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太子殿下和他的少庄主>第38章 37 帝心

  

  正月元日,从朝会到大陈设,从会见使臣到同享宴乐,元正朝会的仪程得花上整日时光。

  太子在熹微时便起了,闻倾越执意与他同起,陪他用过早膳,待他换上盛装冕服,送他出门。

  晨曦铺洒在玄色冕服之上,太子仪容端整,转身时,九旒冕微微摇晃,显得他比平常端肃稳重许多。

  闻倾越片刻间失神,暗想原来这才是太子的模样。

  “在想什么?”顾辰麒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你回去补一觉,你可听见了?”

  闻倾越忙垂下眸子:“听见了。”

  顾辰麒浅笑道:“早上寒冷,别出来了,回去吧。你若是觉得我穿这身好看,我随时可以穿给你看。”

  闻倾越面上微有绯色:“还是算了,制式繁复,看着都麻烦。”

  内侍禀告,称辇车已在等候。顾辰麒又叮嘱了几句,才出殿门。

  朝会因光朔帝不出面,仪程有所调整——

  太子向皇后拜贺,再与皇后受百官、命妇朝贺,会见邻国使臣,听诸郡奏表进贡、黄门侍郎奏祥瑞等,而后举行大陈设,颁布大赦令。夜宴,则与百官、使臣同庆。

  顾辰麒整日不回,闻倾越便往紫宸殿去探望。

  可巧的是,殿外正有一人被内侍拦着。

  “陛下早有旨意,养病期间不见妃嫔、不见外臣,淑妃娘娘还是请回吧。”

  内侍转眼见了闻倾越,堆起笑脸,颔首招呼:“闻庄主来了,您请进。”

  闻倾越向他点首示意,抬脚进殿。

  “站住!”淑妃冷喝一声,质问内侍:“为何本宫进不得,他一个外人却进得?好个奴才,竟敢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内侍躬身道:“奴才不敢。闻庄主是有陛下特许,可以自由出入的。”

  淑妃转眼打量,神态更似审视。

  闻倾越转回来,朝她揖礼。

  “闻庄主?本宫想起来了。听说闻庄主妙手回春,救了太子。怎么,如今连陛下的病也要劳烦于你?看来尚药局真是无能,让闻庄主这般受累。”

  “倾越只是秉持医者本分。不过娘娘怕是误会了,倾越只是来探望陛下的。”

  淑妃神色变换,而后嫣然一笑:“闻庄主的本分在于行医,本宫看来倒很适宜待在尚药局,也免得无名无义久居东宫,招人非议。”

  闻倾越始终垂着眼睑,面不改色:“倾越的去留,不劳娘娘挂心。娘娘若无他事,我该去看陛下了。”

  淑妃才被拦下,心中忿然,当即觉得是他挑衅:“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

  “淑妃娘娘。”中常侍淡笑着走出大殿,分别朝二人躬身一礼。

  “陛下久候闻庄主不至,特让咱家来看看。”

  闻倾越微怔,配合道:“我这就去。”

  中常侍抬手往里一引:“请。”

  淑妃阻拦不得,愤然不甘地看着闻倾越进殿。

  中常侍与她说:“陛下还在殿内静养,娘娘的心意,陛下已知道了,您请先回吧。”

  淑妃又微变了神色,想了想,道:“陛下称病多时,却唯独见皇后、太子和这个外人,这未免蹊跷了些,本宫也是担心陛下。”

  “娘娘的关切,奴才定会转告,但是无凭无据,不可妄加臆测中宫与储君,娘娘慎言。”

  淑妃甩袖离去。

  中常侍送走了淑妃,回到御前复命,听得光朔帝冷声下令:“淑妃裴氏,殿前喧嚣,仗势凌人,毫无气度,让她自己去向皇后请罪。”

  ————

  顾辰麒散宴后回来,自去洗却一身酒气与疲惫,才入寝殿。

  烛火荧荧,玉炉香暖。

  他在铜镜台前寻到人,到他身后,屈身环抱,低低沉沉地开口:“阿越,我很想你。”

  闻倾越回过神,耳尖的温热触感令他呼吸微滞,手背覆来的温暖窜入了心里。

  他微微侧头,低声说:“你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知道了。”顾辰麒佯作遗憾地枕在他肩上,眼一垂,覆着他的手连同乌木匣子拿起:“这么喜欢这乌木?蜀地又有进贡,给你做支乌木簪如何?”

  闻倾越摆首:“太贵重了。”

  顾辰麒在他耳边说:“不及你贵重。”

  闻倾越面色薄绯,低头继续摩挲着小木匣子。

  “若是弄丢了……”

  “丢了再做便是。”

  顾辰麒察言观色,试问:“父皇让母后罚了淑妃,她为难你了?”

  闻倾越怔然:“没有为难,许是陛下觉得她扰了清静。”

  “那顶多是殿前喧嚣,如何算得上仗势凌人?”

  闻倾越知道瞒不过,只好说:“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我没放在心上。”

  片刻安静。

  他从镜中见到身边的人沉下神色,又道:“皇后已经罚过她了,你别为这点小事生气。”

  顾辰麒冷哼一声:“母后罚的不归我,我见不得别人欺负你,惹你不高兴。”

  “我没……”

  “没不高兴?”

  闻倾越无以分辩,抿唇不语。

  他心疾未愈,顾辰麒不忍,假意追问:“那你在这发什么愣?莫不是……相思成疾,神思不属?”

  闻倾越窘然别过了头:“我没有。”

  “好了,不管旁人说了什么,你都不必在意。若有人胆敢欺你伤你,自有父皇与我为你撑腰。我们不怕。”

  闻倾越闷声回应。

  顾辰麒又引他看向铜镜:“你看看镜中那个人,怎么含颦不乐的?若是多笑一笑,哪还有人比得上他的丰采?”

  闻倾越展颜,手肘往后虚推了一下:“惯会唬人。”

  “没唬你,阿越是我见过笑得最好看的人。”

  “那是你见的人还不够多。”

  “见了再多也是一样的,我只把你看入心里。”

  顾辰麒轻缓勾过他纤削的下颌,认真细看他的眉眼,更像是得意的欣赏,而后,视线停留在微抿的唇上,俯首亲近。

  闻倾越眼睑微垂,轻颤着闭上,那句话便随之融化在心头,散去了阴翳。

  “我家阿越就是最好看的。”顾辰麒意犹未尽,灼灼目光还盯着他看。

  闻倾越被盯得不自在,转脸避开,话中有几分不满:“谁是你家的!”

  “不是我家的,你还想到哪家去?嗯?”

  顾辰麒在他腰侧往上处掐,惊得怀中人挣扎闪躲,没忍住笑出声来,制住那双手,小声道:“痒,别动。”

  顾辰麒没再闹,反握住他的双手,以胸怀、掌心暖着他,默默敛下心火,一声喟叹。

  闻倾越倚靠了片刻,神色认真起来,犹豫再三,问道:“辰麒,你可曾怨过陛下?”

  “怨?”顾辰麒忽然睁眼,“又听谁说什么了?”

  “是陛下亲口说,他曾故意疏远了你许多年,甚至对你很是刻薄。”

  顾辰麒静了三息。

  ……

  殿内灯火已熄,廊下还岁火通明。

  顾辰麒在榻上拥着他,仔细掖好衾被。

  “我从记事起,便知道父皇对我有多冷淡。人人都说,父皇不喜欢我,更偏爱大皇子,兴许将来东宫之位也会是他的。”

  顾辰麒开蒙之后,中书令、许太师等大臣开始接连上书,请立中宫嫡长子为太子。他却是很久以后才知道,大臣们上书都是皇帝授意的。

  立太子后,皇帝对他反而更为严苛,训斥、责罚都是常事。太子处处小心谨慎,仍会被寻到错处。

  “我想,定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才惹父皇不喜。所以我不断勤加努力,每样课业都不松懈半分,回回考评都是甲上。即便知道会挨训、被罚,每次去请安、交功课,我都是到得最早的。”

  “父皇还是不满意,可我相信,终有一日,他会对我满意的。有一次,我被罚了鞭子,疼得半夜睡不着,竟发现父皇摸黑来看我。”

  “从那以后,我渐渐知道,父皇是为了保护我,以防不轨之人害我性命。也正因此,他让舅父伴着我,直到我羽翼渐丰,可以自保。”

  “父皇是在病后才没再苛责于我,也是在病后遣我去的渠关。”顾辰麒平复了一阵,接着说:“他一心为我、为宣褚,做过许多违心之事,可他心里也藏了不少苦,我岂能怨他?”

  闻倾越静静听他说完,想到皇帝当日所言。

  “你从前不易,我要是在你身边就好了。”

  “有什么好?那样不风光的日子,你见不到才好呢。”顾辰麒半开玩笑,又道:“放心,过去那些事,我早就不介怀了。”

  闻倾越听得宽了心。

  顾辰麒明白他的想法。闻倾越已然失怙,推己及人,闻倾越不希望他和皇帝之间的情分留有遗憾。

  ————

  闻倾越后来听说,皇后给予裴氏的惩罚是褫夺封号,降为裴妃,并禁足一月。

  他暗觉惩罚过重,但不知裴氏猜疑皇后与太子,从而闹到紫宸殿前,实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皇后正好借此打压裴家,以保募兵顺利。

  意料之外的是,裴家不知从何怀疑起闻倾越为皇帝治疾一事,让裴氏前来试探。皇后罚她禁足,也是为了截断她与裴家的联络。

  元日之后,朝中休沐到元月七日,然而有司仍需值守,京兆府尤其繁忙。

  顾辰麒领着兵部、户部,也还在加紧筹备募兵之事,一切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方碣新近传回消息,三皇子季慎元已封王建府,傅桀因重伤辞校尉一职,实则转投季慎元。

  顾辰麒将密信投入火盆,苦思一事——

  方碣细作初逃时,他和李祝谈论,便猛然想到,他们意在刺杀他,然而目的未竟,却冒着暴露的危险先对仁奚山庄下手,甚至不惜折损死士,这根本不合理,除非……

  除非,他们本来的目的并非刺杀太子,而暴露之前,极有可能已经达到目的。

  方碣细作在渠关潜伏了六年,而三年后太子戍边是光朔帝后来的决定,他们不可能早早预知。

  可能其一,他们原有其他目的,太子到了渠关,顺便加上了刺杀太子这一计划。可能其二,刺杀太子只是个用以引开注意的幌子,误导李祝等人关注到太子安危上。

  当时李祝将渠关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未有所获。

  渠关是宣褚边境,行商往来密集,官府要查清少了什么,远比查多了什么更难。倘若想把什么东西伪装成商品夹带出去,只要办得细致,是有可能做到的。

  事关重大,李祝不得不耐着性子、顶着各路骂声,上上下下先后查了几回,都没查到多了什么,或是丢失了什么。

  渠关城未发生过异常之事,在方碣的暗桩也查无所获。

  这个谜题,便一直悬念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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