来。

  她伸手死死抱着慕清洺,委屈的眼泪流了出来,指尖死死攥着慕清洺后背的衣衫。

  若是今晚慕清洺不能回来的话,她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

  此刻的南苑同样是整夜未眠,池烬就站在池塘旁看着禁卫一个个下去找人,却又湿漉漉孤零零地一个人爬上来。

  瞧着水面有动静。

  池烬的眼中立马燃起一抹亮光,但下一秒从水面中钻出来的不过是刚刚下去的禁卫,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随着时间的推移,池烬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

  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衣衫。

  直到最后一个禁卫从池塘中跑出来,被人搅和得波澜四起的水面重新恢复了平静,禁卫站在池烬的面前,低声说道。

  “回陛下,池塘下都找遍了,并未找到大殿下的身影。”

  “怎么可能……”

  池烬喃喃地看着平静的水面,上面清晰地倒映出他苍白呆愣的脸色,攥着手中衣衫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关节微微泛白。

  池渲就好像从这个世上凭空消失了一般,就只剩下手中的衣衫。

  就在池烬愣愣出神的时候,奉命调查池渲吃食的太医急急走了过来,手上端着池渲用过的酒杯,弯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给了池烬。

  “陛下,臣在大殿下的杯子里发现了…一日欢。”

  语气顿了顿,这才说完整句话。

  池烬看着面前的空酒杯,愣愣的眼神好一会才重新聚焦却是抬头看着面前太医询问:“什么是一日欢?”

  话音落下,众人的脸色都变得不自然起来,一旁的宫人上前一步,凑到池烬的耳边给池烬解释了一日欢是何物。

  一日欢尽,春生潮起。

  闻言,池烬满眼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攥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眼中此刻满是后悔。

  是他递过去的那杯酒,是他亲手喂了池渲一日欢。

  太医小心窥着池烬此刻的脸色,试探地说道:“殿下许是……许是去找小倌了,应当无碍。”

  一日欢不是什么毒药,只要解了就好。

  众人都没想到折腾了大半夜会是这样的后果,一时间作鸟兽散,而池烬在回了寝宫之后,纪云中下一秒也抬步跟了进去将事情坦白,随后压低声音对着池烬说道。

  “南苑荒凉,殿下找人也只能从南苑的人当中找,不管是谁只要我们一口咬定,治他们一个淫.乱宫闱的……”

  还不等纪云中话音落下,突然响起的清脆巴掌声打断了纪云中口中的话,他捂着被打的右脸,满是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面前的池烬,眼神茫然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池烬这一巴掌用了力气,打在脸上隐隐作痛。

  眼前这个尚且稚嫩的帝王,眼中是翻涌的阴沉怒火,咬牙看着纪云中怒声道:“谁许你擅自做主的?!”

  ·

  一直到了第二日天色放亮,慕清洺这才带着池渲回了南苑。

  昨晚外衫已经褪在了池塘旁,身上只有一件不能蔽体的内裙,现在池渲只能穿着慕清洺的斗篷,将那一身的痕迹给挡个干净。

  但是面色苍白虚弱,发丝凌乱不堪,眼眶红肿未消,还是会让人多想。

  慕清洺牵着马朝着南苑走去,脸色冰冷到了极致。

  心中半点也不畅快。

  他和池渲都是正常人,不需要被别人算计着在一起,更何况昨晚的一切本不是给他准备的。

  谁也不喜欢被利用。

  两人同时一起回到南苑,当即便在人群中惊起了轩然大波,纪云中想过无数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慕清洺,本以为慕清洺还未回南苑,昨晚才没有多想。

  眼下看着虚弱苍白的池渲在一旁宫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背。

  纪云中微微眯了眯眸子,划过一抹冷光。

  本来这个计划只是针对池渲的,现在能将慕清洺一同捎带进去再好不过了。

  池渲头上的发髻早就乱了,发饰不知掉在了哪个树丛草堆里面,脸上的妆也尽数脱落,瞧着虚弱又憔悴,整个人可怜地厉害。

  但众人此刻看着池渲的眼神都是说不出的古怪。

  中了一日欢又消失了一夜的人,现在没人会相信池渲和慕清洺之间是清白的。

  只是没想到会是慕清洺罢了。

  现在药效刚刚褪去,池渲身子疲软得厉害,回了南苑便打算直接去休息,根本就没有理会旁人的眼神,但刚刚转身就被纪云中给叫住了。

  “殿下这就打算走了吗?”

  她的身子一顿,眸中划过点点冷意,随后转眸看去。

  就见纪云中撩起衣袍跪在池烬的面前,沉声道:“此次来南苑是为了围猎,但大殿下却和慕大人一同无故消失。”

  “二人无媒苟合,淫.乱宫闱,臣请陛下严惩!”

  她看了眼纪云中,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只剩下浓浓的疲惫,随后将视线放到了池烬的身上。

  池烬在看见池渲安全回来之后松了一口气,但因为是自己才导致池渲喝了一日欢,此刻见池渲看过来,他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将视线落到了纪云中的身上。

  不敢去看池渲一眼。

  “无媒苟合?”

  慕清洺则是站在一旁冷笑一声,看着跪在池烬面前的纪云中道:“纪大人说话之前可有人证物证?谁看见了?”

  这一切纪云中早就准备好了。

  此刻等着慕清洺话音落下,当下有一名宫人从人群中站出来,跪在池烬的面前,低声说道。

  “奴婢作证,奴婢看见……”

  但是那宫人的话还未说完,声音便戛然而止。

  身子缓缓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流出,整个人还睁着眼睛维持着活着的神态,却已经没了气息。

  现在就没有人“看见”了。

  殷红的血珠从剑刃上缓缓滑落,在慕清洺剑出鞘的瞬间,围观的众人集体往后退了一步,他们没有想到慕清洺竟然敢当着陛下的面擅自杀人。

  一时间心虚的不心虚的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他并未将手中剑给收回来,便就这么留着那一滴血珠,将剑刃抵在了纪云中的脖颈上,还尚且温热的鲜血瞬间便濡湿了纪云中的衣领,带来粘腻的不适感。

  “纪大人刚刚说什么?”

  此刻明明是春末夏初,但是纪云中在慕清洺的眼中仿佛已经过了整个的严冬,身子仿佛都被寸寸冻结起来。

  生机被人扼住,身子此刻因为害怕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但是纪云中还是不死心地转头朝着池渲看过去,讨好地开口说道。

  “殿下,慕清洺若是对您有什么不敬的地方,您可以说出来,臣等定站在殿下的这边。”

  纪云中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池渲肯点头承认是慕清洺‘欺辱’她了,那纪云中这次就会帮着池渲一起除掉慕清洺。

  本以为对慕清洺恨之入骨的池渲,会毫不犹疑地应下。

  此刻却见池渲脸色苍白虚弱地开口说道:“本宫不知纪大人在说什么,本宫和慕大人之间能有什么?”

  唇角勾起,轻轻嘲讽。

  话音落下,纪云中还想说什么,但是池烬却突然开口打断了一切。

  “够了!”

  看着纪云中正色道:“朕知纪大人是关忧大殿下,但慕太傅是朕的老师,心性高洁,绝不可做出这样的事情。”

  “此事到此为止。”

  随后池烬又转头看着池渲,眸光缓和了缓和开口道:“姑奶奶能平安回来就好,朕送姑奶奶回去休息。”

  说话间,池烬抬步走到池渲的面前,亲自搀扶着池渲朝着寝宫而去。

  瞧着自己最大的依仗离开了,纪云中原本的气焰也逐渐歇了下去,转头看着身后的慕清洺,干巴巴地笑道。

  “下官只是关心则乱,胡言乱语了。”

  但慕清洺此刻所有的视线都放到了池渲的身上,并未看纪云中一眼,最后也只是将剑收了起来一句话也未说,地上的尸体还在缓缓地流血。

  但慕清洺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

  ·

  池渲此刻身子疲惫地厉害,什么都不想去折腾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于是刚刚回了寝宫便坐在了软塌之上。

  但本该抬步离开的池烬并未离开,反而伸手将面前的殿门给关了起来。

  寝宫内的光线突然消失,蓦地陷入了幽暗之中。

  她微微蹙眉抬头朝着殿门处的池烬看过去,池烬缓缓转过身来,面上的表情似乎都因为殿内的幽暗而变得阴沉起来,眼中是翻涌的怒意。

  抬步朝着池渲走了两步,沉声质问。

  “一日欢无解,姑奶奶是找谁解得毒?慕清洺对不对?”

  池烬此刻的语气说不出的古怪,就像是在半梦半醒间被猫尾巴拂过皮肤般的让人悚然,冰冷又古怪。

  她皱起眉头看着面前的池烬,就见此刻池烬眼中被人背叛欺骗的怒火,抬步走到她的面前,已经拔高的个子此刻压迫感十足。

  现下池烬也懂了一些男女之事,在今日看见池渲和慕清洺一起回来之后,池烬回想了之前两人相处的时候,心下也明白了过来。

  两人恐怕早就在他的眼下勾缠在了一起。

  想着自己在为了池渲的生死而心焦的时候,池渲和慕清洺在一起,池烬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

  她抬头看着面前的池烬,瞳孔轻轻颤动,有些难以置信刚刚自己听到的话,愣愣地询问。

  “你说什么?”

  池烬将右手负立在背后,左手撑在桌案上,弯下身子欺近池渲此刻带着十足的压迫感,低垂着眸子自上往下地看着池渲,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说你不知廉耻。”

  “是个、荡、妇!”

  她仰头看着池烬,此刻能清晰的看清楚对方眼中的怒意,耳边是再清楚不过的咒骂声,在有些空荡的宫殿中不断回响,在池渲耳边重复上了千千万万遍。

  折磨着她。

  “……你不去调查是谁给我下的药,反倒质问我有没有失节?”

  池烬这番话有些可笑,但现在池渲连一个嘲讽的冷笑都勾不起来。

  眸子被不可置信塞满,眼睫都忘记了自己的作用半晌都不眨一下,导致眼圈不可控制地红了,她抬手给了池烬一个巴掌,清脆又响亮。

  脸颊顿时红肿了起来。

  她不再去看池烬,有些厌烦地闭上眸子,驱赶道。

  “滚!”

  池烬走得也干脆,只是离开的时候没有将殿门给关起来,似是要让外头的阳光泄进来,将池渲此刻的模样照清楚。

  在池烬眼中现在的池渲脏得厉害,最好让阳光好好照照。

  而殿内的池渲,双手掩面。

  将自己的受伤和脆弱都给收了起来。

  温和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给她带来丝丝缕缕温暖,似是在无声地安抚她,毛躁的头发在阳光下轻轻颤动,她双肩抽动,维持着抽泣的姿势。

  却半点眼泪都流不出来。

  胸口剧烈起伏着,怒气攻心到了极点,半点声响都发不出。

  作者有话说:

  孩子大了到了叛逆期该打了(恶魔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