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子殿下和他的少庄主>第41章 40 辜负

  

  这是闻倾越思虑了一夜的结果,或者说,他早已有这个想法。

  顾辰麒毕竟是太子,从始至终,他都觉得两人之间不可能长久,更为世所不容。

  他不想成为顾辰麒前路的阻碍,更不愿顾辰麒为他背负骂名。这短暂时日的情分,是时候结束了。

  一见顾辰麒走出来,闻倾越立即费力站起身,眼神始终不离他。

  苏夏搀着闻倾越,两人的衣摆都已浸透了雪水。

  顾辰麒只是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并不看他。

  “辰麒……”

  将要错身而过时,闻倾越忍不住唤他,声音冷得发颤。

  顾辰麒驻足,苦笑一声:“多谢了,闻庄主。”

  一句称呼,听来是前所未有的疏离。

  闻倾越颓然后退了小半步,低眉垂眼,毫无辩解的意思。

  苏夏扶稳了他,施了一礼,默默退到稍远处。

  顾辰麒更显失望,自嘲道:“我又一厢情愿了,怎么还在指望你能解释些什么?”

  闻倾越仍然隐忍不发,只在袖下攥紧了手。

  临了,他除了愧疚、缄默,竟再想不到更好的办法面对。

  “我凡事从不强求于你,你始终是自由的,何须这般来骗我,让我以为你真的愿意与我相守一生?”

  顾辰麒直盯着他:“你给了我希望,又亲手毁去。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这样对我?”

  闻倾越愧于抬眼:“辰麒,对不起。”

  “别再跟我说这句话!”顾辰麒愤而甩袖,两眼瞪得通红,“我现在听了只觉得讽刺。”

  “这些天我以为能更多地了解你,予你所需、解你所忧,事事唯恐不够周全。可我剖出去的一颗真心,原来竟是个笑话。”顾辰麒自嘲一笑。

  “不……不是的……”闻倾越抬首否认,却见他步步后退。

  “我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了。”顾辰麒微摇着头,满眼失望,“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成全你,你要离开京城,从此两清……便如你所愿。”

  顾辰麒转身离去,步伐决然。

  闻倾越半伸了手,悬在半空,终究没有挽留他,视线里的身影迅速模糊不清。

  眼泪划过脸颊,迅速扑落雪地,消失不见。

  顾辰麒这一去,又是整日不见人影。

  闻倾越枯坐在正殿,烛花落烬,等到的却是太子派遣来取朝服的人。

  苏夏将冠饰、朝服连同里衣整整齐齐地交送出去,转回来劝他:“公子,时候不早了,既然殿下不回来,您也该歇息了。”

  闻倾越神情寥落,默了三息,才道:“辰麒已对我寒了心,姑姑难道不怨我?”

  苏夏仍然平静,只说:“能让殿下真真切切高兴起来的人,必定是对他好的人。况且,殿下没有新的交代,公子便还是东宫的贵人。”

  闻倾越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半晌,才站起来,往殿外走去。

  苏夏叫住他:“夜深了,公子要去哪里?”

  “我不该再占着太子寝殿,想借偏殿用两天。”

  苏夏走近几步:“然后呢?公子离了京城,真要和殿下……”

  闻倾越红着眼避开她的目光。

  “公子,您到底是如何想的呀?”

  “姑姑当真觉得,我俩能有将来吗?”

  他走近一簇烛台,凝视得恍若出神。

  “殿下不是轻诺之人,他绝不会……”

  “我并非不相信他。”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近烛光,“我是个不幸之人,家境衰落,形只影单,自知福缘浅薄。”

  他不慎凑得太近,指尖的刺痛惊得他缩回了手。

  “辰麒太好,是我配不上他。”

  “公子何苦轻贱自己?遭遇不幸又不是您的错,公子当看开才是。”

  闻倾越用指腹抹过痛处,藏在袖下。

  “可辰麒与我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是一国储君,一言一行当为世人典范,我不能再拖累了他,让他遭受世人诟病。”

  他转回身来:“这些话,还请姑姑不要告诉他,拜托了。”

  ————

  次日一早,司珍司的典珍进了东宫。

  苏夏算着还未到东宫添置的日子,不禁疑惑。

  典珍接了热茶,道过谢,便向身侧的宫女示意。

  宫女将托着的匣子打开,旁侧摆了一张图纸。

  “殿下有令,要赶制一支簪子,须用蜀地新进贡的金丝楠乌木。司珍司赶了几个日夜,总算如期完成。”

  “殿下亲自督办,定下图纸,微臣等不敢轻慢,理应当面交给殿下审验。奈何殿下这两日繁忙,微臣惶恐,不敢前去打扰,只好先送到东宫来。”

  苏夏心中了然。

  太子被罚的事已经传开,此时如非必要,谁也不敢去触霉头。更何况太子如今一心扎在宣政殿,那不是六局二十四司女官可以擅入的地方。而苏夏在东宫是最得太子信任的人,由她暂代验收,也无不妥。

  乌木簪摆到闻倾越面前时,他还有些许恍惚,倒拿着图纸,半晌也没看进去。

  “公子?”

  苏夏又唤了一遍,他才回过神来,茫然道:“失礼了,姑姑方才说什么?”

  苏夏轻叹:“罢了,公子还是去歇会儿吧,再这么整夜不睡,身子会垮的。”

  “无妨,我本就睡得少,前些日子病着,所以才贪睡了些。”

  心事重而浅眠,他在过去那一年已习惯了。

  转眼时一愣,他将图纸正过来细看,再看向那支乌木簪子时,眸子微颤。

  那是顾辰麒答应过他的。随口说来一件礼物,他竟如此用心。

  顾辰麒总能在细微处察他所喜,知他所恶,牢牢记在心上。可越是如此,他越感不安。

  他在最圆满的时候,却几乎失去所有,纵然放下复仇的执念,丧亲灭门之痛也还压在心头。他怕再得到的每一分善与爱,也不能长久,所以不敢抱有期望。

  所以,顾辰麒一次次剖白心迹,予以承诺,他便一次次受宠若惊,无法泰然受之。更何况,顾辰麒的储君身份于他而言,本就是二人之间最大的屏障,这是他不得不承认的世俗。

  闻倾越伸了手又收回。

  最后,他闭了闭眼,微哑着声说:“拿回去吧。”

  ————

  这日早朝后,大臣们发现此前的折子尽数得到批复。有心人都能猜到,这是太子在宣政殿伏案一天一夜的成果。

  顾辰麒神色如常,奈何掩不住倦容,赫连枢等人劝他切勿过于辛劳,他只一笑置之,拿起文书又议下一件事务。

  不觉到了午时,几位大臣告退离去,他才发了好一会的怔,渐渐觉出乏累。

  他迅速止住遐思,从旁拿起了奏折,提笔蘸墨。

  天色将暗时,苏夏遣出去的人回来,却说太子不在宣政殿,已出宫去了。

  “出宫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来,知道去哪儿了吗?可有护卫跟着?”

  “应该……是去了兵部大院,这护卫……奴才也不知道。”

  苏夏责道:“没长进,让你打探个事情都打探不明白!”

  苏夏难得一次发怒,小宦官躬着身,连声认错,并保证一定再去打探清楚。

  小宦官冒冒失失,与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同样匆忙,喘着大气儿,也顾不上计较,见了苏夏就道:“苏姑姑,烦请……备一身常服,奴才这就得……给殿下送去。”

  闻倾越不知何时从偏殿出来,听见这一句,料想顾辰麒是又不打算回东宫了。

  苏夏立即取来衣物,并问:“发生什么事了?殿下现在何处,可曾说几时回来?”

  那人接过漆盘,神情晦昧,摇头说:“是大理寺中的事,奴才不敢妄言。殿下往宣政殿去了,没说何时回来。”

  苏夏顿时锁了眉。

  “苏姑姑,殿下此时正攒着火,奴才得赶紧复命去。”

  苏夏应声,让他去了。

  “姑姑,我想去看看他。”

  ……

  闻倾越提着食盒站在宣政殿前,门口的小宦官知道他是连皇帝都待作上宾的人,当即迎上前来。

  “见过闻庄主。”

  闻倾越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我要见太子殿下,烦请通传。”

  小宦官往门内窥了一眼,里头一片寂静。

  他想到上一次闻倾越来此见太子时,太子是二话不说,亲自出来迎接的,想来这闻庄主能够和缓太子的心情,也免得让他们这些当值的宫人提心吊胆的,遂请他等候,进去禀报。

  未几,殿中传出碎瓷之声。

  “宣政殿是什么地方,还需要本宫提醒你吗?不见!”

  小宦官仓惶地出来,无奈道:“闻庄主,殿下说……说……”

  “算了。”

  “他平安就好。”闻倾越神情凄然,临走时想起手提之物:“这是苏姑姑特地准备的,劳烦你交给殿下。”

  “是,奴才一定送到。”

  小宦官转头却暗想:高兴时捧得似宝,不高兴时不屑多看一眼,看来太子殿下对这个人也没那么在乎。

  顾辰麒在座上阴沉着脸,面前的案卷上只落了寥寥几行字,便戛然而止。

  他这些天一直暗中查探那个进献五石散的方士,意图搜寻裴霖谋害皇帝的证据,却不知裴霖从何察觉,竟主动将方士押入大理寺,控告方士罪行。

  方士入狱不过一日,竟“不堪刑讯,畏罪自戕”,线索就此中断。

  事发突然,他去大理寺牢狱看过,那方士确实是自行了断,但处处不对劲,显然是裴霖事先设计。

  他满腔愤懑,却无可奈何,徒沾了一身狱中浊气与血腥气,心绪更是差到极点。

  他不想以这副模样回东宫。

  他不敢见闻倾越。

  他怕一相见,就把控不住打碎了所有伪装。

  可他没想到的是,闻倾越竟然真的存了分离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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