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子殿下和他的少庄主>第44章 43 想你

  

  光朔二十三年正月十六,万事俱备,募兵诏令颁布,一时响应如云。

  兵部、户部大气还没喘匀,又忙翻了天,许执初等人更是干脆住在了两部大院,接连数十日未归家。

  直到开春,京外校场大练兵时,宣褚各郡募得新兵已逾四十万之多。

  太子身披金甲,亲临校场,统领第一场操练,并告诉新兵他曾亲历的战场,激发新兵斗志,群呼之声振奋如雷。

  ————

  顾辰麒理好冠服后,立在窗前,看着外头的春雨,一时怅然。

  阿越,你此时应在仁奚山庄吧?

  当日失约,你可还恼我?

  阿越,我想你……

  “殿下,该上朝了。”苏夏低声提醒道。

  “知道了。”

  顾辰麒转身,望见那处几案,又顿住脚步,失了神。

  闻倾越还在时,曾站在此目送他上朝,温谦有度,他佯作赖着不走时,也会温声催一催。

  有一次出门前,他忽而折返。

  “阿越,我的发冠好像有些松了,你帮我看看。”说着便对闻倾越俯低了头。

  闻倾越似是愣了一瞬,替他整理,发现并无不妥,正要说话,却被他迅速亲了一下,将话堵了回去。

  “你……”

  那一瞬间,旁侧的宫人都埋低了头。

  顾辰麒看他诧异又微愠,笑着对他眨了眨眼,退开一步。

  “我走了啊!”他十分亲昵地说了一声,便转身出门,隐约听得身后人一声轻哼。

  ……

  而今偌大一个东宫,闻倾越不在,竟让他觉得空旷冷清了许多。

  顾辰麒转身迈入雨中,小宦官打了伞,匆匆追上。

  腰间少了银香囊和玉佩的碰撞声响,只有苏夏知道,那枚银香囊如今每日被他收入衣襟里。

  窗外轻风拂槛,雨还沥沥地下着……

  春雨涤净乾坤,唤醒了碧玉枝头的红蕾,雨霁云开。

  ————

  闻倾越将那乌木簪仔细摩挲良久,才从一段记忆中回过神来。

  自他把断绝情谊的心思挑明后,顾辰麒显然是对他失望了的。他劝着自己接受,因为这是早有预料的结果。

  可是顾辰麒留给他这些物件,还让墨霄继续跟随他,这一切都是顾辰麒在执意告诉他,自己不会斩断这份情谊。

  他如今明白顾辰麒的用意,却不能应,预着下回再相见时,狠下心与之了结。

  他将乌木簪收入匣中,藏在了最深的柜底。

  月色正好,园中的桃花开得盛,然而树下起了个深坑。

  一坛酒启了封,酒香四溢,又随阵阵凉风散去。一人在院中自斟自饮,旁人看来十分平静。

  林小纬叹了口气,默默将庄中弟子们打发走,以免打扰他。

  墨霄来劝,也不济事,只好给他披了件衣服,退至稍远处。

  这种时候,墨霄不敢大意,始终凝神专注。

  有人走近,墨霄顿生防备,看见来人后大惊,敛了攻势,合拳一礼:“殿……”

  来人摆手止住,视线始终在院内一人身上。

  他一身夜行衣,乔装改扮,月色之下,几乎难以辨认。

  墨霄低声问:“时候未到,殿下怎么亲自前来?”

  “去了趟军中,与舅父商议战事。阿越平日都如此?”

  墨霄摇头:“只是常常独自发愣。前几日忽然到院中挖出两坛酒,取了一坛出来,正是如今这一坛。”

  顾辰麒看得忧心:“他心中到底还有何事郁结?”

  “庄主的心事,属下也……”墨霄说着,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略显犹豫。

  “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起离京途中,属下与庄主会面时,庄主曾说的话,当时属下以为只是一句气话。”

  “什么话?”他听之锁了眉。

  “庄主说……他确实从未指望长久,故而今后不会纠缠,亏欠殿下的,会另想办法还给殿下。”

  顾辰麒神色一变。

  墨霄急着辨补:“但是庄主并非毫无情义。回到渠关后,庄主未曾有一日开颜。”

  顾辰麒一番思虑过后,压下愠意,深深叹道:“他还是不信我。这也难怪……”

  一句喜欢,一句照顾,他说得信誓旦旦,可明知闻倾越正是心思脆弱的时候,他还故意设计疏离,留他独自煎熬在这物是人非的清冷之地。

  然而此刻,他还不能解释。

  只有独自回到渠关,闻倾越才不会置于险地。

  静观良久,顾辰麒忽然说:“阿越大概醉得深了,你去看看。他醉时不喜说话,不喜吵闹。”

  “是。”墨霄领命而去。

  顾辰麒被那一句话气在心头,本想就此离去,可看着那人独醉的模样,偏偏不忍移动脚步。

  闻倾越已枕着手肘趴在石桌上,似是打算就这么睡了。

  旁侧隐约有人喊他“庄主”,并来扶他,他伸手胡乱推了一下,又将脸埋得严实,任他说什么也不愿理会,被扶时还固执地挣开。

  须臾,在他以为来者不会再搅扰时,双肩被轻轻扶起,而后落入一人怀中。

  闻倾越仍感觉天地都在打转,头昏脑胀得厉害,十分不适,不禁锁住眉心哼了一声,又因被人打扰而有些不悦,当即用剩余力气挣扎起来,却被捉住双手,环在身前。

  “在外边会着凉的,我送你回房。没事,你睡吧。”

  声音有些清冷,落在耳边,却让他听得莫名安心,微掀开眼想看看是谁,可是眼前一片缭乱,宛若梦中,看不真切。

  几度尝试后,他放弃探寻,闭了眼,将头靠了回去。

  随即,双手被松开,有另一臂拦在他的膝弯,将他横抱了起来。

  酒气上涌,他浑身发烫无力,头痛欲裂,晕晕沉沉,什么也想不清楚、看不明白……

  他已许久不曾醉得这般难受,撑不住闭眼睡了。

  风有些凉,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抱住了身边不知名的温暖,恍然间似在冬阳微暖的昨日。

  不知为何,暖意聚向了眼底,流淌下来,散去,只余微凉……

  “辰麒,我想你。”

  将至房门时,顾辰麒忽然听到这么一句,愣在原地,垂眸看他,仍闭眼昏睡,眉心微蹙,眼下隐约两行清亮。

  我也想你啊……

  顾辰麒紧了紧手,颊边贴上他灼烫的额头,无声地回应,进房后,将他轻放于榻上。

  闻倾越如受惊吓一般,环在他颈肩的手骤然收紧不放,脸埋在他怀中,又含糊而急切地喊了一声“辰麒”,宛然像个离不开大人的孩子。

  顾辰麒心尖钝疼,在他身后轻拍了拍,轻声说:“阿越,你喝醉了,要好好休息。”

  “唔——”闻倾越连连摇头,双手环得更紧,颇有耍赖的意思。

  他清醒的时候哪里会有这副模样?这让顾辰麒哭笑不得,心中更添几分柔软,由着他抱了一会。

  再多的气恼,此时也作云烟散尽,只余心疼。心疼他暗藏所有心事独自煎熬,心疼他漫漫长夜衾冷心寒,心疼他交付一切的同时竟做好了被舍弃的准备。

  他暗责自己,怎能仅凭一句话就以为他薄情?若真薄情,又岂会独自醉于这料峭深夜?

  夜间还寒,顾辰麒不能一直放任他如此,再次试着哄他:“好了阿越,听话,躺下来睡,我陪着你。”

  “嗯……”闻倾越迟缓而含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听清。

  顾辰麒小心翼翼地松开他的两臂,褪下他的外衣,避免惊动了他。才将他安置在榻,就见他慌乱摸索起来,连忙去拢他的手,反被他牢牢抓住,紧紧揽在胸前。

  “我在。”顾辰麒俯身轻声安抚,用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为他脱靴、盖被,而后坐在边上守着。

  他轻轻抚开闻倾越的眉心,指腹在上面多停留了一会,那人微动,竟往他的掌心靠了过来。

  他神思已往,忆起离京前那段时日。

  闻倾越对于回渠关如此感伤,原来不是因为和他一样不舍,而是早就有断离之心。

  闻倾越流连东宫每一处景色,因为那是他一直居住的地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来。

  闻倾越竟是将那段时日当作他们唯一一段相知相守的时光,无比珍视。那几日他避而不见,闻倾越竟然也从不过问,从不埋怨。

  顾辰麒凝望他许久,想象着闻倾越当时心情,心中便沉闷窒息。

  他眼眶湿热,俯下身来,额头相抵,呼吸清晰可闻。

  犹疑片刻,微抬起头,只吻在他眉心,心中道:“阿越,你再等等我。”

  待他睡得安稳,顾辰麒小心地试了几次才抽出手来,仔细掖好被子,满怀不舍,悄然离去。

  他走向庭院,墨霄从暗处出来,无声跟随。

  “别让他知道我来过。”

  “殿下?”

  “明日一早,我要赶回京城。”

  “属下明白了。”

  顾辰麒走到石桌旁,轻抚着那酒坛子,仿佛自言自语:“这酒,是我和阿越一同埋下的,已有三个年头了。”

  墨霄见他用闻倾越喝过的酒碗斟了就喝,忍不住劝道:“殿下,天明还需赶路,少喝些。”

  “我心中有数。”

  顾辰麒喝得并不急,倒像是细品。

  “今后别再让他醉酒。”

  “……是。”墨霄难得一变的神情有了些微变化,但还是隐下了疑虑。

  顾辰麒徐徐饮下,又斟一碗。

  “你去看着阿越,不必管我。”他最后吩咐。

  墨霄不大放心他一人在此,但也知道太子的命令非他可以左右,只好领命。

  “是。殿下回京时,一路当心。”

  顾辰麒一挥手,墨霄便去了。

  顾辰麒指间摩挲着酒碗,陷入深思。他仍想不明白,为何闻倾越说过相信他,却又暗怀分离之心。

  他们两人是得了老庄主首肯的,皇后也已被他说服,助他筹谋。至于皇帝,他对闻倾越一直关爱有加,在召见时能够戏而侃之,得他同意想来也不难。

  只是他仍在谋取一个海晏河清,以期将来名正言顺相携相守。乾坤未定,他不能留闻倾越在身边,徒增危险。

  他此番接近,还是借着秘密出京、闻倾越醉酒的机会,却正好见他消沉伤怀。

  他望着天边星月,无边怅然。

  “闻叔,我有负你所托,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