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砂砾流逝，明明是一成不变的时光，两个人相互依偎着也过了好几年的春节。
关峋26岁时，和罗璟明住进山间别墅，他在后山拥有自己的实验室，本来想请个助手，但耐不住罗璟明嘴上答应，脸上不愉，最终也只有关峋一个人慢腾腾地搞他的研究。
关峋32岁时，他实验服都没来得及脱，匆匆跑到罗璟明的书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几天没刮胡子的下巴搓着罗璟明的脸，他顶着黑眼圈说我研究出来了，我找到那根线了，还像大男孩那样高兴。
罗璟明回抱住关峋，替他开心的情绪还没持续多久，就眼睁睁看着关峋行程越来越满，总是十天半个月不能见面。
“这次去哪里？”罗璟明从后面环住关峋的腰，看他熟练地打领带：“瘦好多，有好好吃饭吗？”
“有吃，但是跑来跑去消化太快了。这次去瑞典，”关峋转身亲亲他的嘴角，“会很快，一周就回来了。”又有点抱怨，“你明明都知道的。”
罗璟明当然知道，关峋的研究成果自发表到Nature之后，迅速引起中外生化界关注，到处都在向他抛橄榄枝，俨然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从穿衣镜中看关峋，岁月好像从未伤害过这个人，甚至给他留下了愈发成熟的外表，因为最近瘦了一些，脸上棱角更为分明，他明明没有喷香水，罗璟明凑近了，却能闻到令人心醉的气味。
“去吧，”罗璟明的手却没放开，“早点回来。”
关峋和他抱了一会儿，直到罗璟明的手自己放开了他才出门。
“林老板，”关峋在机场和林正业打招呼，“又让您久等了。”恍惚他又回到几年前去德国参加交流会的时候。
“再过几年都要我叫你老板了。”林正业难得开了个玩笑，见关峋还是一个人便问：“不带个助手吗？”
“我还没有助手呢。”关峋无奈。
“你现在应该需要个助手了，”林正业艰难回想，“我记得有个学生，叫赵什么的，还挺聪明，可以当你助手。”
“老板你是说赵林峰吗？他早就毕业回去继承家业啦，他家是做生化方面的，所以才选的这个专业，再深造没意义了。”关峋心想你果然还是我那个只知道埋头研究的好老板，手下学生都轮番好几轮了愣是没记住啊。
“噢……我给你介绍几个？都是很聪明的，又上进，没那么多歪心思。”林正业继续推销。
“别了别了，男朋友会吃醋，我一个人搞得定。”关峋连连拒绝。
“行吧，如果想要助手了再跟我说，我看会儿书。”林正业扶了扶眼镜，打开厚厚的书本，在有书签的那一页停住。
手机震了下，关峋以为是罗璟明，连忙拿出来看后翻了一个小小的白眼。
孟飞星：小山，这次去哪儿演讲啊？我刚好在欧洲旅游呀~
有时候关峋也在想，为什么他和孟飞星的塑料友情能持续这么多年，甚至连罗璟明都默认了孟飞星的存在。
孟飞星：我知道你在看！不准已读不回！
小山：去瑞典。
孟飞星：巧了不是，我下一站就去的瑞典，到时候喝一杯昂。
关峋应了，跟孟飞星吃吃喝喝这事也是常有的，毕竟他们现在是正儿八经的朋友。还记得和孟飞星初次吃饭，他们隔着圆桌最远的距离，孟飞星气极说他是男德优秀学员，要他给罗璟明开视频聊天，边吃边说我可没碰有夫之夫。
可能那幅搞笑的画面刻进了罗璟明的DNA里，之后他都懒得再吃孟飞星的醋。
关峋站在讲台上，周围没开灯，只有他和他身后的投影是亮的，台下是一双双或平淡或求知的眼睛。
他早已克服一开始的紧张，娓娓道来他的设想，发现和阶段性的成果，他的双眼很亮，人像在发着光。
演讲结束之后他还要再待几天，和其他教授们交流。
身心疲惫地从大学出来，关峋对身后的人说：“瑞克，别跟着我了。”
瑞克愣了一下：“不，我、我只是有问题想再请教你。”
关峋：“从法国追到瑞典，两场演讲了，还有哪里没明白吗？”
瑞克强笑：“可能我就是头脑笨一点，你这么没有耐心？”
关峋耸了耸肩：“没办法呀，我脾气不算很好。”他像看到什么，朝外面挥手臂：“孟飞星，这里。”
瑞克就见另一个中国人从不远处走来，脸上挂着骚气的笑容。
“难得啊，你能主动招呼我。”孟飞星长臂一伸要搂他，关峋避开。
孟飞星咬牙：“你这就有点尴尬了！”
关峋看了看手机：“这个点，去吃晚饭？”
“好啊”他说，“我打电话问问朋友，看哪里比较好吃。”
“？为什么你在瑞典也有朋友？”
“我交际花啊，朋友遍天下。”
他们说着渐行渐远，留瑞克失落地站在原地。
“他什么情况？”孟飞星走远了才问。
“不知道。”关峋不愿多谈。
两人坐车到孟飞星朋友介绍的餐厅吃饭，不得不说味道是真的很好，关峋暗暗记下这家店，打算下次跟罗璟明来一起吃。
孟飞星把关峋送到酒店门口就走了，他的确是来旅游的，现在要去投奔他的向导朋友。
关峋点点头，说了声再见就要往里走。
“诶，你都不挽留一下我吗？我们是朋友吗？？”孟飞星不满。
关峋想了想：“那作为朋友，我要给你一句忠告。”
“是、是什么？”
“安全措施，一定要做好。”
关峋在路边卖花童手中买了支玫瑰，坐上飞回中国的航班，因为中途转机，十五个小时后他才真正落地。
此时正是深夜，山间别墅只有一点昏暗的光。
关峋估摸着罗璟明已经睡了，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手中一路带来的玫瑰有些蔫，不像一开始那么好看，但他还是会将它放在罗璟明的床头。
但是罗璟明不在主卧，关峋拿着花找人，却遍寻不着。就在他要拿手机打电话时，他听到影音室传来一点声音，关峋轻轻推开门。
影音室也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正在播放的影片，主角和地点他都很熟悉，正是他这次在瑞典的演讲。看起来才刚刚开始，或者是又循环了一遍。
他并不是很有演讲技巧，也不太讲究深入浅出，通篇的专业术语，在听不懂的人看来无异于催眠的白噪音。
关峋走过去，中间那排坐着罗璟明，影片照亮他的轮廓，他睡着了，手上拿着一件关峋的睡衣。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屈着腿窝在座椅上，孤独的可以。
关峋坐在他身边，慢慢环住他的肩膀。
罗璟明醒过来，眨了眨眼才确认是关峋：“回来了？”他手上一使劲，关峋就坐到了他的位置上，两个人挤在一起。
“这次很快，才5天半。”罗璟明说，他看到关峋手上的玫瑰，“给我的吗？”
关峋有点想哭：“对，但是太久了都蔫了。”
罗璟明举着玫瑰，逆光中它黑乎乎一朵：“不会，还是很好看。”
关峋说：“回卧室睡觉吧，我先洗个澡。”
水声停歇，关峋只围了条浴巾出来，刚躺进被窝，罗璟明就凑上来，扯掉那块无用的布，抚摸他全/裸的肌肤。
手指一路摸到后面，罗璟明笑了一下：“湿的？”
关峋缩了缩那处的软肉，用他更成熟的躯体贴着罗璟明，诱惑着他：“快点……”
玫瑰被罗璟明揉碎了，一点点洒在关峋蜜色的身体上，有一瓣落到他唇上，罗璟明便隔着花瓣与他深吻，交缠的舌尖尝到花汁的苦涩，连之后的欢愉都没法冲淡。
“什么？！”孟飞星一口酒没喝完，差点被呛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关峋：“我用我二十八年的所见所闻来告诉你，在家相夫教子是没有前途的！”
他细数：“我表舅，二叔，还有谁谁，结婚前都是圈里口耳相传的好男人，他们老婆为他们辞掉工作，专心在家带孩子，结果呢，一个个都或多或少出过轨，我小时候就是在女人眼泪堆里长大的！”
“你不知道，生意场上很多诱惑的！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咬牙夸，“但罗璟明的确长得还可以，看起来人也挺聪明的，他在外面瞎混说不定你都不知道。”
然后总结：“你醒一醒，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
关峋点掉一截烟灰，表情毫无波动：“我知道啊，我只是继续安静做研究，跟我前几年不是都一样的嘛。”
孟飞星恨铁不成钢：“虽然我也不懂你们科学界的事，但这跟娱乐圈差不多吧？正当红的时候突然隐退，热度不再，再复出的时候就没人关注了吧？”
“那哪能一样，科学是看研究成果的好伐。”
关峋反驳他，打开微信，林正业发了长长一篇小作文似的劝导，大意是劝他不要这时候退，因为做出成果需要的时间太长，他的下一个成果可能在几十年之后。趁着现在势头猛，把头衔，知名度什么的提一提，将来做实验的条件和资金都能好一些，这一行太吃名气了。
关峋打字：谢谢老板，但我已经决定了。现在这样连轴转的生活可能不适合我，我还是想多陪陪家里人。
又打：我相信科学不会忘记我，只要我的研究成果还在，那才是真正该发光的东西。
孟飞星看他打字又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家里人是指罗璟明？”
“对啊。”关峋和家里关系并不好，只有罗璟明能称得上是家里人。
“大哥，小山，你是不是被pua了？还是罗璟明管你管太严？这合理吗？”孟飞星抓狂。
“唉，就是他管我管的太松了啊。”关峋起身，“回去了，他要下班了。”他看看孟飞星，“你也二十九了，找个稳定点的对象好吗？天天玩，你看我和罗璟明这么恩爱你都不会羡慕的吗？”
孟飞星踢他椅子，但人已经起来了丝毫不受影响。
“我没有办法啊，”孟飞星看着关峋穿外套，“我成长的环境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真爱，谁和谁都不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会和谁轻易妥协，都要为利益让步。”
关峋的眼神中于是带了点怜悯，仿佛多情，他轻轻揉了揉孟飞星的发顶。
“别急，你会遇到的，走了啊。”
他挥挥手，背影潇洒。
“喂！”孟飞星叫了一声，见关峋回头，他忍不住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早点遇到你呢？你会像爱罗璟明那样爱我吗？”
众人纷纷侧目，孟飞星脸色爆红，还是继续说：“骗骗我也行，给我一点自信吧？”
关峋笑了笑，隔的远他面目有些模糊：“不会，你不明白。”交错光影中他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永远属于他。”
他的用词很奇怪，孟飞星像窥见了什么，但他的思绪一片茫然。
关峋已经离开了，他才喃喃道：“没有谁会永远属于谁……是吧？”
路过的服务生闻言也笑了一下。
罗璟明难得白天有空，他开车送关峋到机场，这次关峋要飞美国，但是时间很短，只用待两天。
在进候机室之前，关峋对他说：“我有跟你说过吗？”脸上是狡黠的笑意，“这是我最后一次去演讲。”
罗璟明诧异地看着关峋，那双他永远亲不够的菱唇继续说：“等我回来，我会在后山研究所待很长一段时间，直到我的下个研究成果问世。”
“嗯…你听明白了吗？”关峋的耳朵悄悄红了。
罗璟明上前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我明白，”眼眶酸的发疼，“是，是因为我吗？”
他说：“我不想拖着你，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重要了……”
他又变得很矛盾，嘴上说要关峋往前走，双手却攥着人家衣角立在原地。
如果不是机场人来人往，关峋真想亲亲他：“当然是因为你。”
罗璟明眼中愧疚更多。
“因为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关峋笑看他，和罗璟明不同，他眼中都是星星，像他们初次融合的夜晚，那样亮的眼神。
罗璟明心里全是饱胀的酸涩和甜蜜，混成一杯他甘之如饴的琼浆：“一直在一起？”他成长的环境比孟飞星还现实。
“当然，别问为什么，我就是知道。”
关峋还是亲了亲他：“要迟到了，等我回来吧，这次我给你带一大束玫瑰。”
“好，”罗璟明松开手，从没有哪次这么快：“早点回来。”
他目光眷恋地看着关峋走进去，如果罗璟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他绝不会让关峋上那架飞机。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航班CA903在肯尼迪机场降落时失控，滑出跑道，和另一架停靠的飞机相撞。现场记者报道CA903内死伤惨重，据悉该航班上有我国重要科研人员，目前情况尚不明朗，我们将会继续关注事情的发展。
那是关峋所乘坐的航班，叶昱大半夜带着医生赶去罗璟明的山间别墅，开门却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
“去美国。”罗璟明看起来很正常，甚至能自己走到车后座。
他们坐在飞机上，叶昱看到罗璟明仍然握着手机，在飞行模式下仍然停留在联系人的界面。
“打不通，”他听到罗璟明重复了一遍，“电话打不通……”
叶昱知道罗璟明已经崩溃了。