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闻香下马>第25章

  从小亭往溪水的路是走熟的,桑落怕三哥等的太久,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去的,还不等喘匀气,就看见两个大汉拦在他面前。

  桑落正要绕过他们,那两个人忽然一左一右架住了,桑落挣扎的时候把脚上的脚镯踢掉了,这一失神,人就被制止了,然后桑落就看见有个年轻男子弯腰捡起了他的脚镯。

  “还给我!”

  桑落伸手去抢,下一瞬间嘴就被堵住,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子随手把他的脚镯挂在树梢上,“好啦,放在这里让崔三少爷来找你好不好。”

  桑落说不出话,红着双眼瞪他的脚镯,心里一直祈求三哥别一个人跑过来,他看不见,摔了怎么办。

  接着桑落被蒙上双眼,也不知道被带到哪里,然后关在了一间屋子里。

  那年轻男子站在他面前,含着戏谑的笑说,“解开吧,还怀着身孕多辛苦,回头我小外甥出什么事,我可要找你们算账。”

  两个大汉小心给他松绑,取下蒙眼的布,才躬身退下。

  “你要干什么。”

  那人笑眯眯的说:“带你回家啊。”

  桑落瞪着他不说话,觉得这人莫名其妙。

  “你是被崔清酌捡回去的,就不好奇你父母是谁?”

  桑落指了指自己,认真道:“如果我有父母,为什么那么多年不曾找过我。”他小时候见别人有父母,就他没有,曾经躲在被子里哭过,后来长大了,也就不再纠结这件事,师傅师母待他如亲子,有师兄师弟,现在还有三哥,以后会有他和三哥的孩子。他接着道:“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也不生气他们不要我,你快让我回去,时间长了三哥会担心。”

  “你这性格既不像那人,也不像老疯子。倒是被崔清酌养的挺好。”这人摸着下巴嘀咕一句,转身道,“等崔清酌来接你吧。”

  桑落怎么可能安心等崔清酌来,崔清酌找不到他肯定会着急,还有那个挂在树梢的脚镯,桑落越想越担心。

  这里是二楼,大概觉得桑落怀着身孕闹不出什么事,只锁了门那些人就都走了。

  桑落急得团团转,终于想出一个办法,他将茶杯打碎,然后用碎瓷片拆开被褥系在一起,从窗边垂下去。

  这个小院许久没有住人,十分荒凉,桑落小心翼翼地从窗台爬下去,也幸好酿酒是体力活,桑落的体质很好,揣着六七月的宝宝还能行动自如。

  即便如此,从院墙翻出去的时候,桑落也已经全身是伤,手心被来就被碎瓷片割伤了,爬下来的时候又加重了伤口,扭了脚,糊了一身泥,却一点没觉出痛,他只想快点见到三哥。

  桑落被带走之前悄悄拨开了小兜里装着百花酿的瓷瓶瓶塞,如今城里酒香太浓,蜜香更好辨认。他的本意是有人陪崔清酌一起找过来,完全没想到崔清酌自己沿着花蜜一路摔来了。

  崔清酌跌跌撞撞,也不知道撞了多少次树,踩了多少坑,终于出了山涧,然而香气到这里突然断了。

  他茫然地站在那里,伸手去抓路边的草茎,准备再往前走一段,指不定前面又有香味了。

  可那草是带着细刺的仓木,他又看不见,快要握一把刺的时候,手指忽然被人握住,柔软的手掌把他的手指与仓木隔开,崔清酌忽然听见人喊他,“三哥。”

  下一瞬间,崔清酌已经攥着桑落的手指紧紧把他抱在怀里。他将下巴轻轻搁在桑落的肩膀上,怀里的人是真的,粘着酒香花香和奶香,也粘在他的衣襟上,是他最熟悉的气息。崔清酌慢慢地想,这个人是我的。

  ——我捡到的就是我的。

  我不会把他还回去了,我不会告诉他在其他地方还有他的血亲,这长长久久的一生,从五岁开始,他就归于我。

  他永远属于我,只属于我。

  第一眼,桑落没有看清,等第二眼看清崔清酌身上的伤,他心疼得脸都木了。桑落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嗓音是颤的,唇瓣开合数次才勉强发出声音:“……你怎么又瞎跑。”

  未完的话被滴在脖颈上的温热液体打断,桑落整个人都懵了,他近乎绝望的想——我怎么能让我的三哥这么难过。

  “清酌哥!”

  清栩从马上跳下来,“原来你们也找到这里了,”他还没看见崔清酌和桑落身上的伤,松开马跑过来,踌躇片刻才问,“你们见到苏苏了吗?”

  崔清酌握着桑落的手指,摇头道:“等会就能见到了。”

  随后赶来的星全和月离看见他们的伤,惊讶道:“出什么事了。”

  “回去再说。”崔清酌脚下是他长于斯的故土,掌中握着桑落的手指,便又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崔永济,他扬声道:“世子还不出来吗。”

  安国世子带着苏苏从拐角走出来。

  “听闻崔公子眼盲,果然耳力超群。”他拍手称赞道,“一个人还能找到这里。”

  苏苏低声道:“世子?”

  “行吧你说。”

  苏苏走上前行了一礼,垂眉道:“我家侯爷病重,唯一的念想就是溯雪酒,能不能让我抄录一份酒方带回去?”

  崔清酌冷笑:“酒方都被你偷了,能不能抄还来问我们?”不等苏苏辩驳,他接着道:“怎么?发现没有崔家人,你们酿不出溯雪,就知道来求人了?”

  刚才崔清栩心心念念都是苏苏,见到了又不肯看她,站在崔清酌身后不说话。苏苏偷偷看他一眼,柔声道:“我不懂酿酒,可王爷这么多年都没有酿出溯雪,想来有什么诀窍酒方里没有写,还求崔少爷告知。”大概安国侯也有一份酒方,却一直没有酿出来,苏苏怀疑他那份不全,才来永济偷崔家的这份,不曾想两份一模一样。

  “告诉你也无妨,”崔清酌冷冷道,“水必须是邑河的水,酒曲里的野菊必须是永济城外的一种紫色菊花,粮是近河三里的粮,一里不多一里不少。”

  崔清酌虽然不知酒事,可从小练字都是用酒方练,玩耍都是在酒坊,这些道理都是熟的,此时句句说来,倒有些渊渟岳峙的气势,“就算安国府富可敌国,这些都能从永济运回去,可还有我崔家的百年酒窖……就算你们手眼通天能夺了酒窖,可还有‘悬食同枯枝之年,排于桑落之辰’,这年是永济的年,桑落之辰是永济的桑落。”

  他冷冷一笑,“桑落的酒方一离永济就变味,你还能搬了永济去?”

  “怪不得,”世子笑起来,“怪不得容溯雪让他发誓,此生不得踏足永济城半步,”他摇摇头,像是发现了极好玩的事,啧啧道:“容溯雪可真是恨他啊。”

  他忽然提起容溯雪,除了崔清酌和桑落,其他人的脸色都变了,星全忍不住问道:“溯雪师傅还在世吗?”

  “不在了,”苏苏脸色苍白,“很久之前就不在了。”

  “啊,”星全张口,又讪讪闭嘴,“是吗。”

  “永济故酒祭亡人,还请苏苏姑娘把酒方还回来。”崔清酌淡淡道。

  世子耸肩,“要是不还呢。”

  “那你就试试你们能不能走出永济。”崔清酌拍拍桑落的手指让他别担心,冷声道:“真当掘人祖坟还能全身而退?”他意有所指,说的是酒方,指的是桑落,“这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州府管不了还有京都,若京都无人敢接,总算皇宫门口还有一台登闻鼓,滚过三尺的钉板,什么冤屈都能对圣人说。”

  他抬头,好似在盯着定国府世子,“怎么?世子都想试试?”

  “哎崔少爷怎么一点玩笑都开不起,苏苏快把酒方还人家,”世子满不在乎地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他扫过桑落,微微一笑,“强求不得。”

  苏苏从袖子里取出酒方递给清栩,清栩接了,一句话都没说。

  “对不起。”苏苏低声道。

  崔清栩转身就走,边走边哭,只觉得心里委屈,这委屈说不出道不明,又难受得紧。

  星全陪清栩把酒方送回酒坊,月离驾车送崔清酌和桑落回崔家。

  等上了马车,崔清酌才来得及问桑落,“怎么了,一直都不说话。”

  桑落搂着他的脖子,刚张口准备说话,话音还没出来,已经忍不住大哭起来,他越哭越难受,身体都有些微微抽搐。

  “别哭,”崔清酌把他揽在怀里,“是不是疼?”他已经摸到桑落手掌里的伤口,握在手心问,“还有哪里有伤?”

  桑落哭得停不下来。

  崔清酌叹气,“好了不哭了。”

  “我……我忍不住……”桑落抽噎着说,“我好不容易才,才把三哥养好的,怎么又摔的那么严重……你怎么不小心一点……”两个人成婚后,桑落几乎一直和崔清酌在一起,崔清酌膝盖手臂上没了新伤,渐渐也把旧伤养好了。

  桑落流着眼泪教育崔清酌,“三哥自己说的,我也会疼……桑落,桑落也会疼啊,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桑落柔软圆润的肚皮压着崔清酌膝盖,温热的眼泪落在崔清酌的手臂上,怀里的小孩越哭越凶,凶巴巴又软绵绵。崔清酌想要拿些好听的话哄一哄小孩,可唇边的笑越来越深,笑意堵在胸腔里,怕被话音泄漏,惹来小孩哭得更凶,他只好抿着唇,点头认错,应一声,“嗯。”

  苏苏和定国世子的马车走在离开永济的官道上,苏苏伸手掀开窗帘看四处都在忙着酿酒的永济城,一边问道:“世子,你为什么抓桑落少爷,当初……”

  “当初是当初,”世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老头快死了,突然想见见另外一个儿子,我有什么办法。到底是容溯雪的孩子,就算和他长得不像,也算是念想。”

  苏苏皱眉,很看不惯世子对老侯爷的不尊重,不过也没说什么,有些奇怪道:“那你怎么不和桑落少爷说清?”

  “说清就能跟你走?他大概完全不在意父母是谁,权贵和乞儿都一样。”

  苏苏一顿,在崔家那么久,哪里还能说得出强行带走桑落的话,何况还有崔清酌“登闻鼓”的警告。

  她继续看繁忙的永济城,熟悉的酒香飘进来,她刚来的时候很不习惯,现在习惯了,以后不知会不会怀念。沉默许久,苏苏忽然说:“停车。”

  马车停下,苏苏掀开车帘回头对世子说,“麻烦世子回去告诉侯爷一声,苏苏很喜欢这里,就不走了。”

  说完就跳了下去。

  上一章加了一块剧情,应该会连贯一点,觉得太跳的补一下上章

  这一章被老酌不小心帅爆了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