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有春愁>第61章 寒露1 霜澶的心,在瞧见那来人眉眼的……

  霜澶闻言, 偏转过头去瞧,正是顾长安。

  只见那顾长安满脸不耐,眉头紧蹙, 身上只披了罩衫,罩衫的搭扣是一颗都不曾扣好的, 内里头只一袭陇白内衫, 想来是被才刚的动静给闹醒了的。

  那郑氏瞧见顾长安, 面上惊喜交集,遂弯了眉眼言笑晏晏道。

  “景略,昨日你不曾回府, 故而今日我来瞧你呢。”说罢, 复垂了眉眼, 云娇雨怯的, 哪里还有方才的咄咄逼人之态。

  那顾长安懒散地踢着步子走上前来, 半点不去瞧那郑氏,只立于霜澶的身侧,随即低下头,缓缓靠近霜澶的面孔。

  霜澶一愕,只得向后退了半步, 福了身。

  “见过公子。”

  顾长安却不应,仍只盯着霜澶的面庞,良久,才直起了身子,敛了眉头, 不明所以道。

  “你这脸,怎的这般红肿,教人打了不成?”

  霜澶不曾照镜子, 自然不知晓眼下自己的脸成了什么样子,一时都不知该如何答,只低着头默不作声。

  顾长安显然对霜澶畏怯的样子不满,“谁人打的你,打回去。”

  霜澶愕然,从前在沈府,向来是与人为善,哪怕真到针尖对麦芒的辰光,也不曾动手打过人,何况眼下?

  一时目瞠舌挢,只仰面瞧着那顾长安,倒不知该如何去应……

  那郑氏身旁的小女使闻言,正瑟缩得厉害,全然没有前头龇牙咧嘴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架势。

  郑氏也是面上难看,闷着声不满道。

  “景略,你竟要当着下人的面,给我难堪不成。”

  那顾长安仍旧不瞧郑氏半分,只面朝霜澶,四目相对。

  “我叫你打回去。”顾长安语调不变,却分明耐心殆尽。

  “景略,银杏是听了我的意思才动的手,你这般想替这丫头出头,你不若直接教她来打我吧。”

  郑氏一时抽抽搭搭,竟似是要哭出来一般,语态娇憨,楚楚可怜。

  饶是霜澶瞧了都觉我见犹怜,可那顾长安非但不为所动,竟还又向霜澶道。

  “你若不打,我现下就遣人砍了她一双手。”

  霜澶还从未见过顾长安这般正颜厉色的辰光。

  银杏闻言,当即跪了下来,想来顾长安不是说笑,一时泪眼婆娑得哭求道。

  “奴婢错了,还望公子饶了奴婢吧。”银杏说着,竟自己扇起耳光来。

  那郑氏再看不下去,抽抽噎噎得转身便要走。

  谁知才走出三两步,那顾长安又朝着郑氏嗤笑道。

  “我一日不回府你便要巴巴得来,我现下就告诉你,往后我便不回顾府了,这宅院,你日后都不必来,没得自讨没趣。”

  郑氏听罢,当即转身回了头,上了凉亭,一手将那石桌上头的食盒扫了下去,随即那一应吃食全铺撒在了地上。

  “银杏,咱们走。”

  郑氏说罢,转身便向院外去了,地上跪着的银杏见状,又悄么儿抬眼瞧了顾长安,见顾长安不作声,随即起了身,逃也似的追上了郑氏。

  想来是初秋,晨起浮云蔽日,连带着风都多稍了几分凉意,那顾长安身上原就只披了罩衫,待那郑氏走了,继而也转头回屋里去了。

  顾长安走了两步,又回头瞧霜澶,“站着作甚,今日你做什么来了?”

  又看了眼霜澶手里头的食盒,讥诮道,“还不将吃的拿进来?莫不是叫我去与那土地公争食么?”

  说罢,再不理楞瞌的霜澶,径自拢了衣襟回屋去了。

  霜澶复低下头,跟在顾长安的身后,一道进了屋。

  那顾长安拐去屏风后头换衣,霜澶于屏风外头站着,原还想着要不要跟进去伺候的,又想左右那顾长安又没叫人,没得又自作聪明罢。

  随即,霜澶将食盒里头的吃食一一摆在了桌上,待那顾长安出来,坐至桌旁,霜澶便低着头,递了筷子。

  顾长安想来兴致缺缺,只着意用了些许,便不再动了。

  霜澶初来乍到,对顾府里头的门门道道是半点都不清楚的,今日瞧顾长安与郑氏闹的不好开,自己却也不能凭白去宽慰多话。

  “我今日为你出了头,怎的你瞧着好似愀然不乐一般。”

  顾长安蓦得开口,不是问话,是陈述。

  霜澶不曾关门,外头清风拂冬,抚过地面的碎石轻尘,带起几片伶仃的珑叶,又扫进去屋内,蓬起霜澶的裙摆,露出小小一截鞋面,是一双粉色攒珠绣掐尖的绣鞋。

  霜澶不着声色的抖弄了裙面,继而抬了眉眼,朝那顾长安看去,却又对上了顾长安的一双眉眼,也不知他瞧了自己多久。

  这回霜澶不曾躲,只这般与他四目相对,这顾长安面皮生得好,一双眼眸青烟不羁。

  却与那沈肃容一般无二,都是教人看不透的。

  霜澶敛了思绪,垂了视线,不矜不伐,轻声道。

  “顾公子哪里是为奴婢出头,分明是要给郑姨娘颜色瞧,却教奴婢当了靶子。”

  顾长安听罢,一挑眉,眼里的惊愕一闪而过,随即神色如常,若无其事地放下了筷子。

  霜澶见状,忙递上了帕子、茶盏,再不多言。

  “倘或真如你所言,我不单是为了给你出头,你眼下又待如何。”

  霜澶也没想到这顾长安竟还不掀过这一茬,眼波流转,心下有了计较,继而曲意奉迎道。

  “虽说先头公子未必是着意替奴婢出头,可敲山震虎,立竿见影,下回那银杏再见着奴婢,想来也不会随意拿捏的了,奴婢心下感激涕零。”

  虽说与顾长安相处不多,可性子倒还摸着了三两分。

  顾长安喜教人捧着,却又不能刻意摇头摆尾,他是个顶聪明之人,若做到允疽舐痔那地步必然是讨不得他那头的好。

  “这话不对。”

  霜澶原还以为自己前头的回话再八面玲珑也没有的了,却不想还不能教顾长安满意。

  一时心下不解,复仰面看向顾长安。

  那顾长安见状,遂暗哑了声线道。

  “无论我今日究竟为着何事,你心里头都得当成是我替你出头了的大恩来记着才好。”

  顾长安说罢,勾了唇角,盈盈浅笑得抬眼瞥了霜澶。

  霜澶听罢,张口结舌,头先还大言不惭说自己摸着了顾长安三两分的脾性,当真是高看了自己。

  心下腹排,面上却福了身子道。

  “公子说的是,公子的大恩,奴婢记下了。”

  ——

  正这时,院外匆匆跑进来一人,竟是顾寅,那顾寅至顾长安门外,见房门开着,又见霜澶亦在内,面上一愣,继而跨进屋来,朝霜澶看了一眼,站至一旁便不做声了。

  霜澶心领神会,如何会不懂,复朝顾长安福了礼,这是要告退。

  顾长安却道让霜澶莫走远,稍晚些要出门的,省的再去寻她。

  霜澶依言出屋去了,行至那凉亭处便站定,余光瞧到那顾寅在与顾长安耳语。

  怪道今日一早上都不曾瞧见顾寅,还以为顾府的规矩这般松懈,原是去替顾长安办事去了。

  霜澶见顾寅说完,随即立身于顾长安身旁,那顾长安竟有意无意得朝着自己看来。

  也不知道顾长安叫顾寅办的是什么事……

  ……

  不多会儿,顾长安领着顾寅跨出房门,行至霜澶身边,只道让霜澶去换了男装,要去个好地方。

  待霜澶回屋换好衣装,顾长安瞧了却摇了摇头,随即又叫顾寅寻了好些假须贴在霜澶面颊之上,这还不够,竟还拿了螺黛在霜澶的眉眼处画了颗实实的痦子才算完。

  顾长安卖了这般大的关子,霜澶原以为是甚好地方,不想竟是飞鸿楼,心下悻悻然,这也值得兴师动众得特意换了男装么?

  待入了飞鸿楼,霜澶跟着顾长安与顾寅径直上了楼上雅间。

  顾长安一人入内,霜澶与顾寅在门外伺候。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楼下传来“踏踏”爬楼之声,想来是有人来了。

  霜澶侧转了头,见一旁的顾寅垂着头不作声,自己便也不好多话,随即学了样,垂着头,犹如入了定一般。

  因着霜澶是在二楼雅间的门口,故而哪怕霜澶低着头,都能瞧见上楼的人。

  霜澶余光微瞥,只见走在前头的那人步子稍慢,一袭酌灰酯月的长袍,后头还跟着一个小厮。

  只霜澶眼尖,虽只能瞧到个身影,那人瞧着是个谢兰燕桂的,可那袖口内襟分明短了半寸,旁人或许瞧不出,可霜澶从前都是伺候沈霂容衣食起居的,这般衣冠不正之事可大可小的,想来那人竟是个不拘小节的么?

  霜澶思绪微窒,便见那人缓缓上楼,在行至一半时,转身与身后的小厮轻声道。

  “你且去外头等着吧。”

  霜澶骤然听到这人的声音,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道总不至于这般碰巧?

  霜澶强自屏息凝神,仔细听那楼梯上的动静。

  那小厮许是得了令,继而便是“簇簇”的下楼之声。

  待那小厮走了,楼梯上一时寂静无声,霜澶下意识敛了眉留心着那楼梯,半晌,才听得继续传来细微的上楼之声,想来那人是等小厮出了飞鸿楼,这才上楼的。

  脚步声愈来愈近,霜澶的心跳亦愈来愈快。

  明明那人脚步已然极轻,却还是好似每一下都踏在霜澶的心窍之上。

  不过几节楼梯,却教霜澶生生等出了三秋的错觉。

  那人的身影一节一节得上来,离霜澶越来越近,只堪堪再一转身,霜澶便能瞧见他的脸——

  是他——

  霜澶的心,在瞧见那来人眉眼的辰光,好似骤然出了窍——

  是沈肃容。

  霜澶一时惊恐失色,面色煞白。

  眼下已然入秋了的,可天也不知怎的就这般反常,霜澶心下燥热,脚底却是好一阵寒凉,额上手心,皆是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